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后悔

  第五百一十四章后悔
  “姐姐若要害你,你根本活不到今日!”荣祥从黑暗中走出来,多年的军中历练,令他身上带了一种军人独有的铁血气息,他漠然盯着大叫不止的伊兰,“何谓恩将仇报,我今日总算亲眼见识到了,有你这样的姐姐,是我一生之耻!”
  伊兰吃吃一笑,泪水从眼中划落,即便早在心里将自己与荣祥他们隔绝,但亲耳听到这些话,心里依然忍不住一阵抽痛,口中却道:“照你这般说,我岂非还要感谢她,真是可笑。”
  “若儿从不曾想过害你。”荣禄沉沉叹了口气,“王府后宫,哪一处不是充满着算计争斗,生活在那里的女人不止要有美貌、心机,还要会忍耐,能忍寻常人所不能,哪怕对方害得你失去孩子,失去所有恩宠,变得一无所有,也要继续忍着,直至可以雪恨的那一天,伊兰,凭你的性子,你以为自己可以忍到那等地步吗?”
  伊兰眼皮一跳,口中却道:“钮祜禄凌若可以做到的,我自然也可以做到。”
  “不可能!”荣禄毫不犹豫地摇头说出这几个字,“看看你现在,不过受了些许委屈就已经怒形于色。伊兰,你这一辈子过得太顺,阿玛额娘宠着你,事事依着你,所以令得你事事以自已为中心,稍不如意,就觉得是别人亏欠了你,记恨于心。之后,嫁给了李耀光,他同样宠你敬你,十年间即便你无所出也不曾纳过一个妾室。后来的事,虽说李耀光有错,但你殴打婆婆更是大错特错;你连一个妾室都忍受不了,又如何去忍受皇上的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伊兰,你的嫉妒心太强。不错,当年若儿如果没有逼你嫁给耀光,而是由着你入雍王府,今日、你或许可能忝居高位,成为一宫的娘娘;但更大的可能是你已经死在层出不穷的明争暗斗中。嫉妒,会将你带入万丈深渊。”
  越往后,荣禄语意越冰冷,待到后面,已是寒意涌动,在这阴暗潮热的牢房中听来,格外渗人。
  伊兰脸色惨白地盯着荣禄,嘴唇不住颤抖着想要寻出反驳荣禄的话来,但终归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她不得不承认,荣禄说得很对,她嫉妒,她嫉妒任何一个分薄丈夫宠爱的女子,所以当初在李家大闹一场,宁可被休弃也不肯答应李耀光纳妾。
  如果换了是胤禛……
  伊兰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冷意从脚底涌上来,将血液一点一滴凝结成冰,且不说胤禛会如何处置,皇后就绝不会放过自己,那个女人太过可怕,没有人可以斗得过她。
  蓦然,伊兰想起许多年前凌若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你是姐姐唯一的嫡亲妹妹,姐姐怎么舍得你受这个委屈,要么不嫁,要嫁便嫁为正妻,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当时她只觉得姐姐很虚伪,口是心非,表面上说是为她着想,实际上根本是不想她入府分薄了胤禛的恩宠。
  然眼下再回想起来,她却突然明白了,姐姐了解自己的性子,骄纵自我,不适合为人妾室,所以千方百计为自己择了李耀光为夫婿。
  十年夫妻,李耀光待她确实很好,温柔体贴,事事以她为主,若非当日她动手打了李母,李母以死相逼,他根本不会写下那纸休书。
  生平第一次,伊兰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可是太晚了,阿玛他们不会原谅自己,耀光……
  想到这个男人,伊兰鼻尖一酸,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那么任性妄为。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了吧,只可怜了她的孩子,即便是有机会生下来,怕是也没机会见他的父亲了。
  “吃饭了!”牢房中没有日夜之分,永远都被昏暗笼罩着,狱卒每日会送来两顿牢饭,一大盆糙米饭与一碗只能看到几片咸菜叶子的汤,勉强能够饱腹。
  荣禄从栏栅中接过狱卒打好的饭跟汤,道:“阿玛额娘,吃饭了。”
  凌柱看到蜷缩在对面墙角的伊兰就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不吃,我已经气饱了。”
  “老爷。”富察氏轻轻推了推他道:“你再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再说你吃,荣禄他们又怎敢吃。”
  她劝了半晌,凌柱方勉强压下怒意,接过荣禄递来的饭吃了起来,每个牢房中都会放着几只破瓷碗跟筷子,供人分食米饭之用。
  在给每个人乘了一碗后,荣禄犹豫了一下,端起自己那碗放到伊兰面前,低声道:“在这里就只能吃这个,好歹能填饱肚子。”
  他这个举动自然被凌柱看在眼中,冷哼一声道:“还管她做什么,这种人由着她饿死正好!”
  伊兰自双膝中抬起头,直至这个时候,荣禄这才发现她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神色凄凉,毕竟是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妹妹,看着她这样,荣禄心里也不好受,拍拍她的肩膀道:“阿玛只是说说气话,莫要当真,赶紧吃吧。”
  自被关进来后,伊兰就不曾吃过任何东西,腹中早已饥饿不堪,然却没有立刻去拿,而是目光复杂地看着荣禄,许久,有微弱的声音自那张没有血色的唇间逸出,“你不怪我害了熹妃吗?”
  “你开心吗?”荣禄将长短不一的筷子塞到伊兰手中,望着默然不语的伊兰道:“你告诉我,害了熹妃之后,你真的开心吗?”
  伊兰曾经以为将凌若自那高高在上的熹妃宝座上拖下来后,自己会很开心,但原来不是啊,在苏州的那两个多月,虽然衣食无忧,但她并不开心,反而常常感觉到孤独。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回忆,回忆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以前的自己总觉得那段日子太苦,可后来发现,那段日子才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有家人的百般呵护。还记得每到冬天的时候,姐姐都会拿几个烧剩下的炭放在一个暖炉中,然后用旧衣裳做成的套子裹好,提前放在她被窝里,这样睡觉的时候,被窝就是暖烘烘的,一点也不凉。
  夏天炎热的时候,她怕热睡不着,姐姐就拿着扇子给她扇凉,一直等她熟睡了才停下来;后来嫁到了李家,李耀光知道她怕热,家中用不起冰,就提来井水放在各个角落里,使得屋中可以稍稍阴凉些许。
  每日不管翰林院里的事情再多再忙,他都会按时回来,拿着一把蒲扇坐在床边替她驱赶炎热,好让她安然入睡。而他为了前一日不曾忙完的事,往往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赶去翰林院,经常连早饭都顾不上吃。
  十年岁月,她早已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直至离开李家,离开京城,才发现孤独好可怕,一个人好可怕,她只能靠回忆来填补心中的空虚寂寞。若非腹中意外来到的孩儿,她早已没有了任何念想。
  蓦然回首,原来,她对李耀光并非无情,只是不曾那般轰轰烈烈,所以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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