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不降

  北风起,带着呼啸从草原上掠过,吹黄了整个草原,也吹乱了苏武的头发。
  他拉拉衣襟,紧紧手中的节杖,就在寒冷的风里掀开了营帐,走了进去。
  营帐里有五个人,两个匈奴侍卫一个卫律,在有就是虞常和张胜。
  虞常整个人已经没有多少生命了,这两个多月的煎熬和酷刑,让他几乎没了人形。
  此时苏武进来,他也只是低垂着头,连目光都不曾闪动一下。
  被捆绑了双手和双脚的张胜,见到苏武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蠕动着身子想要开口,目光扫过卫律,眼众多神采又暗淡了下来。
  被单独关押的这一个多月里,他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整个人都憔悴的厉害。
  苏武看了一眼张胜没有说话,又把目光转向卫律。
  卫律朝着苏武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转身从侍卫手里缓缓抽出长剑,剑身与剑鞘磨擦,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细碎声响。
  卫律手握长剑,冷冷的看了一眼苏武和张胜,苏武面色平静,张胜打了一个寒颤。
  卫律没有说话,而是来到被捆绑在柱子上的虞常身边,双手握剑,大喝一声,用力劈下。
  鲜血喷射间,虞常的头颅掉落在地,整个帐充满了浓郁的血腥气。
  被喷了半身血的卫律,一脚踢在虞常的头上,染血的头颅咕噜噜滚动,来到张胜身边,两只无神的双眼空洞洞的望着张胜。
  张胜一脸恐惧,不断往后挪动,想要离虞常头颅远点。
  卫律握着染血的长剑一步步缓缓的走到张胜身边,目光冰冷,神情冷漠,盯着张胜看了一会儿漠然出声道:“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按律当死!单于有令,投降者可以免去其罪!”
  说着,就缓缓举起长剑。
  张胜浑身颤抖,求救一般的看向苏武,去发现苏武也正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
  他犹豫着,做着剧烈的思想挣扎,有黏稠的血液从剑身上滑落,滴在他的脸上,他倏然一惊,这才抬头发现长剑距离自己脖子已经不足半尺!
  再对上卫律那双没有丝毫生气的眸子,刚刚升起了一点抵抗之心,瞬间崩塌。
  “不要杀我,我愿降!我愿降!”
  卫律嘴角微不可觉的勾起一抹微笑,收回长剑说了声很好,不理会似乎是被抽空了所有力量,躺在地上痛哭失声的张胜,来到了苏武面前。
  盯这苏武道:“副使有罪,你要连坐!”
  苏武看了一眼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地上的张胜道:“苏武本身没有参与,与张胜又没有丝毫亲属关系,何来连坐之说?”
  卫律看着苏武不再说话,而是把长剑缓缓的举起,目光冰冷如刀。
  苏武没有丝毫的躲避,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长剑一点点落下,最终停在了苏武颈上一寸的时候停住了。
  卫律叹息一声,一把丢掉手中长剑,看着苏武道:“苏君,卫律之前反叛大汉投降匈奴,幸蒙单于大赦,封号称王,坐拥数万部众,牛马满山,这样的富贵是卫律在大汉之时所不敢想的!
  且鞮单于敬佩苏君气节,今日若降,明日亦如卫律一般无二!
  如今你空有一身气节,一旦不降,只是将身躯白白的肥壮野草,谁又知道你所坚持所做的这些?”
  苏武目光平静,一言不发。
  卫律沉默一会儿,看着苏武略带蛊惑道:“苏君今日因卫律而降,卫律愿为苏君做兄弟!若还坚持执迷不悟,不听我言,日后虽欲降,又能上哪里找得到我?”
  说完有些期待又带着一点疏远和高高在上看着苏武。
  苏武双拳紧握,牙齿暗咬,这个时候终于爆发,指着卫律鼻子大骂道:
  “你作为陛下臣子,不顾恩义,叛主背亲,甘心做匈奴俘虏,我为何要见你?!
  况且单于信任于你,令你审理此事,决断人生死,你不平心持正,反而欲令两国之主相斗,你在一旁观看祸事!
  苏武虽位卑职轻,却也是我大汉使者!你如何敢斩杀于我?
  南越杀汉使,大军出动,为之屠戮九郡!
  宛王杀汉使,头颅被将士献于陛下宫阙!
  朝,鲜杀汉使,即时覆灭!
  独匈奴未曾斩杀汉使,所以存活至今!
  你明知我不会投降匈奴,还各种威逼利诱,根本就是想要挑起两国争端,令汉胡两国相互攻占,匈奴大祸,就要从我苏武开始!”
  一番话说的卫律哑口无言,想要动手,看到苏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最终又把手放下去。
  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恨声道:“今日不听吾言,日后受罪,可不要说我不曾提醒于你!”
  说罢不再停留,让两个匈奴侍卫把张胜从地上拖起,出了营帐,骑上马顶着风,一路走远了。
  而苏武,由其它匈奴人看着,让他呆在虞常死去的帐篷里,不让离开。
  苏武站在帐篷里,出了好一会儿神,叹息一声走到柱子上,把虞常浑身伤痕没了头颅的身子解下来,平放在地上。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身子就已经有些硬了,苏武废了好大的劲才虞常的身子勉强扳平。
  又捡过头颅,对在脖子上……
  “这人这般有气节,越是这样,我越是要他投降于我!看来是之前让他生活的太好了!
  传令下去,把汉使苏武幽禁起来,不给吃喝!就不信他不臣服!”
  裹着华丽皮裘的且鞮单于有些愤恨出声,话音落下,就有人出去执行命令了。
  帐篷被人粗暴的掀开,浸骨的寒风涌进来,四个全副武装的匈奴人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起苏武就往外走。
  苏武也不挣扎,只是护着节杖,随他们出去,上了马匹,被几人围在中间往别处奔去。
  风更大了,在草原上呼啸,吹得衣衫完全贴在身上。
  天色阴暗,比天色更为阴暗的是眼前这个大土窖。
  几个匈奴人把苏武放在里面,出去之后抽掉了梯子离开了,除了一个破毛毡外,再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天色一点点的阴暗下来,土窖以及土窖里面的人,都被这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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