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重金酬赏

  师子钰出城办事到了天光微曦才回来,回来时客栈的房间里还是昏暗的,云间没有点灯,坐在桌边正在吃药。
  师子钰将她手边的药瓶子看了看,说:“这不是医仙给你,心力交瘁时拿来吃的,这就受不住了?”
  云间收了药瓶,简单地说:“没有。”
  她确实还没到心力交瘁的时候,只是真等到心力交瘁的时候,难免容易耽误正事,不如早吃了以防万一。
  师子钰在房中四下看看,没有看到征儿的人影,又冲去自己的房间看了看,回来怒气冲冲地问:“你把征月送回去了?给慕容笑了?”
  云间没有回答。
  师子钰问:“你为何非要将她往那火坑里推?!”
  “这是她应得的。”云间说着,起身过去将属于征儿的小包袱,和散落在外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收拾起来,昨夜将她叫醒,送走得太匆忙,她平日喜欢玩的用的都没有带,云间说:“她生在天家,流着天家的血,自然也要承担这血脉所会带给她的一切,当年我没有逃避,我相信征儿长大了,也不会逃避。”
  “没见过哪个当娘的像你这样狠心!”
  云间摇摇头,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狠心,就像她无法预知任何人往后的福与祸。曾经她以为,做决定就是要做一个正确的决定,然后贯彻它,让它达到自己的预期和目的。可是每一个决定,会带来的结果都不仅仅是一时的,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终究的好坏,做决定,就是做出一个决定,然后接受它。
  但是她知道,慕容征有自己的父亲,她理应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抚养长大,慕容笑也理应陪伴着亲生女儿长大,他们有资格享有这份血浓于水的天伦之乐。
  师子钰十分清楚云间的这层想法,愤愤不平地道:“沈云间,老子救过你多少条命,你凭什么认为征儿跟着我就不如慕容笑!你气得老子,气得老子……”
  显然是被气得不会说话了。师子钰气急败坏地坐下来,猛灌了一口凉茶,才问:“接下去呢,这样你就放心了么?”
  云间平静地回答,“东宫不可能连一个孩子都看不好,现在她的身份还没有暴露,暂时是安全的。我已经打听过了,醉月楼的旧址上开了一家云绣坊,说那位女掌柜是太子养在外面的相好,我猜就是绣儿,今日一早,我便过去看看。”
  ……
  十三公子睡到翌日天光大亮才起,也不是他自己醒的,是叫小孩子的哭闹声音吵醒的,那小孩子就在他的房里,光着脚丫赖在榻上,谁碰也不肯。
  十三公子起来了,安康便将多余的人撵出去,围着她的人不多了,那小嫩芽儿一般的小人儿也就不夸张地哭闹了,眼珠滴溜滴溜地打着转,将十三公子认认真真地看着。
  十三公子便也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很有一会儿,直到那小孩子以为是在玩什么不许眨眼的游戏,瞪得眼珠子干了,不死心地用手背狠狠揉了揉眼睛。
  十三公子记得这个小姑娘,记得她在街上要还自己果子,被小松儿吐了一口口水,她便抹了口水还给了小松儿,十三公子特别喜欢她这份有仇必报却又不得寸进尺的脾性。但是昨晚醉酒时,他是没有认出她来的,只记得有那么个嫩绿色的小人儿,要给自己唱歌,且她才艺不佳,唱得十分难以入耳。
  越是唱得不好,越是认真,这样的表现落在十三公子眼里,使他看着看着便笑了。深更半夜的哪里来的小孩子,十三公子当时只以为自己醉得厉害梦糊涂了,便将那孩子抱到怀里来,更近距离地听她唱歌,听着听着睡着了。
  安康几人没办法,只能将十三公子和他怀里的这个小东西,连体婴一般地一起拖回了东宫,直等到小家伙睡着了,才将两人分开。
  “她的家人呢?”十三公子问。
  安康道:“一早就派人去寻了,城里没有人家丢孩子。”
  “她不是城里人。”十三公子说。
  安康不解,这孩子从醒了开始除了哭闹再没做过别的,是也看不出来是哪儿来的孩子,但十三公子听过她唱歌,那些童谣大多出自韩地。
  “去城中的客栈里打听打听。”
  安康得了吩咐,便急忙退出去办事,十三公子正想要去洗把脸,被人拽住了衣角。转身,征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出自己的需求,“尿尿。”
  十三公子便叫了来人,房门一被人推开,便似拨到了小女孩的倒刺,圆乎乎的小手指指向十三公子的鼻子,生气一般地对他发号施令,“尿尿!抱!我!尿!尿!”
  来人尴尬地向十三公子解释,这孩子油盐不进,任何人都碰不得。
  十三公子只好得了吩咐,笨拙地将她抱起来,这孩子到了他怀里倒是一点也不认生,晓得自己调整姿势,将小屁股坐在十三公子的手臂上,轻轻搂着他的脖子,以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表情十分自然地由着十三公子将自己抱了出去,也不低头,也不乱看。
  可是别说,这细看下去,两人的模样长得还真的是很像。
  东宫里的婢子们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小征儿终于有所察觉,偷偷凑近十三公子的耳朵,用小手遮着半边嘴巴,好小声地说:“他们在看我……”
  十三公子干笑,完全不懂得该如何与小孩子交流,连身板和步履都有些僵硬。
  可是十三公子抱着她一连去了许多个茅房,包括自己的御用茅房,小女孩都表示不愿意方便,直说:“好臭啊。”
  若说东宫的茅房还臭得下不了脚,这世上怕是没有入得了门的茅房了。
  十三公子终于开始感觉,这孩子有点难搞,那小松儿不是从来都是想尿就尿想拉就拉的么,可叫安康心疼坏了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
  没找到满意的方便之所,十三公子只能又原路将征儿抱了回去,这一来一回,几乎已经惊动了整个东宫。
  在房中方便了之后,征儿又有条不紊地指挥了十三公子给自己擦脸脸擦手手梳小辫子,但对这些事情只要形式走过了就行,她倒是也不再挑剔。
  再后来婢子便端来了早膳,征儿想也没想,就自己吃劲费力地爬上了一张椅子,端端坐着,看着婢子将好看好闻的吃食一样一样摆在桌上,直到婢子们已经都退了出去,也没有先一步动手。
  十三公子这才收拾好了自己过来,见征儿坐得端正,虽不适应,还是温和地问:“怎么不吃?”
  他认为小孩子就算不像松儿那般上了桌子就开始张牙舞爪,把东西翻得乱糟糟的,至少也该像当年的若筝公主一样,趁着没人看着的时候偷吃上一口,尽量不破坏原样就好了。
  可征儿只是摇摇头,咽着口水、盯着十三公子碗里的汤羹,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十三公子以为她看上了自己的碗,便推了过去,她也不要,还是摇头。
  十三公子对这个陌生女孩的耐心,还没有到愿意亲手喂她吃饭的地步,心里只想着快些找到她的家人把她送回去,便自己低头吃了起来,征儿见他一口食物下肚,也才用小手捧起了自己面前的碗,吸溜吸溜地喝了一口汤羹。
  喝下了,她便心满意足地咂了下嘴巴,不由得赞道:“好吃。”脸上的笑容真心极了。
  赞过了,她又埋下头去喝,十三公子忍不住伸手,帮她将额前的一捋碎发拎着,听她一张小嘴砸吧砸吧吸溜吸溜,吃得特别香。
  吃过了碗里的,征儿又在椅子上踮起了身子,指了指一盘肉菜,说:“这个。”
  十三公子取筷夹去她碗中,她却又不吃,转头看向十三公子,见他不懂自己的意思,才小声地吩咐,“你吃。”
  十三公子终于有一点点领悟,这小孩子怕不是在让自己给她试菜吧?
  这肉菜他通常是不动的,反正身子也不支持他食用太多鱼肉,一生食素,就当是为某人祈福了。但既然征儿提了要求,十三公子也只好照办,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嚼给征儿看,征儿于是放心了,用勺子取了自己碗里的肉,一下子就吃了好大一口。
  十三公子于是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然后都取一些到征儿眼前,征儿便毫无顾忌地大吃特吃,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好像真的是饿坏了。
  他痴痴地看着,丝毫不曾察觉,自己的脸上浮起了清晰的笑纹,只等着征儿吃饱了,好好地问问她,“你是从哪边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
  这时候莲夫人已经闻讯由师子归陪着过来了,遥遥站在洞开的殿门外,看着里头十三公子堆砌了满脸的笑痕,恨不得喜极而泣,握着师子归的手激动地道:“快,快去问问这是谁家的孩子,重金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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