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学，学姐，轻一点……

  “来，给你…”凌岚把一份热可可推给高雨，她知道他喜欢甜的东西。
  叁个人坐在一家咖啡厅，凌岚和王侑坐一边，对面坐着沉默的高雨。他看起来瘦了，没有一开始那么阳光有朝气了，凌岚看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开口问他，“高雨，你和宗宗到底怎么了？”
  高雨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凌岚抬头看着王侑，像是无奈又像是求助。
  王侑在桌子底下十指交叉握住凌岚的手，随即看向高雨，“既然她能和其他人开始暧昧，那看来你已经放弃了，对么？”
  高雨的心猛地一沉，鼻子酸痛得厉害，眼泪直接从他眼眶掉落了下来，他的声音又干又涩，“我…我没有……”
  “那，那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好不好，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忙！”凌岚看他依旧不知道怎么开口，低下头来，“宗宗虽然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是我知道她状态不对，我最近心思分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注意，余有纯告诉我才知道，她最近拼了命地用功读书，更是用学生会的事情忙得自己团团转，每次她遇到事了就会这样，以前有一次还把自己忙进医院了！”
  高雨抬起头，眼中的担忧和心痛清晰可见，“那她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我一提你的名字她整个人就炸，解铃还须系铃人，哪怕为了宗宗，也请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高雨拧紧眉心低下头，眼里有痛苦和内疚，终于开口，“大约一个来月前，那时候我脸上的伤还没好，所以小宗学姐比之前更加频繁地关心我，要么给我送些吃的，要么就来帮我换药…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她对我可能也是有好感的…我借着这个机会，请她当我的模特，因为我那时候需要完成一幅人物肖像画…她答应了我…”
  “高雨！我没有做过这个，真的只要坐着就好么？”周茂宗有些局促，她坐在一张高凳上，看着对着画架的高雨。
  “坐着就好～眼睛看我这边，放松一些，自然一些。”高雨脸上依旧罩着纱布，虽然伤口没有一开始那么严重，样子却还是有些好笑，他的眼睛透亮热忱，里面有藏不住的爱慕。
  周茂宗稍微有些口干舌燥，莫名有些后悔，一会儿他就要用这样的眼神对着自己至少一个小时，她想到这里都有些心悸。
  “学姐，下巴稍微抬起来一些，身体往左边转一点，对，然后看过来，我要画四分之叁的侧脸～”
  周茂宗长得很有特点，小麦色皮肤，凤眼，内双，颧骨有些高，从外表看就是精明能干的类型，她气质有点像在国外长大的abc，在普遍白幼瘦的审美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也是高雨当时第一眼就被她吸引的原因。
  高雨是美术生，从小更是受到艺术熏陶长大，对于大众追捧的网红脸从来都是敬谢不敏。外行人欣赏事物的时候总是会被美的表皮所迷惑，这就是现在的影视剧也好，明星也好，一个一个脸上滤镜磨皮拼了命地掩盖自己脸上的瑕疵，但是稍微对美学有点概念的都知道，摄影也好，画画也好，讲究光影，讲求质感！
  而对美的狭隘欣赏会让事物失去原有的味道，这就是一般人不懂为什么画素描人像的时候经常会不遗余力地表达人脸上的沟壑和阴影，明明这些东西并不好看。高雨喜欢周茂宗脸上的“缺陷”，因为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让她透出一股和一般人完全不同的气质，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
  下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周茂宗的轮廓上打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微风轻轻吹进教室，撩动白色的窗帘，也撩动了高雨的衬衣衣领。
  两人都有些心猿意马，教室里莫名充斥着一股暧昧又躁动的氛围。
  高雨特别享受这一刻，他一直很想找机会和她这样独处，也一直很想亲手把她的模样画下来。他的目光在周茂宗和画纸上反复流连，眼里带着认真和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茂宗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不受控制，眼中无意识地含了隐隐的情愫，看着特别动人。
  “好了～”高雨笑了，他蹭了蹭脸，脸上落下一小片黑色，“学姐可以动了，谢谢你。”
  “我看看～”周茂宗心下好笑，站起来走向他，本想提醒他一下，却看着他的画愣在了那里。
  高雨从小画画，这方面的专业功底非常强，所以他画的周茂宗非常像她本人，脸上的结构和阴影以及她毛衣的细节都清清楚楚，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幅画的神态。
  画里面的她全身放松地坐着，下巴微微抬高，看着有几分距离感，但是她的眉心却微微挑起，带着一种难言的脆弱，她的眼睛含着水，眸光潋滟，分不清她是在动情还是在难过，真的太奇怪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露出这种表情。
  “怎么样？” 高雨悬着心，等着她的答案。
  周茂宗有些鼻酸和难堪，感觉自己像是被高雨扒光了似的，她别开脸硬邦邦地开口，“画，画得很好！”
  “学姐不喜欢？”高雨的声音有些低落。
  “不是的，我，我很喜欢，只是，”周茂宗扯了嘴角，“我没想到在你眼里的我，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高雨歪着头看自己的画，他只是诚实地将她画下来，并没有考虑其他。
  “委屈得要哭的样子…”周茂宗眼眶有些发红，自嘲地笑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来着～”
  “再坚强的人也会哭啊～”高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其实我就很爱哭，尤其是看电影或者疼了的时候。小时候也有人嘲笑过我是爱哭鬼，我有一段时间也很痛苦，觉得自己是不是很没用，没有男子气概。但是我妈妈告诉我，哭和坚强没有关系，有些人不哭可能不是坚强，可能只是在逞强，哭了没关系，只要哭完之后还能打起精神就好～”
  “你有一个好妈妈……”周茂宗明明在笑，眼睛看起来却很伤心。
  高雨感觉有人在拿针扎他的心脏，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周茂宗打断了。
  “好了，画都画完了，你坐下来，我给你换药就要回去做事了～”周茂宗离开去拿高雨的包。
  “哦……”高雨满腔心事被堵在心里，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委屈答应。
  周茂宗揭开他的纱布，检查他的伤口，拧紧眉心，“怎么恢复得这么慢！？”
  “有嘛？我觉得已经快好了呢～”高雨坐在高凳子上，双手撑在腿中间，目光有些闪躲。
  “高雨！你当我傻的吗？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高雨一噎，他素来不会撒谎，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她，“对不起…学姐…”
  周茂宗简直要被他气死，她插着腰居高临下地看他，“我照顾你，是想让你好得快些，结果却因为我搞的更严重，那我还来做什么！？你伤在脸上，一点也不担心留疤是不是！？”
  “你，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这样了…”高雨看她这样，赶紧道歉，“我知道我不好，利用了你的同情心，但这是我唯一能够接近你的方法…”
  “……”周茂宗气得肝疼，本想再多骂他几句，但是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凌岚就是吃她这一点，现在高雨也这样！她没说话，用棉签沾着药就往他脸上糊，也不管他疼不疼。
  “学，学姐，轻一点……”高雨咬着牙撒娇，“我，我知道错了……”
  周茂宗虽然还是生气，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一些，但是她还是不想开口，弄完之后就收拾自己的东西要走人。
  “学姐…”高雨在身后叫住她，声音有些哑，“你，你还会来找我么？”
  “……”周茂宗握紧自己的背包带子，咬牙开口，“还有下次，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听见了没有！？”
  高雨笑了，拼命地点头，“我，我听见了！”
  凌岚听得心跳加速，忍不住嘴角带了笑意，“高雨，宗宗就那样！她总喜欢摆出不近人情的脸，但是心却很软，特别特别可爱！所以你做得很对，就是要厚着脸皮磨她，就像我当年那样！”
  “……”王侑垂下眸子看她，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柔软，骨节分明的手开始慢慢摩挲她的指缝。
  凌岚手心一麻，他摸她的方式莫名有些色情，她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神，温柔却充满占有欲，她脸一下就红了，愣了一会儿就别过头去继续开口问，“那，那你们既然这么顺利，为什么还会……”
  “…高雨的表情陷入一种羞耻和痛苦，他的声音听着特别可怜，“我为学姐画的那张画拿到了很高的分数，我当时特别开心，就想借着这个机会约她吃饭感谢她……”
  高雨跑向学生会办公室，他知道周五晚上她一般都会一个人在那儿，刚到门口他就听见了她愤怒的声音。
  “够了！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这么说！？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够好，那你再生一个！反正现在不像以前管得那么严！”周茂宗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声音嘶哑得厉害，“为什么啊，为什么别的人的妈妈会在孩子难过的时候安慰他，而你却只会在我需要安慰的时候告诉我，我难过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我究竟要做到多好你才会满意！？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不是男孩吗？你以为我想当女孩是不是！？我他妈不想，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讨厌自己是女孩！！！”
  周茂宗气得掐断了电话，握住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她痛苦地拧紧眉心，眼泪从眼眶中掉落。
  高雨猝不及防地看到这一幕，他从没见过周茂宗这么脆弱失控的模样，感觉自己心都被揉碎了，他沙哑着声音开口，“学姐……”
  “！？”周茂宗猛地抬头，表情从惊讶到难堪，她马上用手挡住脸，转过了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雨胸口起伏得厉害，他大步走近她，“我是来找你的……”
  “有什么事么？”周茂宗依旧没回头，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一样。
  “我…”高雨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将他一路上打的腹稿背了出来，“上次你给我当模特的画，老师说我画得很好，所以，为了谢谢你，我想请你，吃饭……”
  空气中陷入了难言的沉默，高雨觉得自己简直蠢毙了，这时候他应该安慰她而不是请吃什么饭！本来她就有意和自己保持距离，现在他不小心看见了她这一面，她更是不愿意再面对自己了！
  就在高雨心跳如鼓，组织语言重新开口的时候，就听见周茂宗的声音响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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