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信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李芊芊撑着雨伞跟王耀并肩走着，王耀依旧什么也没说，像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
王耀这种状态令李芊芊很是担心，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充满了酸楚。
曾经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仅仅是一个月时间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原来，神的陨落会是这样的迅速……
就在李芊芊心里十分难受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抢过了她手中的雨伞，往她那边推了推，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别淋感冒了。”
霎时间，李芊芊眼底亮起希望的光芒，喜极而泣的道，“你终于肯说话了！”
“别哭。”王耀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嗯！”
李芊芊重重点头，胡乱的擦了擦脸上雨水跟眼泪，“你慢慢想，只要不要再这个样子就好了，你之前的模样太令人害怕了……”
王耀抬起了头，看到了世博大舞台那辉煌的赛馆，上面的电子广告牌荧幕上正滚动着两队选手的定妆照，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脸上那熟悉却又陌生的笑容。
比赛正在进行时……
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在无意识下竟然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
“你还是没有真正的放弃，回去吧，他们需要你。而且，你难道就真甘心就这样？”李芊芊抓住了王耀的手臂，关切的看着王耀的侧脸，轻声说道，“但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在她心底一直坚信，王耀就是为了电子竞技而生的，也只有在那个舞台上他才是王耀，耀眼而不可一世……
她不愿意看到王耀在学校继续庸庸碌碌的过下去，那样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无论王耀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会支持……只不过，心里难免会有一些遗憾。
难道他就没有么？
王耀心里一暖，却摇了摇头，“我已经答应我爸妈了，不会再碰电子竞技。我能承受伤害，他们却不能，他们是无辜的。”
“我可以去跟伯父伯母说一下，也许他们会让你再继续打电子竞技的，你们只是缺乏沟通而已。”李芊芊急忙道。
“你不懂。”
王耀笑的有些凄凉，“你知道我爸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他爬下病床，当着病房里所有人的面，差点跪下来求我，求我不要再任性了，求我不要再丢人了……”
李芊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这一刻她忽然也明白了王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无论外界的风言风语再如何大，他虽然狼狈，却顶住了压力，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迟早会走出阴霾重新振作起来。
但事情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在中国，职业选手永远是饱受偏见的一个群体，倘若不能得到家里人的理解与支持，他们怎么能顶着那么多的冷眼继续走下去？
对于她这种支持者来说仅仅是遗憾，而对王耀本人来说则是一种无人能比的痛苦！
放弃自己的梦想，放弃自己最喜欢、曾经灌注一切热情的事物……外人的劝说只会令他更加的痛苦。
见到李芊芊沉默了，王耀也没有再说，只是仰着头看着电子荧幕里那几个露着羞涩自信笑容的熟悉面孔，真的很遗憾，不能陪你们走到最后，但他却没有担心天兆没有他以后的未来，因为……天兆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优秀啊。
他们可能不是世界上技术水准最顶尖的人，可他们对胜利与冠军那份渴望有着常人难及的渴望与执着！
王耀心里坚信，终有一天，这群现在还稚嫩但却已经学会如何去坚强的小伙子们，会站在世界最高的位置完成实现他们的梦想……
而自己……
有幸能曾经与你们并肩作战。
加油，兄弟们。
……
怔了一会儿，王耀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电子荧幕，“走吧。”
“不进去看看么？看看他们的表现……”李芊芊焦灼的说道，“哪怕，就看最后一场？”
她很清楚，王耀这一转身，很有可能就意味着彻底告别那个舞台，以后他跟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任何关联，直到有一天人们彻底忘却他的存在，忘记那个曾经孤傲的背影，忘记那颗曾经高傲的心……
“失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在其中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一个月里他们的努力与成长我都看在眼底，今天的比赛对于他们只不过是一种证明，而不是什么挑战。”
王耀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既然要离开，那就洒脱点吧……”
李芊芊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就在两人刚要拖着艰难的步子离开这里时，忽然赛馆门口一阵骚乱，杨烨一脸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在他后面是所有天兆战队的成员。
他们围在一起，抱着一个瘦小的身体，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焦虑与狂躁的神色。
芸嫦脸上挂满了泪痕，手足无措地拿着手机站在大雨中打着电话，连手机都有些抓不稳……
一群人站在大雨中，愤怒的呼喊，彷徨无助的情形，混乱不堪。
王耀心里徒然一惊，冲进大雨中，急忙问道，“怎么了！！”
芸嫦一转头，忽然看到王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咽着道，“若枫受伤了，很重很重我们……”
后面的话王耀已经有些听不清楚了，心脏剧烈的一跳，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是噩梦冲击现实一般，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身体冰凉冰凉……
救护车猩红的闪烁，在夜幕之中格外的刺眼。
忽然之间，眼前所有的彩色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灰色。
雨好冷。
……
王耀浑身湿透了，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几个队员也都沉默着，气氛显得有些死寂……
“妈的！李南天这个杂碎！如果这件事情不是他唆使的打死我我也不信！”
程冰忽然站了起来，愤怒的咆哮，“泼硫酸！亏这个畜生能干得出这种死全家的事情！操他妈老子现在就要去剁了他！！！”
杨烨一把揪住了程冰的衣领，将他推在墙上，双眼通红的吼道，“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冷静？！怎么冷静？！”程冰哭着叫道，“我没办法冷静！！！”
“这件事情我们都知道是谁指使的，但关键问题是证据，我们要证据！我保证，如果一有证据，他肯定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杨烨愤怒的道，“就凭他的所作所为，我在这里发誓，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医院里面不要吵。”
忽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看着众人紧张的望着他，医生语气沉重的说道，“伤者的情况有点不乐观，虽然液体的酸性并不强，但足以烧伤角膜了，搞不好的话，伤者会失明……”
轰！！！
医生的话宛如晴天霹雳，众人呆住了。
失……明？
永远面对黑暗？
再也不能看见一切？
“难道就没有办法治好？”杨烨紧张的问。
“这个得看术后的恢复情况了，如果恢复良好的话，也许可以移植眼角膜，但眼角膜保存条件太过于苛刻，所以医院没有储备，一直都是活体捐献……总之，我们会尽力的。”
医生叹息摇了摇头，又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递了过来，说道，“这件衣服是谁的？伤者处于昏迷状态都一直攥在手里，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出来……”
王耀在看到这件黑色长袍的时候心里一震，疯也似的从医生手中抢了过来，“我的……”
忽然，一张白色的纸条落在了地上。
王耀颤抖着手捡了起来，打开一看，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耀哥……师父，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哪怕你教我的东西不多，有时候我也想你这种教法是属于放羊。哈哈。
有些话我没有勇气当着你的面说出口，所以就写在了纸上，虽然我知道你也不会看到。
但，我还是写下来了。
今天，是我们打星痕的比赛。
我很激动，但也很失落，因为，师父你不在……
芸姐之前跟我说你可能会离开了，我哭了好久，当然，没有人知道我哭了，毕竟师父你说过，电竞不相信眼泪……
今天，我把芸姐送你的那件特殊的队服给带来了，后面有个“帝”字呢，真的很拉风，但我知道师父你是个低调的人，你从来没穿过。
可我觉得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在我心里，你就是电竞里的帝王！真希望你能穿上去让我们看看啊。
可你真的要离开了。
今天，我偷偷把这件衣服带到了赛场上，这样会给我一种感觉，感觉你还在，你还在陪着我，这样我就会很安心……
师父，如果你的梦想真的支离破碎了，我会帮你捡起来，拼凑起来，帮你去完成，只希望有一天你看到我站在世界的最巅峰时，会露出我曾经熟悉的笑容——这是我心底对冠军同样渴望与憧憬的美好。
你的徒弟——若枫。”
滴答滴答……
泪如泉涌，沾湿了这封信。
“啊！！！”
王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声，宛如一只受伤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