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章 贬官江州,非一日之功

  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需要慢慢来讲,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与白居易自身的性格有关。
  白居易考中进士又进入翰林,然后官拜左拾遗,这个官,安史之乱时,杜大诗人也曾担任过。
  左拾遗是当时的谏诤机构,有点类似现在的监察部门,其职责,说白了就是挑皇帝毛病,检漏补缺。
  除了风流一点外,白居易还是很正直忠君,忠于职守的,觉得皇帝将这样一个重要职位交给自己,他就要好好的发挥找茬这个职能,不能辜负圣恩,所以频频上书言事,直指问题核心。
  以至于到了后来,当时的皇帝李纯都对宰相抱怨:“白居易这小子,是我提拔起来,怎么频频与我难堪?”
  白居易后来从左拾遗变成太子左赞善大夫,与这不无关系。
  至于现在他被贬江州,看似有些偶然,其实一点也不偶然,即便是没有当时宰相武元衡被刺杀而亡的事情发生,他也会因为其他事情被贬。
  也就是说,武元衡事件只是一个诱因,深层的矛盾早就已经形成了。
  除了经常怼的皇帝感到难堪之外,他还将其它不少朝中大臣都怼的难堪,比如深受皇帝器重的宦官吐突承璀。
  先前在写《卖炭翁》时曾经提到过一些,李纯的皇位是老皇帝内禅得来的,也就是有病的老皇帝尚未身死,他就已经继位了。
  之所以能够如此,宫内以俱文珍为首阉党,是出了大力气的,因为如果不将李纯扶上皇位,以王叔文叔侄二人为首的永贞革新派,会严重损害他们的利益。
  阉党势力,在中唐之后,一直都很强大,能够废立皇帝的主,说不强大也没人相信。
  对于这些宦官,唐宪宗李纯也是极为复杂,一方面他们扶植他做了皇帝,这是从龙之功。
  另一方面,他的上位却是以宦官逼宫他父亲而来的,于孝道人伦之上心中又有亏欠。
  再一方面,他也忌惮这些势力强大的宦官,但是有不少事情上,又不得不依靠这些阉党。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吐突承璀才应运而生。
  吐突承璀本来就在东宫当宦官,当时“永贞内禅”的时候,是一个小黄门,在里面也出了力,再加上年纪小,为人又机灵,李纯就将心思放到了他的身上,慢慢的培养他,以此来分化和掌握阉党的力量,到元和初年的时候,吐突承璀就已经任左神策军护军中尉。
  元和四年,成德节度使王士真去世,其子王承宗请求继位不果,遂拥兵造反,吐突承璀请缨前往,左、右神策军及河中等几路兵均归他指挥。
  吐突承璀主动请缨,未必不是皇帝李纯指示的,因为只有如此,他才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将的掌握在阉党手中的神策军,尽数收归他的心腹吐突承璀手中。
  这点从后来吐突承璀统帅左右神策军就可以看出。
  而当时的白居易没看清局势,直接就对着吐突承璀开炮了,上疏道:然则兴王者之师,征天下之兵,自古及今,未有令中使专统者。
  今神策军既不置行营节度使,即承璀便是制将。
  又充诸军招讨处置使,即吐突承璀便是都统。岂有制将、都统而使中使兼之?
  臣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四夷闻之,必笑中国;王承宗闻之,必增其气。
  国史记之,后嗣何观?陛下忍令后代相传,云以中官为制将、都统,自陛下始?……”
  然后又说,对于吐突承璀,念在他也有过苦劳的份上,多给他些钱财也就是了,军国权柄这些,怎能让他一介宦官掌握?
  可想而知,吐突承璀是多么恼恨他,而皇帝又是一副怎样吃到苍蝇的表情。
  皇帝自然没有采纳白居易的建议,一切照旧。
  然而吐突承璀自己不争气,在和王承宗的一番对战中屡屡战败,后来偷偷许诺为他办好继承承德节度使的事情,王承宗这才向皇帝上书请罪,表示顺服,吐突承璀也趁着这个台阶,不是太尴尬的领兵回还。
  他是皇帝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心腹,李纯自然不会轻易将其治罪,但是那些向来与宦官以及与宦官保持着很好联系的‘守旧派’不和的‘革新派’(此革新派不是先前被打倒的王叔文等人,只是为了方便进行区分双方阵营,按照他们的一些特性而划分的)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宰相裴埴、给事中段平仲、吕元膺以及大臣李绛相继上奏抨击吐突承璀,皇帝无奈,只得将其降职,不过没过太长时间,又找理由将其提拔了起来。
  白居易身为‘永贞革新’的同情者,以及‘革新派’里面的一员小兵,在武元衡身死,裴度重伤的情况下,被贬为江州司马,也是必然之事。
  毕竟他一员兵却做着大将‘冲锋陷阵’的事情,折损是非常正常的。
  揍起来顺手,揍过之后还不用担心后果,并且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他不被贬官谁被贬官?
  而皇帝那边,为了维持两方或者是三方之间的平衡,‘革新派’中的真正大佬他自然是不会让人动的,但对于这个老惹他不高兴的小小白居易,自然是不会多管。
  与白居易同属一个阵营的人,遭逢这样的变故,哪来还能顾得上他这个位卑的小兵?
  至于王涯的落井下石,也很好理解,除去他本身性子阴狠之外,他现在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属于‘守旧派’阵营中的一员。
  不论是处于对立阵营的敌对行为,还是出于讨好吐突承璀这个皇帝的心腹以及张弘靖这些‘守旧阵营’中的大佬,为自己谋求利益,他都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来对白居易捅刀子。
  这样做在情理上虽然极度无耻,但党派之争中,这样的事情也能说的过去。
  事实证明王涯的这种性子很适合搞政治,从后来他累官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可以看出,而白居易这块在他还算起步时期的垫脚石,在他一路高升中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不过世事无常,阴狠如他着,在‘甘露之变’中,一样被腰斩于子城西南隅独柳树下,全家遭诛,当然,这都是后话。
  仔细的将这些事情理清,王庆也不由感慨,看来这没事进进语文课本的世界还是很有用的,如果不是这个缘故,他哪里会知道,这首看起来有些引人遐想的诗歌背后居然还隐藏着这样多又复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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