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看看香炉中的香已经燃掉一大半,刘富贵开始点起烧纸,一边拿小棍翻弄熊熊燃烧的烧纸,一边絮叨着鬼神来取银钱。
何莹看着纷纷扬扬的纸灰在暗夜里飞升,想起刘富贵刚才说的“百神下界”,他好像看到无数鬼魂在随着纸灰飘舞,吓得她头皮一阵阵发偧,脊梁沟一阵阵发凉,过来依偎在刘富贵身边惊惶四顾:“怎么把过年搞得这么神秘?”
“嘘——”刘富贵回头看看她,嘁嘁喳喳道,“别多说话,要说就说吉祥话,小声说,恐惊鬼神,百神下界——”
说着刘富贵又拿起一小卷早叠好的烧纸,点上放在一边,一边拿小棍拨弄一边絮叨:“王开成呵,也不知道你投胎了没有,下生到哪里你得告诉我一声,我去看你,给你小子买酸酸乳……”
何莹胆战心惊地问了一声,“王开成是谁?”
“我的高中同学,见义勇为被坏人捅死咯。”
何莹被他瘆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不是说年夜里净说好话吗,捅死咯算什么话?还跟鬼魂打听人家投胎的地址!
好容易等他祭拜完毕,回屋整治酒菜,兄妹俩真正的年夜饭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吃完年夜饭,天已经蒙蒙亮,鞭炮声渐渐稀疏,站到房前就能远远听到村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开始拜年了。
“走吧,”刘富贵招呼妹妹,“跟我去拜年。”
自己家里添了人口,跟刘富贵很亲近的那些人都知道了,但是大部分村民还不知道,或者说,大部分姓刘的村民还不知道。
刘富贵去拜年,只会给自己姓刘的族人拜年,确切的说,他是去给姓刘的长辈拜年。
等到兄妹俩转悠了满满一大圈,给姓刘的长辈拜完年,整个村子几乎都知道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刘富贵有媳妇了,而且是漂亮得连妇女见了都眼红的那一类。
当然这个消息有真有假,何莹漂亮得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怦然心动,这一点儿不假,但刘富贵从来没有跟别人介绍,这是自己的媳妇,而是向自己的长辈介绍,这是自己的妹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感情比亲生的还要亲。
可是这样的介绍谁信啊?嘴里说是自己的妹妹,可是走在大街上,任何人都认为富贵娶媳妇了,虽然还没有举办仪式,但是你看看人家都到他家过年来了,当今社会的年轻人不就时兴这个吗,刚认识就同居,还没登记结婚就去男方家里过年!
哎,算了算了,随便村里这些人说什么吧,刘富贵知道,老少爷们儿都没有恶意,但是大家就喜欢以讹传讹,尤其是那些妇女,针眼儿一样大的事情都能给你传成一只牛头。
拜完年当然还是老规矩,铁杆儿五人组都要到高山家聚会,今年添了新成员,刘富贵必然要带着自己的妹妹,他可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大年初一就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家吃饭。
他们大家在屋里吃着糖果、瓜子,喝着茶水聊天打屁,高山依然是在厨房里忙活,这可是铁杆五人组今年的第一顿饭,一定要做得丰盛。
翠莲跟何莹一见如故,俩人谈得火热,把其他兄弟都给疏远了。
刘富贵当然还是在劝说小驴,过了年不要去城里找活了,还是跟着我干吧!
但是刘小驴依然坚持他的原则,如果富贵你那里的活儿离开我就不行,我肯定没二话立即回村帮你,但是不管是管理果树还是搞有机农业,搞养殖,你雇谁都能干,我就不回来。
最后小驴依然祭起他那句话:“回村就不好找老婆了!”
刘富贵心里暗笑,心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看看你小子会不会主动来找我?
因为他跟工头妇女越好,正月十六他们父女就会来村里干活。
他们说的这么激烈,不知道为什么,二盆子看起来好像闷闷不乐,也不大说话,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
即使高山做好了菜,满满一大桌子,这个又懒又馋的家伙看起来好像胃口也不怎么样。
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只说没事。
大家问不出来,也没逼他。
但是都知道他肯定有事。
一晃,到了正月初十。
刘二盆一共兄弟二人,他哥哥比他大十多岁,早就上班成家了,并且把父母也接到县城,给二老租了一处小居室住着,这样来往也方便。
在父母这里,刘二盆满头大汗一通忙活,终于做好满桌香喷喷的饭菜。
连买菜带蛋糕,花得刘二盆兜里就剩十五块钱了,这已经是全部身家。
嫂子夹一筷子菜,皱皱眉:“又太咸了!每天最多六克盐,老是说不能吃太咸就是不听,盐多了高血压,伤胃伤肾,还增加钙流失,对皮肤和嗓子也不好,有时候还能引起水肿。”
她是学医的,在人民医院财务上。
侄子九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敲敲那菜,不满地嘟囔:“怎么除了肉就是菜,没有海鲜。”
嫂子撇撇嘴,意思是海鲜多贵,你二叔那穷鬼买得起吗!
刘二盆的哥哥是卫生局副局长,领导一般不大说话,还沉着脸。
母亲六十多岁,团头团脑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平常是个大咧咧的女汉子,今天变得有点谨慎,讨好地朝大儿媳妇谄笑:“太咸的话,要不要倒上点开水?”
今天是父亲生日,老头子却是一点都喜悦不起来,他消瘦得厉害,思维也不行,痴呆呆的,几个月前他被检查出得了脑癌,而且还不小心让他自己知道了,医生说最多还有仨月俩月的活头,不过看样子还要糟。
老父检查出癌症来的时候,刚好是刘二盆的同学跑路,当时对刘二盆来说简直是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不过刘二盆一开始把这些都深深埋在心底,没跟别人说。
这顿生日宴吃得很沉闷,一家六口每个人都满腹心事,就连童真无虑的小侄子也不多说话,好像来之前被嘱咐了什么。
母亲这个大咧咧变成了奸猾的老猫,小心地偷偷观察每一个家庭成员,好几次憋不住要发言,都被刘二盆及时用恶狠狠的眼神给打下去了。
刘二盆的意思是,就是要说,也要等嫂子和侄子走了,单独跟哥哥说。
刘二盆之所以从过年起就闷闷不乐,他实在是乐不起来。
这小子在学习方面是个天才,在环保局上班,那工作也是优哉游哉,他的条件其实不错。
但是他在去年年初借贷几十万,跟同学合伙开了一个软件开发工作室,虽然他学的不是软件工程专业,但是他在软件工程方面也是天才。
他俩带着一个小团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开发出一款软件。
然后,同学就负责去跟一家大公司洽谈,卖掉软件,收款。
然后,同学跟他女朋友,连同卖软件的二百万,全部消失。
于是刘二盆从一个优哉游哉的事业单位职工,现在变成一个“大负翁”,原先工作室的几个员工讨薪失去耐心,还把刘二盆暴打过一次。
最严重的是,当初刘二盆从银行贷款五十万,除了用自己的工资担保,还通过一个皮包公司担保贷出来的,皮包公司抽取了不菲的佣金,现在刘二盆贷款还不上,皮包公司也早跑了,银行就起诉了刘二盆,判决已经生效。
还有五天的期限,如果刘二盆再不把贷款还上,执行庭的人就要把刘二盆送到拘留所去,刘二盆兜里装着执行庭的通知。
母亲的意思是让哥哥帮弟弟一把,当然,刘二盆也是被逼无奈,他不想进拘留所,即使说不出口,即使知道希望不大,也要硬着头求一下哥哥。
亲兄弟之间,之所以说不出口,是因为自从同学跑路,自己从创业明星的神坛跌落,人生和人格陷入污泥。这几个月来来父母这里所有的开销,包括房租、生活、医药费等等,全部是哥哥承担,嫂子早已怨声载道。
今天父亲生日,刘二盆也付出一回,拿出所有身家,包揽了今天的饭菜和蛋糕。
他想等嫂子和侄子走后再开口,可哥哥席间沉着脸冲嫂子说了一句:“你们快点吃,我下午还有个会。”
母亲就耐不住了,秃噜秃噜把刘二盆要被拘留的事全说了,末后的结论就是要求哥哥给弟弟先想想办法,渡过这一关,然后弟弟好好干,饥荒可以慢慢还。
哥哥脸色越发阴沉,没说话,嫂子却是一下子爆发了。
直接指着婆婆的鼻子开骂,你这么大年纪了长不长脑子,你没长脑瘤,脑子没坏吧?你不想想这些年你们吃的穿的用的,住院打针吃药,哪个不是我们花钱!
我们也是工薪族,钱都是一滴血一滴汗挣来的,也要供应孩子上学,弟兄两个,父母却让我们一家来管,我们忍就忍了,难道还得养着身强力壮的大青年,还得给他还债?
扑头盖脸一顿大骂,指头戳到婆婆的鼻子尖,就差把桌子掀了,扑上去按住殴打一顿。
父亲脸上惨无人色,摇摇欲倒。
眼看儿媳妇的指头已经戳上鼻尖,母亲哑口无言,眼里骨碌骨碌滚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