第四百九十章 踏进竹林

  周一开始，休息了两天的李峰再度开始面试。
  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两点到五点，一天六个小时，跟前几年天天无所事事比起来，肯定还是很辛苦的。但跟前段时间比起来，又要轻松许多。
  每天成功通过面试的学生，从八九十个，下降到了六十几个，差不多一小时一个。
  这些通过面试的学生，还要到明年年初才能过来报名。
  一连十多天，李峰突然记起来乐家，不由找阿飞问了一声。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十多天下来，阿飞竟还没完全让乐家恢复正常。只是让他勉强不再那么厌恶食物，咬着牙还是能够吃进去的。看别人吃自己做的食物吃得香甜的时候，甚至可以吃下油腻一些的食物，而不需要再拿着容易填饱肚子的压缩饼干小口小口的咬着。
  按阿飞的意思，想要真正治愈，恐怕还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前后加起来将近一个月，这在阿飞所有治疗的心理患者当中，已经属于耗时很长的那一类了。
  至于对乐家性格的考察，阿飞觉得还不错。
  在治疗过程中，他也跟乐家聊了些与治疗无光的事情，说不上善良，也没太多的坏心眼。身上有点市侩气息，有些懒散，很普通的一个人。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有严重的厌食症，居然还可以保持乐观。这心态，可以说是他唯一超乎寻常的地方。
  当然，这些东西全都跟李峰招收学生的标准无关。
  他收学生，一是有强烈的意愿，二是懂感恩。
  再来，不是那种坏得无药可医的人就行。
  其它的缺点也好，优点也罢，他都不是特别在意。不管是谁，随便从大街上拉一个，身上总归有属于他的优点和缺点。
  李老师本身也是优缺点都存在的一个人。
  这么多年，这些优缺点仍旧存在。只不过随着身份的提高，心态和心智都有所变化而已。
  既然阿飞觉得没问题，李峰第一印象也感觉不错，他打算先把乐家收下。
  早收早享受。
  李峰的口腹之欲不算太强烈，但家里有个顶级大厨，起码不用跑去苍南市吃大餐。
  周五，面试完所有的报名者之后，李峰开着电动车来到书店。
  换以前，他回来之后，都是直接关门，载着姜若欣回家吃饭的。眼下面试时间从六点改成了五点，他偶尔会在书店坐上个把小时，或者关门与姜若欣到校园逛一逛，再或者与姜若欣提前回去到凉亭坐一坐看看金鱼什么的。
  今天，他则是在停好电动车之后，跟姜若欣打了声招呼，直接前往乐家的烧烤店。
  里面空空荡荡。
  开业半个多月，乐家成功把所有的食客都给赶走了。
  他那怪癖，实在没人受得了。
  李峰都有些好奇，若是乐家做的食物是顶级美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扛得住他那诡异的眼神。
  此刻，乐家正坐在收银台里看书。
  李峰瞄了眼，不是有关天使投资之类的专业书，而是一本《早点大全》。
  “怎么，想开早点店了。”李峰开口问了一句。
  乐家抬起头来，礼貌的笑了笑，开口道：“想买个早餐车，卖点包子馒头什么的。你是要吃烧烤，还是想接手我这个店铺？”
  显然，他没认出来李峰曾经来过他的烧烤店吃烧烤，是帮他介绍心理专家的那一帮人当中的一位。
  这不得不说，乐家的眼力不怎么样，也可以说李峰那含而不漏的气质还没修炼到家，无法让人一见就印象深刻。
  “都不是。”
  李峰摇了摇头：“过来找你聊几句。”
  乐家有些意外，也有些糊涂。
  有句话叫帅到没朋友。
  而他，是瘦到没朋友。
  瘦到他这种程度，很少有人愿意跟他接触。
  正常人的思维，见到他瘦到如此程度，肯定得怀疑他是不是有病，这病会不会传染。
  事实上，他也确实有病，极其严重的厌食症。这之外，还有一大堆因为身体太瘦而带来的并发症。
  只不过都不会传染而已。
  再来，瘦成他这样，看着也膈应。一不小心碰到了，说不定就撞到三五米外摔断了骨头。
  医药费什么的，保不准没几万块打不住。
  听起来像笑话，却还真有可能发生。
  所以，远离他是上上之策。
  乐家也有自知之明，从来也没去交过朋友。
  李峰突然跑来说找他聊天，这让他在诧异过后，首先想到的是里面有猫腻。
  这家伙，肯定是带着目的性来的。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眼李峰。
  有点小帅，仔细看，似乎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气质。
  相由心生，给乐家的感觉，像云淡风轻，像超然物外。
  反正不像什么坏人。
  他迟疑了一下，询问道：“聊什么？”
  缺什么想要什么。
  没朋友，他还是很想跟人聊天的。
  既然不像什么坏人，乐家也就没有单刀直入问对方的来意。
  有人跟自己聊几句也不错。
  “聊聊你的早餐车大概能坚持多久就没人上门？”李峰调侃道。
  乐家有些无语。
  这家伙显然不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哪有一开口就揭人伤疤的。
  偏偏，这问题，他还真考虑过，也有足够的经验来判断。
  聊吧！
  总比没人愿意跟自己聊天好。
  他开口道：“两个月左右应该有。”
  “有这么久？”李峰意外道。
  “当然有。”
  乐家解释道：“首先，早餐车是可以移动的。这样一来，客人就不仅限于一号楼，还有二号楼。”
  “有道理，等于客户翻了一倍，经营的时间也就更长一点。”李峰点头：“你烧烤店只能坚持半个月，早餐车的话，等于起码能够坚持一个月。”
  乐家继续道：“再来，吃早点的人，比吃烧烤的人要多，起码有十几倍。而且，烧烤大多是在店里吃，早餐却更多的是买了就走，再加个十几倍都不止。”
  “那不等于可以坚持一年以上？”李峰问道。
  乐家摇头：“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名声，差不多两个月左右，我的怪癖就得传遍整个学校。到时候，就算买完就走，恐怕也没几个人愿买。大家会觉得，我这种人做出来的早餐，天知道里面的馅有没有问题，没必要为了份早餐冒这个风险。更别说，我做的包子馒头还不怎么样，学校也不止我一个卖早餐。其实，我这还是建立在有个学生介绍个很牛逼的心理医生给我，我的怪癖正在慢慢改善的基础上。要不然，一个月就卖不下去。”
  “这分析合情合理。”李峰点头。
  乐家则看着他，静待他道明来意。
  “想不想成为顶级大厨？”李峰忽然问道。
  乐家下意识点头。
  这是他从小的梦想和愿望，严重的厌食症，根源还是来自于他这个梦想与愿望。
  他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番李峰，不由苦笑道：“你愿意教我？可问题是，我天赋太差了。”
  “想成为顶级大厨，那就跟我走一趟。”李峰开口道。
  乐家眼瞳一亮，旋即，又有些狐疑的看着李峰：“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李峰没解释。
  乐家犹豫起来。
  感觉有猫腻，感觉有阴谋，感觉有不可告人之处啊！
  就他这体重，外带各种并发症，来个小姑娘都能一拳撂倒。跟着陌生人出门，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顶级大厨，想做就跟着我。”
  李峰还是没有解释，他直接走出烧烤店。
  收银台，乐家的脸上变化莫测起来。
  他想跟上，又有些忐忑。
  眼看李峰已经出门好几秒，他忍不住了，连忙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喊：“等等，等等我关下门。”
  李峰笑了笑，停了下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
  乐家身体不行，行动有些缓慢。走之前，甚至还找了瓶天马救心丸放在口袋里。
  太胖了对心脏有影响，太瘦了对心脏同样有影响。长期营养不良，让他经常出现心悸的问题。
  这要是跟李峰出门，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怕自己心脏受不住。
  “走吧！”
  李峰没回答，坐上书店门口的电动车，示意乐家上来。
  等到乐家在后座坐好，李峰笑道：“今天风有点大，你抓稳了。”
  乐家有些无语。
  这是怕自己被风刮走吗？
  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那是只是形容一个人很瘦好不好？
  他确实很瘦，瘦得让人叹为观止。
  可怎么也有七十多斤，比小孩子重多了，尽管受力面积比小孩要大，却也不可能真的被风给刮走。
  李峰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意外的话，这瘦不拉叽的家伙以后就是自己的学生了，多开点玩笑，有益于减轻对方在自己面前的压力，这是他收了这么多学生之后领悟到的经验。
  和乐家想的不一样，李峰并不是往校门口过去。这说明，对方只会在学校。
  在学校还是很安全的。
  他觉得，那瓶天马救心丸白带了。
  可两公里之后，他的心跳开始加快。
  他发现，李峰居然是朝着竹林方向过去。
  难不成，是李老师要收自己做学生？
  妈妈呀，不能再想，再想要吃救心丸了。
  在乐家既期待又害怕是自己多想的心境中，李峰在竹林外的一块石碑旁停了下来。
  石碑上，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擅闯者——开除！
  若是后面两个字换成死字的话，这石碑定然充满了一股让人心寒的无形杀意。
  就算是开除二字，看在学校的学生们眼中，也是充满了浓浓的压迫力。
  龙飞凤舞的字体，只是造成这压迫力的原因之一。
  更大的原因，还在于开除二字对学校的学生和学生家属们的压力太大。换成校外的人见到这石碑的内容，肯定生不出任何压力。
  事实上，这种石碑，足有上百个之多，是李峰在石材厂定做的，环绕整个竹林一圈。只要靠近竹林，基本上就能见到。
  李峰示意乐家下来之后，朝着竹林深处示意道：“进去吧！”
  “哦……”乐家往前走了几步，在石碑前停下。
  李峰却坐在电动车上，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乐家。
  一秒、两秒、三秒……
  乐家有些尴尬了。
  他在等着李峰先进去。
  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事关自己的威信和住处的保密、安全性，李老师绝对是一言九鼎，说开除就是开除。绝不可能像小说或电视剧里那些什么死亡谷、恶人谷一样，主角进去以后，照样活蹦乱跳的出来。
  在乐家看来，李峰若是先进去，那说明他九成的几率是帮李老师把他带过来的。要知道，校外的人可是不能进学校，学校里，只有学生和学生家属。
  这要是无缘无故走进去，那是肯定要被开除的。
  别以为是家属，或者是没什么前途的低档专业就不怕。
  都是从社会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所有学生都很明白，像李老师这种人物，压根就不在意你钻空子。你要是存心钻空子，碰上他不高兴的时候，索性就不讲道理。
  就跟校规第九条的暂定一样，规矩在李老师的手里，事后再加一条就行了。
  开学迄今为止已经四个多月，没一人踏进竹林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峰不肯先进去，就存在一定陷害他的几率了。
  至于陷害的原因，或许是自己、家人或者同学在他这吃过烧烤，被他的眼神恶心和吓到了。
  当然，别以为自己没进去就没后果。李老师不追究也就算了，追究起来，照样得面临不小的风险。
  故意陷害的几率，并不算太高，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进去啊！”李峰催促了一句。
  “那个……你先进？”乐家问了一句。
  虽然陷害的几率不大，可他不敢赌。
  他已经没多少钱了，要是被学校开除，无法靠天使投资人这个职业赚大钱，他将没钱去不断开餐馆、饭店。
  哪怕厌食症被治好，这也会让他觉得生无可恋。因为以他的手艺，就算不吓人，开餐馆饭店也只有亏本一个结局，只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倒闭而已。
  他不停的开餐馆饭店，主要原因是看着别人对自己做出的食物狼吞虎咽时，自己也会产生食欲。可这个怪癖的根源，还在于他喜欢做菜给别人吃。
  他能咬牙忍着厌食症带给他的痛苦和各种并发症，就是因为他还有钱开餐馆饭店，还能做菜给别人吃。
  “两分钟内，你要是不进去，可就来不及了。所以，自己考虑清楚吧！”李峰笑了笑，趴在电动车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不是他故意来整乐家，而是以后所有的学生，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都会如此试一试。
  能够冒着被开除的风险踏进竹林，意味着乐家对成为顶级大厨有着极其强烈的意愿，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一试。
  他喜欢意愿强烈的学生。
  当然，乐家若是不进去，也不代表他就会放弃收乐家这个学生，只是还要再考察一段时间而已。
  愿意冒险，说明意愿极其强烈。不愿进去却并不代表意愿不强烈，有些性格谨慎小心，精于计算的人，纵使有着强烈的愿望，却也不愿意冒太大的风险尝试一下。
  乐家的脸色，顿时有些纠结。
  擅入者——开除，这几个鲜红的大字，看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像一头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恶魔，等着一口把他给吞噬掉。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乐家的额头已经泌出了汗水。
  他忽然一咬牙，使出浑身的力量，一脚踏出，跃过了石碑。
  后面，电动车启动的声音响起，转瞬间超越他。
  “上来吧！”
  李峰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那一刻，乐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得到升华。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力量感，此刻充满了他的全身。
  要是此刻身处厨房，他有信心把铁锅颠得让人目眩神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