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大雪纷飞

  那群凶神恶煞的士兵又回来了。
  “走！”
  “快走！”
  这一次，她们带走了小镇上所有的年轻女子，只留下了老弱病残。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穿着的嫁衣就被粗暴的拽了出去。
  雪，又飘落了起来。
  落在这冰冷的天地间。
  她们被戴上了枷锁，扣上了脚镣，在皮鞭的抽打下远离着家乡。
  “娘……”
  她回头，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奋不顾身的冲过来却被人高马大的士兵狠狠地踢倒在地。
  泪水，不断的洒落。
  她一遍遍的乞求着和娘亲说些话，换来的却是拳打脚踢。
  她一次次的站起来却又被一次次的打倒，眼睁睁的看着娘亲嚎啕大哭。
  “娘……”
  她呢喃着。
  士兵给她们套上了绳子，拖着她们虚弱的身子前进着。
  南边。
  她们前进的方向也是南边。
  她记得这条路，那一天他们被带走时她的目光在这条路上寻觅了许久。
  他，会在前方吗？
  远离了生长的家乡小镇，离开了无微不至的娘亲，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前方。
  哪怕，能再见他一眼也好。
  路，很远。
  或者说，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们整整走了半个月，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这附近一向是无人地带，是花草林木的福地，是丛林鸟兽的乐园。
  这里，绵延数百里，要么是森林要么是大山，偏僻的很。
  她只知道，镇子里的猎人经常来此打猎，收获满满。
  白天，是凄冷的。一片片雪花从天空飘落而下，迎风而舞。
  夜，却是温柔的。
  哪怕雪花扑面，哪怕寒风刺骨，可是月光总是温柔的。
  “我想见到他，否则，我宁愿选择死亡——但愿家人不会怪我。”
  她和其余的女子靠在一起，乘着少有的休息时间望着明月。
  她，还有她们，都是为了见到心中的他，要不然早就忍受不了了。
  她们靠着彼此，慢慢进入了故乡。
  风，在吹。
  雪，在飘。
  梦里的月光和他温柔如水。
  梦里，是热热闹闹的小镇。
  梦里，是开心快乐的一家人。
  次日的曙光刺痛了她们的双眼，戳穿了她们的梦。
  她们继续前行。
  “那是……”
  终于，她们到了。
  前方，是一面正在铸造的墙，不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墙的那一边有着身影。
  他，就在那里吗？
  士兵的皮鞭抽打在她们身上，促使她们用最快的速度走过去。
  她们绕过了墙，来到了另一边。
  眸子，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里三面都在砌墙，方圆数十里，占用了一座山的地盘。
  “呕……”
  当她们看到三面墙围着的是什么时，纷纷感到恶心。
  尸体。
  腐烂的尸体。
  漫山遍野腐烂着的尸体！
  无数的尸体堆积着，从一面墙堆到另一面墙，散发着滚滚恶臭。
  苍蝇、蛆虫到处都是，依附在近乎于褐色的血泥混合物间。
  这里，就如同地狱一般。
  “让开！”
  还有士兵在源源不断的从外面运送着尸体，扔到墙里面。
  “砌墙！”
  “砌墙！”
  “你们的任务就是砌墙！”
  鞭子再一次的打在她们的身上。
  她们咬着牙，皱着眉头，只好按照命令，砌着墙。
  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对她们非打即骂，毫无半点人性可言。
  可是她们依旧在坚持着。
  她们在寻找，寻找那个他的足迹。
  他，在这里吗？
  三面墙，相隔几十里，又如何看得见？
  雪，倒是越来越大了，大的几乎遮蔽了她们的双眼。
  慢慢的，她们了解到了一些事。
  “星官夜观星象，只有此处是最适合的，还要修建高墙，才能镇压住脏东西！”
  听说，一场妖异的洪水侵蚀了一支北上御敌的军队；
  听说，洪水一路东去，淹没了中原大地诸多繁华的城池；
  听说，洪水还冲到了洛阳，险些毁了天子的宫殿；
  听说，洪水被天神驱逐了；
  听说……
  原来，这里的尸体全部都是被洪水侵蚀的，其中还包括那一整支军队。
  因为那洪水太诡异了，被其侵蚀之后尸体总是散发着黑气，能够影响人的心智，在星官的建议下，天子决定将尸体全部运到这里，并且修建城墙，永远的困住那些令人畏惧的黑气。
  于是，他们带走了附近的男人。
  于是，他们带走了附近的女人。
  到了最后，他们甚至连六七岁小孩都抓来了。
  这里土质不适合修建城墙，总是倒了一座又一座。
  倒了，就再修！
  她亲眼目睹镇子里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来，永远的站不起来了。
  而她，唯有咬牙坚持。
  她希望能再看到他一眼：
  她希望能回去照顾娘亲；
  她希望……
  大雪纷飞，寒了多少疲倦的心。
  “用骨头！记住，不能用被洪水侵蚀的骨头！”
  在这里好几天她才知道，劳工死了之后骨头就被当做石头用来砌墙。
  一块块尸骨，在冰冷的冬天被嵌入了坚硬的城墙间。
  城墙，越建越高；尸骨，越嵌越多。
  不知不觉，她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
  正月，都快完了。
  镇子来的女子只剩下她了。
  吃着野草，穿着薄衣，夜以继日的修建高墙，谁能坚持到现在？
  她唯一的念头不过就是遇见他。
  “好冷啊……”
  正月就快完了，天气却越来越冷了。
  她苦笑着。
  说不定是自己大限将至呢？
  她苍白的脸庞，虚弱的身子无不昭示着生命的流逝。
  她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头脑不再清晰，觉得就快离开这个世界了。
  “雪……”
  “好大的雪啊……”
  正月的最后一天，她抬起头，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满天的大雪。
  雪，像是被染白的芭蕉叶从天空缓缓飘落着，温柔的盖在冰冷的尸骨上。
  梦一般的大雪来了。
  她笑着，哭着，在鞭子的抽打下继续修建着城墙。
  猛的，她看到了一块石头旁嵌进去的尸骨，上面刻着字。
  隐约间，她看到一副画面——
  他戴着脚镣，躺在地上，浑身一片冰冷。
  他招呼着同镇子的人，面带笑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在我的骨头上刻下我的名字，对了，还有……她的名字。”
  呜呜——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她冰冷的手颤抖着摩挲着那块骨头，眼泪哗哗的流。
  原来，他早就走了。
  原来，她所有的希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啊！”
  她痛哭，眸子染上了一层殷红的鲜血，干燥的嘴唇溢着鲜血，身体散着滚滚黑气。
  大雪，压倒了高墙！
  大雪，埋葬了士兵！
  大雪，摧毁了一切！
  一场空前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带走了所有悲和痛。
  她一袭红衣，跪在皑皑白雪之中，手，紧紧地握着一块骨头。
  那上面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木成风”
  “白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