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言之有用

  见是一群书生在下面迎,赵雅她们四个人远远地闻到了一股“酸劲”,便懒得下船了,差人去码头买些新鲜瓜果蔬菜,钓几尾鱼上来,就在船上用膳。
  陈初六走了下来,同前来迎接的书生们一并道谢。欧阳修等老熟人,自不必多说什么了,徐良骏、何健京来到面前,长长一揖道:“晚生徐良骏拜见陈大人!”
  “唔……”陈初六微微点头,回到:“柳兄来了吗?”
  徐良骏一讪,不好意思道:“柳前辈本来说是要来的,只可惜昨天晚上,醉宿在了青楼,今天一大早头疼不已,便没有来。”
  陈初六淡淡一笑,这柳永倒是醉得恰到时节。
  来到码头上的茶水摊,欧阳修等人与陈初六一同坐下,徐良骏等人则站在一旁,等陈初六招呼过后,才坐了下来。叙了一番旧,忽然听得旁边有人道:“在下游前,这厢有礼了。”
  这声音十分突兀,众人都是看了过去,陈初六也是一瞥,只见那人周围站着一拨书生,同自己周围的人略有一丝不同。再看欧阳修、颜子义脸色,陈初六心中明了。
  “游前?有钱,呵呵,我从前也认识一个有钱,叫赵有钱,不知道现在如何了……”陈初六笑着道:“阁下何方人氏,有何指教?”
  游前一拱手道:“在下汴京人氏,我等来此,是为迎接状元公,也是为问状元公一件小事,还请状元公不吝赐教。”
  欧阳修也是在一旁道:“知应,这些人都是北方的士子 ……咳咳,反正有些麻烦,就看你的了。”
  游前倒是自衿得很,没等陈初六回话,他自顾自在一旁问道:“陈大人,前些日子,汴京中传有三篇你的新作,《与徐良骏赴于慈先生文会书》、《请各方掌柜赴临川会揖》、《告陈家长工书》,此三篇文章,我等争议不止,或以为三篇皆是伪作,或以为后两篇是伪作,或以为三篇是真迹,请陈大人点明,到底哪一篇是真作?”
  陈初六喝了口茶,看了游前一眼,只见他话锋一转又问道:“不论这文章的真假,但晚生十分奇怪,这等粗俗之语,难等大雅之堂,更何况在天子脚下。这几篇粗问,却能借陈大人的名声广为流传?这简直是流毒无穷啊……”
  是真作,那就是陈初六放毒,是伪作,也是陈初六推波助澜。若是在朝廷里面,陈初六就是一句话回了,“爱看就看,不爱看别看,流你奶奶的毒”。但当着这么多书生,陈初六自是不会这么说了。
  他没有直接回真假,而是道:“阁下读没读过《诗经》?”
  游前身旁一群人都是一愣,随即露出不屑之色道:“回陈大人的话,圣人云:‘不读诗,何以言’,《诗经》自是背得滚瓜烂熟。”
  陈初六又问道:“那《诗经》中的第一首是什么,游前,你给大家伙背一背……”
  游前有些不忿,但也是赖着性子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首诗,说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沿河采摘荇菜,一位男子敲打着琴瑟对女子倾诉爱慕之情。”
  “背得不错,解得也不错,那你觉得这《诗经》开篇,也是百姓俗语,为何就能登大雅之堂?”
  “这……陈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诸位‘中庸’二字。”陈初六淡淡地回到:“何为中庸?恰到好处不偏不倚是谓中庸,什么叫恰到好处不偏不倚?辞能达意,文堪通心便是。故而,中庸说白了,就是‘中用’耳。”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可见这篇文章虽是平白,但并不粗鄙,恰到好处,这便是诗经的中庸。圣人还说,诗经读之‘思无邪’,‘读诗用言’,这正是周之士大夫所需,这便是‘中用’。”
  “那三篇文章,正是行中庸之道,起中用之效。前一篇,写五峰山文会,记事而已!次一篇,述事罢了,召人至某某地;后一篇,知照长工而已,听文之人,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平头百姓。”
  “其中有几句调侃之语,也是为有“见字如面”的效果,拉近我与长工们的距离,让其心悦诚服。所以说,这后两篇文章,本就不是上大雅之堂的,为何偏要往大雅之堂上带?这不是张冠李戴嘛?”
  “生于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难道这件事情诸位不知?故而,文章只要中用即可,什么雅,什么俗,都只是受众不同而已。真正能超凡者,雅能见其俗,俗能见其雅,大俗大雅用之自如,乃中庸也!”
  听了陈初六的话,众人都是低头思考,这一番话,倒是耳目一新。中庸是儒家的核心思想,用中庸来辩雅俗,这倒是别出心裁。此外,他这一番话,驳斥了单纯的雅俗之见,如韩、柳一样,主张文章要“言之有物”,而且更进一步,要“言之有用”。
  只不过,游前冷笑连连道:“陈大人,你这一番话,看似有理,但从一开始便是歪理邪说,辩不倒我。晚生虽然没中进士,但也读过书,对于圣人经典,不说倒背如流,至少是滚瓜烂熟,对于各种版本的解读,也是知道不少。但中庸释作中用,还从未听说过……”
  “你没读到过很正常,年轻人,该多读一点书才是。”陈初六摇摇头道:“书也不用多读了,读圣人经典就是,书读百遍,深藏其中的义理才能见到。”
  其实看起来,游前和陈初六年纪相仿,而且游前是那种资质平平的人呢,读书十分掉头发,此时看起来,年纪还要比陈初六大。被陈初六这么一说,他心底即刻不平,心道你陈初六借着能逞口舌之能、靠着皇婿之尊,才能侥幸考中状元。
  你也二十多岁,我也二十多岁。
  大家吃的饭是一样的,凭什么你一副读的书比我多很多的模样?
  游前冷笑道:“陈大人若是不信,在下愿让陈大人考较,若是能从圣人经典**题,在下若是答不出来的,便是……不对,若是答错了一个字,在下便付十贯钱给陈大人。”
  “答错一个字,就给十贯钱?”
  不仅是旁人,就是陈初六也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被游前的话给惊到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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