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与她两不相欠

  不要啊。
  我开始拒绝那药的进入,拒绝他的碰触。
  我的周遭更是嘈杂了,有慌乱的脚步声,有杯碗落地的碎裂声。
  而后是一片寂静,世界里仿佛又只剩了一个我在虚无飘渺中沉浮飘荡。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味道飘来,那不是龙涎香而是陪了我几个月的草的味道。
  空气里两股力量在对峙着,我知道,那是图尔丹与铁木尔。
  “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她?为什么要把她丢在冰宫里任她自生自灭。”铁木尔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国度里再次飘来。他愤慨着向着图尔丹吼叫。
  一声叹息划过我的心头,“是她自己……”
  “胡说,为什么我离开之前她没有要去死,她还好好的活着,可是现在,你看她已了无生气,为什么她去了那里她就一心求死呢?”铁木尔越说越是激动,他是在为我争着什么吗?可惜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图尔丹的心我再也不会要了。
  “我与她两不相欠了,格格她……”
  心一悸,格格她,她死了吗?图尔丹他是来找我索命的吗?他说,我不配陪着她死。
  我不配。
  一滴清泪沿着眼角滑落,一片湿凉,我不配吗?我甚至不配做他的王妃。他心里真正的王妃就只有他的格格,他的其其格。他带着她出了冰宫,他要她名正言顺的做他的王妃。而我这个替身,的确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要死了,你还来做什么?你要亲眼看着她在你面前死去你才高兴吗?”一声闷响响在耳际,不知是铁木尔打了图尔丹,还是图尔丹打了铁木尔,那一拳闷闷的震着我,头有些痛。
  叹息,又是那恼人的叹息。
  我好想说:图尔丹,你走,我不要再听到你的任何声音。
  可是我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昏睡了五天五夜,她什么也不肯吃,大夫说了,如果她一心求死,那么谁也救不了她。”
  “可是……”
  “你走,你去守着你的格格,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的清静,早知如此,我早就带了她走,也不会让你白白玷污了她的纯洁。”
  又是杯碗滑落碎裂的声音,惊天动地般,铁木尔他就是要吵着我吗?他要以他的方式来唤醒我吗?
  我不要,我不要再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里,这短短的几句对话已经让我苦不堪言,难以忍受了。
  一串脚步声悠然而去,屋子里又回复了如初的宁静,我好想睡,不想再理这是是与非非。
  “云齐儿,你醒醒,等你醒了,我就带你离开,离开这一切的虚伪,什么落轩阁,不过是他造给你的一个笼子而已。云齐儿,再喝些药好吗?”
  他说着用勺子把药缓缓的向我口中注入,我咬着牙关,抵挡那药的滑入,这世界我真的已无留恋。
  “云齐儿,你不是喜欢孩子吗?”铁木尔突然温柔的在我耳边说起,仿佛在说着我遥远的一个梦。
  是的,我喜欢孩子,我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天不怜我,连我这最大的愿望也不帮我实现。那薰陆香它夺去了我的希望,如今,孩子只是我遥不可及的一个梦了。
  心已无爱无欲,又哪里来得孩子。
  “云齐儿,你难道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你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了。”铁木尔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想要努力唤回我的意识。
  我活着,又会有孩子吗?
  不会的,一切都是一场空。
  “云齐儿,只要你活过来,我就保住你的孩子,我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
  他说什么,他要保住我的孩子,我没有听错吧,难道……
  孩子,我有了孩子吗?铁木尔他没有在骗我吧。
  我想问他,可是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喉中都是干涩,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他的药再次慢慢的送入我的口中,这一次我配合着轻轻的吞咽着,我突然很想让自己好起来,我想知道关于孩子这是不是真的。
  孩子,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份渴望。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与希望,多想把他抱在怀里,逗着他笑,看着他学走路,听着他叫我娘,我想象着未来的每一天,心里突然充满了温馨与甜蜜。
  我要活着,为着我的孩子,我必须活着,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逃避而扼杀一个小小的生命。
  药一口一口的喝了,我就会好了,我突然很想立刻好起来,给我腹中的孩子讲故事、唱歌,甚至我要弹琴给他听,我要教他作画,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要请人教他骑马射箭,让他成为草原上的一只苍鹰。
  意识已渐渐恢复,房间里依稀有温暖的阳光斜斜的照在我的身上,这暖洋洋的感觉,真好。
  “云齐儿,你能喝药了。”我听到铁木尔喜悦的声音。我慢慢地让自己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我又看到了我的落轩阁,一番风雪之后,我终又是回到了原点。
  一张惊喜的笑颜,这是铁木尔,“云齐儿,你终于醒了。”
  我眨着眼睛,依旧说不出话来,好饿啊。
  “我去叫丫头们煮些轻淡的东西给你吃。”从没见过男人也可以笑得这样好看,就象那丛林里青翠的松一样耀人的眼。
  我也挤着一抹笑,算是对他的回应。
  四下环顾,没有若清也没有杜达古拉,我的侍女呢,除了一个陌生的还站在那门边侯着之外,其它的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就由着铁木尔来侍候我,说实话,有些不方便也有些赧然,必竟他是一个大男人,又是图尔丹的弟弟,于礼这也是不合的。
  粥来了,他吹着,喂着我喝,好象没有丝毫的不妥之处,倒是显得我的小家子气了。
  满满的吃了一碗,肚子里暖暖的,终于不饿了,我动了动唇,细声细气的说道:“那孩子,可是当真?”憋了半天的话一说出来,我就急切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轻轻将我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悄声道:“是真的。”
  我看了看那悄悄立在门边的侍女,有些话我不想让她听到。
  铁木尔会意的转回首,冲着侍女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侍女低首悄然退了出去。
  我看着铁木尔,轻声问道:“是大夫来看过后发现的吗?”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铁木尔点点头,笑道:“是真的,你很想要,是吗?”他看着我的神情也猜出了我的心思吧。
  这孩子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只要是我的,我就要保住他,我的孩子,我盼了许久才怀上的孩子啊。
  算了算日子,就在那一夜,就在我出逃之后,我与他唯一一次的同房,就那一次我居然就有了,“这孩子,总也有一个月了吧。”那大夫也真是神,这样短的时间他就能把出我的喜脉,也算是精通此道了。
  “是啊,大夫也是这样说的。”
  “这事,他知道吗?”摒退了侍女,我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除了大夫,除了铁木尔,除了我我不想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摇摇头,他轻声说:“就只有大夫和我们两个人知道,就连大夫开的药方子都是我自已去抓的药,就怕这些个下人乱嚼舌根。可是你真的不想让他知道吗?”铁木尔有些困惑有些不解的问着我。
  他的话就象那片片乌云一下子遮住了我心里刚刚才耀起的阳光,我是真的不想让图尔丹知道,我与他的情份在冰宫里已经消失殆尽,再也没有了。
  我看着铁木尔,方才记起昏迷前我是在冰宫里的,乍听到孩子的事情,我甚至忘记了问他是如何救我出来的。
  想一想那冰宫里的情形,如果不是他救我,我一定会被冻死在那里的。
  “你怎么找到我的?”图尔丹抱着其其格离去时,那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一天我本是要带你离开巴鲁刺的,我再也不想顾及图尔丹了,他那样对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可是额娘来了,硬是让我去办些要紧的事,而且黎安也极力反对,额娘走了之后,图尔丹就下了命令让我离开去处理额娘吩咐我做的事情。来不及见你,我只好走了。”
  “他是固意要让你离开的吧。”有些事,若清都是不清不楚的没有跟我说清楚,我问了,也是支支吾吾的,让我有许多疑虑。
  “那件事的确很重要。”
  “什么样的事情啊,去了这样久。”算起来从我出逃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到了腊月里也就快过年了,冷冷的天出门最是挨冷受饿的。
  “哦。事关巴鲁刺的兴亡所以我不得不去,还好我赶在你去了冰宫那夜里回来了。”
  事关巴鲁刺的兴亡,那就一定是大事了,他们的国事,我不想参与,他看着我继续说道:“那夜,我回来了,我急急去跟额娘请了安,就去见图尔丹复命,可是他不在,我就想着明天再去见他吧,于是我就来了你的落轩阁,我静静的站在围墙外远远的看着,恍惚中我看到一个侍女骑着马出来了,我却不知道那是你。我又站了许久,有人来寻杜达古拉,侍卫说杜达古拉早已走了,我才突然发觉不对,才想到那骑马而去的侍女根本就是你。”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冰宫。”
  “我又去了图尔丹的蒙古包,那里也没有你。我再去了你从前居住的蒙古包,也是没有人影,我早知道图尔丹经常去冰宫的,你与他都不见了,我心里一动就去了冰宫,却不想,你与他果真都在那里。”
  “那其其格对他很重要,是吗?”明明知道结果,我还是忍不住要去问铁木尔。关于其其格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了。
  “云齐儿,不要想太多,把伤养好了,那些事我再慢慢讲给你听。你的脸色很不好。”轻拭着我额头的汗湿,我才发现我身下的暖炕是烧得滚热的。
  “我没事的,若清呢?”这小妮子自我醒来我始终没有见到她。
  “昨儿守着你一天一夜,我让她去睡了,不然她也要累倒了。”
  我汗颜,都是自己的任性连累了一应的人。
  “等她醒了,就由着她们侍候我好了,王爷也该去休息一下了。”不想让他再来照顾我了,不管怎样还是避些嫌的好,我不想再与任何男人牵连着扯不清的关系,那样,心会好累。
  “哦。”
  我不理他的诧异,总也再不想有什么节外之枝了。
  “帮我保守这孩子的秘密,好吗?”我央求的看着铁木尔。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他不配。他本就不该把你娶过来。”他说着一捂嘴,竟是说漏了嘴,他早知道我是其其格的替身的。
  “等我的身子好了,我想离开巴鲁刺。”我望着窗外依然灿烂的阳光幻想着我的未来,那是我与我孩子的未来……
  “可是……”铁木尔极不自然的站起来,“可是至少要等到你娘安全的到了,你才与你娘一起走吧?”
  我点点头,“是的,我要等到我娘到了,我们才一起离开。”
  “我派些人手去接应黎安了,过几天就该有消息了。”
  “你都知道了?”
  “嗯。”
  “还有,帮我对他说,请他不要再来了,我与他的情份在冰宫里已经恩断意绝。”脑子里还在回响刚刚铁木尔与图尔丹的争吵,额头还有些痛,或许是我命不该绝,老天爷才送了一个孩子给我。
  我抚上额头,厚厚的布缠在上面,我的伤很重吧。此刻也在生生的疼,那疼的位置恍惚就是那印着梅花的地方,真想看看我的伤,我顺手去扯那层层缠好的布。
  铁木尔急急说道:“云齐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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