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你的眼睛

  究竟什么时候,我们失去了安全感,也许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太多的世间惨象。
  特案组召开了闭门会议,因为这起变态凶残的割脸案件有可能是民警所为,所以只邀请了当地公安和督察部门几位领导参加,普通警员都被排除在外。
  一名高级督察介绍了一下本市警员违法乱纪的情况。近年来,中原市民警违规使用警械、警用车辆的情况呈上升趋势,知法犯法现象屡禁不绝。不过,非法使用枪械、丢失枪支事件只发生过数起,其中一名民警因丢失枪支不报,造成严重后果,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梁教授问道:丢的什么枪?
  苏眉说:死者头上有92式手枪枪把砸击的痕迹。
  高级督察说道:我们这儿还没有丢失过92式手枪,都是54和64,而且,丢失枪支全部找到了。现在有的地方买菜刀都实名制了,警用枪支管制极为严格,平时都在枪库锁着,一般是执行任务时才带枪。
  副队长说:没事时,谁带那玩意儿啊,一个铁疙瘩。
  包斩说:你们市有多少使用92式手枪的在职民警?
  高级督察说:这个需要统计一下,这种枪是我国警界比较高端的武器,属于最新一代。
  梁教授说:尽快提交一份配备92式手枪的警员名单,对了,那个丢枪被判刑的人现在出狱了吗?
  高级督察说:我想想啊,那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应该刑满出狱了,我会找到他的。
  副队长说:不是我有抵触情绪,这叫什么事啊,追查凶手查到我们警察内部来了?我不相信这起割脸案件是警察干的,他傻啊,还用枪砸人脑袋,我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们。
  公安局领导劝道: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咱们就要作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
  画龙说:咱们警察对枪是既爱又恨啊,开枪前是警察,开枪后可能沦为罪犯。丢了枪,如果那把枪出事了,丢枪民警也受处罚。很多警察有时都会觉得枪是一种累赘,把枪带在身上要时时刻刻谨防丢失,一旦丢失,自己的工作和前途很可能受影响。如果被好人捡到,上缴公安机关,也就罢了,要是被坏人捡走,用来作案,丢枪的警察也会受牵连。
  高级督察说:丢枪可是大事,丢枪对一个警察来说不仅意味着严重失职,还是一种侮辱。
  画龙赞同道:警察丢枪就像一个女孩丢了贞操,不但不会获得同情,还要遭到耻笑和惩罚。
  苏眉压低声笑着对画龙说:你的贞操好像不在了,我可是看过你的档案。
  副队长说:有的民警一辈子都开不了一枪,倒是丢不了。
  梁教授说:我也好久没开过枪了,要知道,我年轻时可是获得过警队射击比赛的前三名,你们局里有射击训练室吗?会议结束后,我们去过过枪瘾。
  画龙说:小包兄弟确实应该练习一下枪法,小眉就不用去了。
  苏眉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歧视我们女警?
  画龙说:你一拿枪,即使是站在你身后的人也得躲在射程之外,有这种震慑力就足够了。
  大家都笑起来,虽然此案可能涉及警察,但是会议开得活泼欢快。警察作案,非同小可,因为警察平时与各种罪犯打交道,具有高超的反侦查技巧,这无疑会加大侦破难度。特案组分析,凶犯的身份不外乎几种,要么是在职民警,要么是被开除公职的警察,要么是被警方打击处理过的不法之徒。因怀恨在心,前来刑警大院门前抛尸,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公安部门。
  案发后,当地警方做了很多细致的工作。老法医在第一时间递交了验尸报告,对其他证物也作了检验。冻着脸皮的冰块融化后,在水里发现了鱼鳞的残片。那个包装物——黑色塑料袋在市场上很常见,不少小贩用来装鱼。一个民警推测凶犯会不会是鱼贩子,然而,因为临近春节,家家户户几乎都要买鱼,这种推测很难有说服力。
  警方技术人员对死者外貌进行了复原,将割下的脸皮覆盖到脸上,死者是一个长得有点儿像孟庭苇的美少妇,眼睛很大,容颜清丽。
  苏眉纳闷地说:挺漂亮的,为什么她没遭到性侵犯呢?
  画龙说:也许是熟人作案,对她没兴趣呗。
  包斩说:我更加倾向于警察作案,一种反侦查技巧。
  梁教授:没有性侵犯,也就不会留下DNA。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凶杀,因为人无完人,百密必有一疏。
  特案组对死者衣物进行了细致检验,这名少妇身穿白色开衫外套、瘦身加绒裤、雪地靴,里面穿的保暖内衣很新,应该是刚买的。在保暖内衣领子处发现了商标,这种保暖内衣是国内著名品牌,本市只有一家专卖店出售。画龙和苏眉立即出发,专卖店有监控,这让他们喜出望外。监控探头不仅拍到了死者前几天购买衣服时的情景,还拍到了她当时停放在门前的一辆凯迪拉克汽车,根据车牌号码,警方进一步掌握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死者名叫茹艺,居住在市区文化路某小区,刚与老公离婚不久,案发当天驾车前往邻市,就此失踪。家人多方寻找,既没有发现人,也没有发现车,一起失踪的还有她的儿子——一个刚上幼儿园大班的男孩。
  特案组深吸一口气,小男孩估计凶多吉少,这起案件不仅涉及枪支,还有可能是警察犯案。妈妈的脸皮被割下,车辆失踪,她的儿子下落不明,这使得案件的性质上升到前所未见、灭绝人性的严重程度。
  梁教授下令,中原市警方立即向周边县市发出协查通报,尽快查明死者儿子的下落。第二天,接到邻市警方的反馈消息,那名小男孩找到了。
  案发当晚,妈妈被抛弃在中原市刑警大院围墙外,她儿子也被扔到邻市公安分局的门前。
  苏眉在电话里关切地询问:孩子怎么样了,没死吧,孩子的脸皮……有没有被割下来?
  邻市警方说:没有,不过……
  苏眉说:不过什么?
  邻市警方说:你们快来人接走吧,这几天,孩子一直哭,嗓子都哑了,话都说不出来。小家伙吓坏了,可能看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
  中原市警方派人接回了小男孩,同时通知了孩子的家人。小男孩眼窝深陷,神情呆滞,因为嗓子哭哑了,已经说不出话来。小男孩被送往医院,见到赶来的爸爸之后,小男孩的精神状况有所好转,但是24小时都抱着爸爸的胳膊,死不撒手。等到小男孩能够开口说话时,两名女警先对他进行了询问。
  特案组非常担心,不知道孩子有没有看到凶犯割下妈妈的脸皮。
  妈妈曾经这样问孩子:你以后要是遇到坏人,想喊,坏人捂住你的嘴,咋办?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舔他的手。
  妈妈摇了摇头,说:你应该咬他的手。
  小男孩怯弱地回答:我不敢。
  母子俩驾车外出,小男孩在车上睡着了。车突然停下,妈妈被劫持,小男孩惊醒,凶犯在母子俩的头上各套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凶犯驾驶着受害人的车辆,小男孩无法回忆起车开了多久,只能模糊记得凶犯有四个人或者五个人,他当时和妈妈分乘两辆车,下车后,凶犯将母子俩押进一个房间。
  罩在头上的塑料袋被取下了,小男孩惊恐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房间很大,像个仓库。
  妈妈躺在一个铁架床上,双手被铐,脚被绑,不停地挣扎和惨叫。旁边站着一个拿刀的男人,正低头看着她。
  小男孩的身后也站着一个男人,按着他的肩膀,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苏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拿刀的人,对你妈妈做了什么?
  小男孩说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舔眼睛,他舔我妈妈的眼睛。
  大家面面相觑,这种变态行为令人感到震惊。
  妈妈遇害时对孩子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肯定让这个幼小的男孩终生难忘,在成长的岁月里需要极大的勇气来面对,只是他那么小,应该如何承受这巨大的心理阴影和母亲的爱?
  妈妈看着孩子,眼神中充满怜爱,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闭上眼睛。也许,孩子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凶犯是怎样割下了妈妈的脸皮;也许,他一直惊恐地看着整个过程……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让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妈妈的脸皮被割下来?
  警方不忍再问下去,所有人都沉默着,病房里很安静。小包低头不语,苏眉的眼睛红了,她转过身,看着窗外,泪水夺眶而出。
  画龙对小男孩说:孩子,我向你发誓,我从来都没发过誓,但是现在,我保证,我会亲手抓住那几个畜生。
  孩子年龄太小,无法准确叙述出凶犯的长相以及体貌特征,他当时头上罩着黑色塑料袋,也说不出受害地点的具体位置。梁教授几经提示,诱导小男孩提供更多的线索,但是小男孩的回答大多是摇头,或者说不知道。
  包斩问道:那几人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你还记得吗?
  小男孩怯怯地伸出手指,指着刑警大队副队长——他穿着警服。
  副队长走了过来,梁教授挥手示意他离开,免得他身上穿的警服再次惊吓到孩子。
  梁教授问道:孩子,你好好儿想想,他们把你扔下车时,说了什么话?
  小男孩又哭了,过了一会儿,他抱紧爸爸的胳膊,想了想说:新年好。
  警方推断,那几名凶犯身穿警服,他们劫持了母子两人,割下妈妈的脸皮,故意把母子俩都扔到公安机关门前,让其去报案。这些胆大包天的歹徒,知道警方会询问小男孩,他们借小男孩之口狂妄地挑衅警方,这几个身穿警服的人对警方说——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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