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是我大姐

  潘玉良听到沈晏均说的这番话已经不足以用震惊来形容了,当然脸色最难看的还要属陈立远了。
  毕竟事已至此,她除了唏嘘之外,也没有过多的感觉。
  她现在跟沈晏均感情很好,又有了孩子,再加上她跟陈立远原先本来就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些过往在她这里自然引不起她什么特别的情绪。
  如果这件事是其他人做的,想必陈立远还好接受些。
  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他父亲。
  他一辈子的事,就毁在了他亲生父亲的一念之间。
  潘玉良同情地看了陈立远一眼,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陈立远忽然情绪激动地道:“你别那么看着我!”
  潘玉良吓了一跳,沈晏均连忙拍拍她给她压惊,两人对视一眼,潘玉良给了他一个这孩子真可怜的的表情。
  她本来还想替陈立远骂他父亲两句,但想想,那是他父亲,她一个外人,好说什么呢。
  沈晏均喂着潘玉良喝了口水,等陈立远情绪缓了一些后才道。
  “我知道你以为这件事是我做的,比起你父亲,你也更愿意相信这件事是我的手笔。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你父亲盘算来盘算去,最终把自己的亲儿子给盘算进去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件事想必他也是后悔的。”
  这件事陈局长的确是后悔的,否则事后也不会接二连三的想要找潘玉良的麻烦。
  他这是迁怒,明明是他自己没有控制好场面,才导致事情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陈立远什么个性他应当了解,他跟潘玉良曾经在同一个学堂,同样受着新派知识的影响,他们这些激进派的学生,情绪很容易被人带动,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
  陈立远的心里满是愤怒,但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父亲纵使千错万错,但有一点他说的对,沈晏均此时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他的目的,为的不就是离间他们父子的感情吗?这件事如果不是他做的,本来就与他无关,他一辈子不说也没有人会找他。
  陈立远深吸了口气,指了指一边的沈舟,“那他呢?沈晏均,你把他送到我父亲那又是为什么?”
  不待沈晏均回答,立在一边的赵副官道:“给陈局长的那一千人是属下随意在营里抽的,少校并不知情。”
  随意?
  他现在连他父亲都不信了,还会相信他的鬼话。
  沈晏均知道陈立远不信,笑了笑说,“陈少爷若是觉得这个人有问题,那就让他回来好了。这人原来是保护良儿的,那次良儿跟陈少爷的事情后,我罚了他一顿,然后把他扔进了营里。
  我跟良儿都有些时日没见过他了。”
  陈立远哼笑了一声,“那倒不用,我觉得这人还挺好用的,就留着给我吧。”
  沈晏均做了个请便的动作,“人既然已经给了令堂,具体怎么用,就由令堂跟陈少爷做主了。”
  沈晏均将这么重要的事透露给陈立远,让陈家父子离了心,这口气陈局长不可能生吞得下去。
  等到陈立远走的时候,潘玉良特地寻了个没人的机会,在回廊上喊住了他。
  “陈立远,这件事是你父亲做的不对,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到底是你父亲,你……你也别牵怒于其他人,那元家小姐我瞧着就挺好,你别……”
  对潘玉良来说,他们之间的那件事,早就已经过去了,他们也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但对他来说,这件事又哪里那么容易过去呢。
  陈立远回视潘玉良,再看看不远处往他们这边看着的那沈晏均,笑了笑,忽然问。
  “你有身子了吧?”
  潘玉良啊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肚子,“是、是啊。”
  陈立远又是一笑,“你回去吧,有了身子就小心一些。”
  陈立远转身出了司令府,潘玉良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听去了自己的话没有。
  沈晏均最近跟陈局长那边走得近的消息,沈司令府也知道一些,他不无担忧的提醒沈晏均,“陈局长那个人心术不正,你别到时候把自己给坑了。”
  沈晏均笑笑,说了句无妨,想必陈立远的事情,够陈局长头疼一阵子了。
  陈立远没用,那陈局长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个李代桃僵的法子,却又被陈立远一脚给踢没了。
  估计陈局长这会在家里想要吐血的吧。
  沈晏庭不在,被沈夫人特地支开了,他最近越发的沉稳了,潘玉良有了身子,他也不能跟她一起玩闹。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缩在书房里看书习字,要么就让沈元教他习武,有时候还逮着赵副官教他。
  完全一副上进青年的样子,沈夫人念他辛苦,日日给他进补,几个月的时间他就长高了不少,潘玉良羡慕嫉妒地说,他这是吃了饲料长的。
  沈晏庭给了她一个不与女人计较的眼神,把潘玉良气的够呛,拉着沈夫人评理。
  两边都是心头宝,沈夫人还是挺为难的,只好说,“小孩都是见风长的,刚生下来这么小点,然后一点点长这么高,等到时候良儿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你便能体会那种心情了。”
  沈夫人一边说着还一边拿手比划了一下,潘玉良上次去瞧了沈朝煦,的确是沈夫人比划的那个长度。
  她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脸上一片温和之色。
  沈晏均扶着她坐下,悄声在她耳边说,“我帮你出气。”
  潘玉良这才美滋滋地坐下。
  片刻后沈晏均就打发赵副官领着阿板去了沈晏庭的院子里。
  沈元跟赵副官都算是司令府里的“老人”了,虽然平时为人处理不刻意,但在府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该做的不该做的,自然看得清楚明白。他们跟沈晏庭过招的时候,手下力道都是收了的,怕伤着沈晏庭。
  但潘玉良的那丫鬟可不是那种会讨好主人的人,你让她打一拳,甭管站在她面前的是谁,她都能使出十二分的的力道。
  沈晏均让她过去,分明是不怀好意。
  沈夫人支开沈晏庭分明是有话要说,沈司令平时基本都是吃了完饭就走人,今日被沈夫人给特意留住了。
  潘如芸坐在沈晏均跟潘玉良的对面,潘如芸的视线在沈晏均脸上落了落,沈晏均全程只顾着给潘玉良端茶倒水,丫鬟们也都被沈夫人支使了下去,沈晏均只好自己来,弄好之后还得给她摇扇子。
  潘玉良整个人就跟没长手似的,由着沈晏均忙活着。
  潘如芸想着。若潘玉良不是她亲妹妹,她这样子她是看不下去的。
  潘夫人原先教她的那些关于女人的东西,明显在潘玉良身上是一点体现都没有。潘如芸也不知这世道到底变成什么样了,但潘玉良的活法,在她的脑子里的确是个冲击。
  沈司令跟沈夫人倒不管他,他们盼了这么多年的孙子,现在正在潘玉良的肚子里,供着还来不及呢。
  别说沈晏均侍候着,就算是让她自个来侍候着,沈夫人也是愿意的。
  沈晏均一边给潘玉良摇着肩子,一边把红衣洗好的樱桃往她嘴里塞了两颗,这时候才转过脸,见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也没露出窘,反倒坦荡地道。
  “娘让我们留下可是有事要说?”
  沈夫人点点头,事的确是有事的,“之前我跟你说过,良儿进府的时候族谱里写的可是妾室,如今良儿的肚子月份也大了,这事再不解决就来不及了。”
  说着沈夫人还瞪了沈晏均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不过了,这事儿沈夫人跟沈晏均提过两次,但至今为止还未见动静。
  沈晏均不急,沈夫人可急了,她可不能让自己的长孙变成庶出。
  潘玉良自己对名份这个东西是不怎么在意的,是妻是妾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再说,她都顶着妾的名份这么久了。只是涉及到孩子的问题,沈司令跟沈夫人都特别在意。
  她便也不好说什么。
  见她停下,沈晏均低声道:“你吃你的。”
  潘玉良哦了一声,伸出胖胖的小手去抓樱桃。
  潘玉良吃东西的时候仍是十分秀气,比起刚有身子吃什么吐什么没什么胃口的那会,现在潘玉良吃东西好多了,吃什么都觉得格外的香,吃的还特别认真,眼里只有食物。
  有时候沈晏均就是什么都不干,光看着她认真地吃着东西,都能笑得出来。
  关于是妾室的这个问题,潘玉良是当事人,不好发言。
  另一个当事人就不得不发言了,潘如芸也明白,沈夫人的着急是为何。
  沈晏均那里她可以把话说的难听,但面对沈司令跟沈夫人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潘如芸仍旧是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样子,“娘,这件事我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你们做主便是。”
  潘如芸话虽是这么说,但沈夫人明白,她都跟沈晏均提过两次了,他不可能没有跟潘如芸说过,之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还不是因为她有意见。
  不过沈夫人倒也没说什么,反倒夸了潘如芸几句,“知道你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这件事我就说在你这里是没问题的。”
  潘如芸笑笑没吱声,潘玉良低着脑袋自顾自地吃着樱桃,如若是在知道潘如芸跟重晓楼的事情之前,她绝对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的。
  但现在她都已经知道了,她不知道潘如芸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重晓楼的确是有几分魅力,那眉眼婉转之间,不经意全是风情。
  可到底身份还是悬殊,而且,跟沈晏均相比,潘如芸到底喜欢那重先生什么,潘玉良实在想不通。
  她之前也试图从重先生那里入手,怀着一颗窥探之心,跟重先生套过几次近乎。
  但重晓楼为人冷淡,跟沈晏均那种冷还不是一样的冷法。
  沈晏均的冷是透着股威严,身份使然。
  但重晓楼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就是个没有心的人,沈晏均跟赵副官帮了他那样多,若不是沈晏均,他怕是早已经死在大狱里了,他见着沈晏均也未见半点感激之情,反倒冷眼相待。
  还有他那住处的事,要不是沈晏均告诉她,估计潘如芸让她去问上几十次结果都是一样,她不可能从他的嘴里套出任何的话来。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是没有人的,仿佛抽离开来,什么都与他无关。
  这样一个人……她大姐就不怕给冻着吗?
  沈夫人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让人去请你父母过来商议商议。”
  沈司令也道,“这等大事,的确是要好好说清楚的。”
  潘如芸的眼皮跳了跳,再次往沈晏均那里看去,后者给了她一个你自己解决的那眼神便不再管她。
  潘如芸压下心中的气焰,低着头说好。
  第二日沈夫人便派人去潘府请了潘老爷跟潘夫人,去的人说是少夫人有了身子,有些事要与亲家老爷跟亲家夫人商议。
  潘夫人高兴得不得了,在厅里团团转了几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可能是太过高兴了,潘老爷跟潘夫人压根在意来的人口里的少夫人说的是潘如芸还是潘玉良,便自认为是潘如芸了。
  “我就说那老神仙药有用,如芸若是早点听我的……”
  司令府的人还在厅里候着,潘老爷立即瞪了潘夫人一眼,“你是高兴得傻了吧,胡说些什么。”
  潘夫人回过神来,笑笑说,“你在这里等一会,我们换套衣服就随你一同前去。”
  等回了房,潘夫人一边帮潘老爷拿了套枣红色的唐装,一边说,“穿这套吧,这套喜庆。”
  潘夫人一摸衣服,“这么厚实?”
  潘夫人高兴着说,“夏装没有做这种,你就将就着穿吧,大喜的日子,自然要穿的喜庆些。”
  潘老爷无奈,只得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了那套厚实的唐装,刚一穿上便觉得一股热意。
  潘老爷对着潘夫人道,“你说话也要注意些,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呢,一会去了司令府,在他们面前可得注意了,别什么都说。”
  潘夫人手脚麻利的帮潘老爷扣好扣子,“怕什么?没怀上我肯定不会说的,如今怀上了,谁还在意那个,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成了。”
  话虽如此,但潘老爷还是嘱咐道,“还是注意些着吧,就算司令府的人不在意,传出去也不好。”
  “成,我不说还不成吗。”
  潘夫人帮潘老爷换好衣服,自己也换了套暗红色的旗袍,潘夫人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夏装,比起潘老爷,她这套衣服就舒服多了。
  两人换好衣服后就匆匆赶到前厅,对着还站在厅里的人说,“好了,我们走吧。”
  等到司令府,见着潘如芸了,潘夫人二话不说就拉着那潘如芸问东问西。
  “唉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让娘给盼着了。芸儿,可有哪里不适?会不会想吐?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缺什么就跟娘说,娘让你爹去办。”
  潘如芸一脸看着潘夫人,一边的沈司令跟沈夫人也有些尴尬,知道潘老爷跟潘夫人这是误会了。
  沈司令对着潘老爷做了个请的动作,“亲家请坐,快请坐。”
  潘如芸也扶着潘夫人坐下,沈夫人吩咐丫鬟给好潘老爷跟潘夫人上了茶,她与沈司令对视了一眼后,对着柳衣道,“去请大少爷跟少夫人来厅里,就说亲家老爷跟亲家夫人过来了。”
  潘夫人听着沈夫人的那句少夫人皱了皱眉,觉得有些怪异,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柳衣去潘玉良的院子请人的时候,一说潘老爷跟潘夫人来了,本来坐在榻上的潘玉良顺势往榻上一躺,“啊,好困啊,我先睡一会。”
  红衣一手摇着扇子,一只手捂着嘴笑了笑,柳衣也有些忍不住,沈晏均对着柳衣道,“你先过去,我跟少夫人一会就来。”
  柳衣应声退下。
  沈晏均走到榻前将人轻手轻脚地扶起,“总是想见的,难不成你还能躲一辈子不成?”
  潘玉良皱着小脸,自打胃口好了之后,她整个人圆润了不少,沈晏庭是竖着长的,她却是横着长的,这也是她羡慕嫉妒沈晏庭的原因。
  她自己嫌弃自己,沈晏均却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我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般,梳着辫子,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明明小小的人儿,偏要作那势,费劲地抬着下巴,装作凶狠地瞪着我,小肉手还握着把勃郎宁指着我……”
  潘玉良听完他“赞美”的话后立即捂住了他的嘴,一脸恨不得重头再活一次的样子,“别说了,你越说我便越发觉得自己蠢了。”
  潘玉良被他拉起,脸上仍旧是不情愿。
  “能不能不去?”
  沈晏均知道她又想逃避,但这事是避不了的,那是她父母,让她丢开她自己都不肯干,哪里是避得了的。
  “除非你以后都不见他们,我就可以帮你。”
  潘玉良叹口气,放弃挣扎,她现在这肚子已经微微隆了起来,就算肚子能遮住,脸上的胖也是遮不了的。
  潘玉良特地让红衣给她挑了件能遮肚子的裙子,以往总会嫌热,现在也不嫌了,只要能遮住肚子就行。
  红衣在里间帮她换好,沈晏均就在外间等着,等她换好之后才上前去牵着起她的手。
  “呆会你若是不想说话,不说便是,有爹娘跟我在,没事的。”
  说着沈晏均又对红衣道,“你再去给少夫人洗些水果。”
  红衣点头应是,等她走了沈晏均才道,“你大姐那边你也不用想太多,她跟那重先生前段时间住在一起,这件事情我本来想等她自己挑破,但你这肚子等不了。而且……”
  沈晏均没把话说完,忽然就住了口。
  潘玉良问,“而且什么?”
  沈晏均道,“而且……你大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良儿,若是有一天,你大姐做出什么事来,你会怎么选?”
  潘玉良不答反问,“大姐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为什么要选?”
  沈晏均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只是随便说说。”
  潘玉良看他那样子倒不是随便说说,但沈晏均没再继续说,她便也不再追问,她惯会逃避问题。
  两人来到厅里,他们一进去,所有的人的视线便都停在他们身上。
  潘玉良后知后觉地此地无银挣开了他的手,率先上前,“爹,娘……”
  潘老爷跟潘夫人看着她,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竟一时间找不到要说的话。
  沈夫人干笑两声,打破沉默。
  “良儿快坐下,红衣怎么没赔在你身边?”
  潘玉良答道,“红衣去帮我拿吃的了。”
  沈夫人点点头,沈晏均旁若无人的牵着她的手落坐,被潘玉良给瞪了一眼。
  沈晏均道,“你忘记我方才说的了了?总是要见的。”
  潘玉良不高兴地低下头去。
  沈夫人看了他二人一眼,然后才开口。
  “有件事一直没有跟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说,就是良儿已经有了身子……”
  潘老爷跟潘夫人皆是一震,潘夫人下意识地去看潘如芸,“所以有了身子的人是良儿不是你?”
  潘如芸抿抿唇,潘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厉声说,“如芸,良儿什么都不懂,你也不懂吗?你怎么能……”
  潘夫人的这话说得沈司令跟沈夫人都有些糊涂,怎么方才他们以为有了身子的是潘如芸就高兴得很,她一说有了身子的人是潘玉良他们反倒不高兴了?
  这不……都是他们的女儿吗?
  沈夫人咳了一声,“亲家夫人,那个,其实不管是如芸还是良儿,有了身子都是一样的,在我们府上,待她们都是一样的。”
  潘夫人一口气憋在心口,这哪里一样?
  她深呼吸了几次,盯着潘玉良问着,“良儿现在几个月了?”
  潘如芸道,“已经快五个月了。”
  潘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色不愉地道,“为何现在才来跟我们说?”
  潘夫人这话是冲着潘如芸说的,脸色却是摆给司令府的每一个人看的。
  沈夫人皱皱眉,但还是挤了个笑容出来。
  “这不老规矩说了么,有了身子头三个月是不能说的,后来事情一多,又给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还没跟亲家老爷跟亲家夫人说过。”
  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沈夫人都这么伏低做小陪着笑了,潘夫人也不好一直板着脸,只好缓了脸色。
  潘老爷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但相比潘夫人还算是好的。
  他问关沈司令跟沈夫人,“那今日让我们过来是为何?”
  要是报喜,派个人过去说一声就好了,压根不用特地请他们过来一趟。
  沈夫人道,“主要不是为了良儿名份的事情,良儿嫁进司令府的时候顾着别的,便是以妾室的身份进来的,如今有了身子,身份自然是说不过去。我知道良儿是两位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们放心,良儿在司令府,我们也是把她当成宝贝,绝对没有给她半分委屈,只除了这名份……
  所以今日特地请了好亲家老爷跟亲家夫人过来,便是商议这件事的,如芸在我们府上仍是少奶奶的身份,良儿抬做平妻。”
  这事本是喜事,潘家两位小姐在司令府都是妻子的身份,司令府可以说给足了潘府面子了。这种事情压根可以不必跟潘老爷和潘夫人商议,请他们来也是为了做场子,以示对他们的尊重。
  但潘老爷跟潘夫人如此脸色,沈夫人也有些不高兴了,只是面上没显。
  潘如芸睨了眼沈夫人的脸色,她在司令府十多年了,沈夫人弯弯嘴角,她都知道沈夫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连忙拉了拉潘夫人说,“娘,我知道您的心思,我这么多年没能有个孩子您着急也对,良儿又还小,您也担心。但是娘,您放心,良儿有我照顾着呢,出不了岔子的。而且如今良儿有了身子,我的事,就随缘吧,您别太过忧心。”
  潘如芸这一番话下来,沈夫人才缓了缓情绪。
  她也知道,自打潘玉良那进府以来,沈晏均几乎就没入过潘如芸的房,就连潘玉良身了身子,他也在潘玉良的房里歇着。
  潘如芸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她也不能自个一个人就能怀个孩子。
  沈夫人还以为潘夫人是因为这事生沈晏均的气,想想便也没生潘夫人的气了。
  潘老爷点点头,又道,“良儿还小,还得麻烦亲家夫人多多照顾了。”
  潘如芸嫁给沈晏均的时候都十九了,就是潘如意嫁给裴思远的时候也都十七了,如今潘玉良才十六就要生孩子了,加之她那个性,在潘老爷跟潘夫人眼里,她自己都还是一个小孩子。
  沈夫人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特别能理解潘老爷跟潘夫人,连忙说,“这个二位就放心,良儿在我们府上,绝对没有敢委屈她半分。”
  潘老爷咬了咬后槽牙,随即松了脸色,“这件事您二位做主就好,我们没有意见。”
  本来就不是需要多费口乱来商议的事,潘老爷跟潘夫人一点头,这件事就可以直接办了。
  潘老爷跟潘夫人留在司令府吃的午餐,潘玉良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怎么抬过头,无事可干只能不停地吃东西,先吃了两把樱桃,后来又吃了块糕点。等到吃饭的时候,又把沈晏均给她盛的大半碗汤喝的一点都不剩,接着又伸着筷子去吃菜。
  潘夫人生气归生气,但看着她那吃法还是皱着眉,忧心忡忡,“你慢一些,这么个吃饭能消化得了吗?”
  潘玉良平日里也确实不会像今日这般猛吃,她吃东西都是每回吃一点,过不久又再吃一点,不会一下子给自己塞那么多下去。
  今日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闲着,才一直猛吃。
  本来她觉得还好,潘夫人这么一说,她便立即觉得自己吃不下了。
  她放下筷子,潘夫人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沈晏均帮她擦了嘴,又擦了手,问她,“是去走走消化一下,还是要回去睡一下?”
  潘玉良偷偷看了眼那潘夫人,后者也正看着她,并给了她一眼神,她苦着脸道,“娘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一会陪娘说说话。”
  沈夫人笑着说,“晏均你今日就别粘着良儿了,让她们母女好好说说话。”
  说完她又对着潘玉良道,“我一会吩咐厨房把你爱吃的都温上,你方才就是吃水果吃太多了,那东西吃的时候顶饱,一会就又该饿了。”
  潘玉良乖巧一笑,“谢谢娘。”
  潘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五味陈杂。
  沈晏均知道潘夫人有话要说,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在书房里,有事你就差人叫我。”
  潘玉良点点头,展颜一笑,“好呀。”
  等大家都吃完了,潘玉良才跟着潘夫人离了桌,潘如芸也赶紧起了身,对着沈夫人道,“娘,我也……”
  沈夫人特别理解地道,“你也去吧去吧。”
  母女三人去了潘如芸的房里,几个丫鬟都被关在了门外。
  一进门,潘夫人的脸就板了起来,对着潘如芸道:“跪下。”
  潘玉良吓了一跳,回过神的时候潘如芸已经直直地对着潘夫人跪了下来。
  潘玉良面色一急,“娘……”
  潘夫人不为所动,潘玉良只好去拉潘如芸起来,但潘如芸却推了推她的手,示意她别管。
  潘玉良看看潘夫人又看看潘如芸,最后干脆扶着肚子也要跪下。
  潘夫人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扶住,“你去做下。”
  潘夫人面色发着寒,潘玉良也不敢多说什么,依言坐到一边的凳子上。
  等她坐好后潘夫人才看着潘如芸道,“如芸,你当初是怎么跟我和你爹说的?”
  潘如芸直直地跪在地上,答道:“娘,当初良儿入府,是晏均跟爹一起商量的,我不过是那个点头同意之人。但后来良儿跟晏均相处出了感情,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潘如芸半真半假地说着,当初潘玉良会入司令府这件事的确是潘老爷跟沈晏均一手触成的,而且硬要再算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只能是潘夫人。
  当初那主意是潘老爷提出来找沈晏均商议的,沈晏均顺手推舟纳了良儿,而她起初是不同意的,是潘夫人求着她看在良儿是她亲妹妹的份上让她点了头。
  如今事情出了偏差,潘如芸是不认的。
  潘夫人被堵得瓷实,潘玉良说的都对,她无法反驳。
  “那你也应该早就告诉我这件事,而不是一直瞒着我跟你爹。”
  潘如芸又道:“良儿有身子的时候正是如意生孩子的时候,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裴府,我自己都不知情,等到后来知晓了,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潘夫人深吸口气,又看了乖巧地坐在一边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的潘玉良,抖着手指着她道:“你就是个傻子!”
  潘玉良不知道潘夫人这话从何说起,但眼下她也不敢反驳,潘夫人说什么她便是什么。
  潘夫人又看回潘如芸,“好,你说的总是有理,那我现在问你,你要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
  “娘!”
  潘如芸扬声喊了潘夫人一句,打断她的话,“娘,您想太多了,良儿有了身子是好事,以后您就多了一个外甥,这外甥还是司令府的长孙,未来不可估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改变,您应该高兴才是。”
  潘夫人要说的话被堵回喉咙,高兴?她哪里高兴得起来?
  这该有了的人没有,不该有的人却有了。
  潘夫人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潘玉良说,但看着她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潘如芸说的很对,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她皱着眉,“你爹……”
  这回没等潘如芸阻止她,她自己便住了口,没再继续往下说。
  潘夫人叹口气,“算了,你们就按司令府的意思办吧,如芸你有空回潘府一趟,我跟你爹有事要同你说。”
  潘夫人说完就走了,潘玉良大大地松了口气,她连忙起身去扶潘如芸,潘如芸摆摆手,“你别动,小心伤到你。”
  潘如芸自己双手撑着地从地上起来,然后扶着桌子坐下来。
  潘玉良小声地问,“大姐,我从来没有见娘这么生气过,她会不会不理我了?”
  潘如芸有些怔忡,潘玉良做为潘家最受宠的三小姐,自然是没有见过潘老爷跟潘夫人生气的样子,但她却是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过来的。
  她回过神,掩下心中的情绪,笑了笑说,“不会,娘只是太过震惊了,你给她一点时间。”
  潘玉良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大姐,你跟那重先生……打算怎么办?”
  潘如芸一愣,趁着丫鬟们都不在问她,“晏均跟你说了什么?”
  潘玉良状似苦恼地皱皱眉,“他什么都没说,只同我说这件事抓主意的还是大姐。所以我才想着问问大姐,虽然我觉得那重先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但如若是大姐真的喜欢……”
  潘如芸握着她手,问她,“良儿为何这么说?”
  潘玉良想了想,“也没有为何,直觉吧。人与人之间相处,总要有点吸引人的地方,就好比我以前跟陈立远能订婚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个是同类人,我们接触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想的东西也是一样的,跟他在一块我觉得很轻松。”
  潘如芸看着她问,“那晏均呢?她跟你完全不是同一类人,你又为何?”
  潘玉良鼓鼓脸,“晏均哥哥很厉害啊,他什么都会,而且……他对我很好啊。”
  对方是什么人有时候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那陈立远是好,可他父亲随随便便给他安排个人他就不是他的了。
  她同沈晏均虽然接触的东西不一样,但他从来不会抵触她的东西,她有时候会说一些在别人看来天方夜谭的傻气的话,但沈晏均从来不说她不对,只会跟他说他认为对的。
  那是尊重。
  潘如芸道,“你这是小孩子心态,谁对你好你便觉得他很好。”
  潘玉良不解地道,“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如果一个人都对你不好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他好?”
  潘如芸无法解释这个好与不好的事情,有时候人的心思很奇妙,她只好说,“晓楼原来对我也很好的。”
  只不过日渐被现实磨了性子,他这些年在兰园吃的苦头她都看在眼里,他们还年轻的时候,他也是温柔的,对她也是千依百顺。
  可现实就是这般,不知折辱了多少人。
  也正因为她将重晓楼吃的苦头看在眼里,将他一点一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她才更明白,她与重晓楼不是那种喜欢了就能一起离开这里随便找个地方生活的人。
  重晓楼除了唱戏什么也不会,而她更是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他们一旦离开,将要怎么样生活?潘如芸想过无数遍,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下,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潘玉良还是道,“我还是觉得他不好。”
  潘如芸盯着她的眼睛,“我若是同他一起离开了,不是很好吗?那你就是沈晏均唯一的妻子了。”
  潘玉良抿抿唇,不太愿意去想这个事情。
  “可是,你是我大姐啊……”
  比起那些名份之类的东西,潘如芸才是活生生的人,一个对她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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