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樾和邵北川

  程樾和邵北川
  07
  程樾撂下话,似真似假的语气,可邵北川却收了笑,只是瞅着她,静默不语。
  程樾没有退缩,与他对望。
  直到邵北川问:“我很好奇,要是我‘宁死不从’,你会怎么做?”
  程樾一怔,惊讶邵北川的用词,还有点想笑,只说:“从法律的角度说,就算我对你用强,也不构成强|奸罪。而且我这个人从不玩阴的,你都要‘宁死不从’了,我一定会‘怜香惜玉’。”
  话音落下,安静了两秒,两人一同笑了。
  邵北川侧过头,一边笑一边摇头,这还是程樾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开心,而当他笑起来时,唇角若隐若现两个小窝,平时浅笑时不会出现。
  程樾的目光又往下走,看到他的喉结随着身体的震动而起伏,随即就听到他说:“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说实话,我没有经验。”
  程樾疑惑的“嗯”了一声,邵北川便扫过来,眼角还带着点笑意:“我指的是‘潜规则’。”
  程樾眨了下眼:“你哪里是潜规则,就算你们不和我签约,咱俩的事也得谈谈了。”
  邵北川安静的陈述事实:“我十月要去意大利,这一去也许三四年,也许七八年,也许会在那边定居。”
  程樾轻声说:“四个月,够了。”
  邵北川垂下眼,长腿往旁边挪了一下,长椅上空出一个位子。
  程樾没等他开口,就坐上去。
  长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他们挨的很近,衣服也贴在一起,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
  程樾低头看着键盘,看着那双肤色略深的手,在上面落下,游刃有余的弹奏起来,和缓的音乐响起,仍是那首《寂静之声》。
  程樾一动未动,盯着修长的手指,心里的情绪忽高忽低,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经碰的角落受到了触动,眼角也渐渐感到酸涩。
  她闭上眼,深呼吸着,感受那些在耳畔徘徊的旋律,任由它们钻进心里,勾引着那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东西,一起共舞、缠绵,直到一切都归于平静。
  是了,就是那天在酒吧的夜场里,她听到了他的口琴曲,听到了他吟唱的这首歌,令她终于确定,她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而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有没有怪癖,谈吐如何,甚至有没有作奸犯科。
  有些东西来得太快,毫无道理。
  就在她拿起笔,在卡片纸上落字的那一刻,那句歌词跳进了她的脑海,她未及深思就写了。
  正是那句:“that split the night,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光划破了黑暗,触动了寂静。
  卡片纸给出去后,她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冲动,她一向是从容的,从不对外人展露心声,她习惯做一只变色龙,伪装自己。
  可是当他的口琴曲响起时,她心里的那根弦也跟着波动了,情绪不再受她的控制,她有些害怕,有些慌乱。
  那天现场有很多人,包括包厢里的贺言,他们都在窥探她的心事,她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在人前。
  毕竟在自己生日当天,点了这样一首歌,还能说明什么呢?
  这个女生,她不快乐,她压抑,她沉默,她只感在梦里和黑暗对话,甚至不敢在心里喊出来。
  她那坚硬的外壳,碎了。
  然而就在邵北川开口的瞬间,她紧张的情绪开始得到安抚,外壳也重新黏合了起来,包厢里昏暗,隐藏了她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当时的眼睛是湿润的。
  她小心控制着呼吸频率,生怕被贺言窥探。
  说起来真是奇妙,甚至不可思议,大概不会有人相信,有人会因为一首歌曲而喜欢上一个陌生人。
  等到后来一切归于平静,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耳边好像又响起那首歌,她才终于确定,那不是她的错觉。
  邵北川读懂了她,他把他的理解和安慰,都放在那首歌里。
  场内的其他人便只会说,真好听啊,声音好迷人啊。
  只有她,完全忽略了这些。
  就像是走了太久的夜路,突然看到了前面有人拿了一盏灯。
  那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就陪她一起往前走。
  *
  曲子渐进尾声。
  程樾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睁开眼,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松了。
  等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她微笑着转过头。
  那笑容是喜悦的,也是苦涩的。
  这一刻,她就像是个小女孩,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没有故作成熟、老练。
  邵北川安静地注视着这张脸,他的喉结滚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然后他抬起手,用拇指滑过她的眼角。
  程樾眯起眼睛,呼吸有点乱了。
  他的拇指又继续往下滑,带着一点湿润,滑过她的面颊、下颌,直到手掌伸展开,拇指落在嘴唇上,而食指和中指就落在耳垂,又顺着那里,滑向颈部,感受着那里的脉动。
  程樾的唇细微的颤抖起来,她没有压制,只是盯着他,用眼神略过每一道刚硬的线条。
  他的额头带着棱角,眉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比较近,眼窝略陷,山根不算高,但眉骨中间略微凸起,透着英气,上嘴唇比下嘴唇略薄一点。
  程樾看的很仔细,好像要将这些都刻进脑海里。
  她甚至在想,邵北川一眼就看穿了她,读懂了她,却一个字都没说过,没有张扬、炫耀这一切,他只是用音乐告诉她,这是不是说明他和她是一样的,同样处在某种困境中,被自己困死了,享受孤独,却又害怕寂寞?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看透她的呢,那天在马路边?
  想到这里,程樾抬起一只手,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笑了。
  同时她也看到了,在他唇角若隐若现的小窝。
  她轻声问:“我可以吻你么?”
  他的眼睛里闪过惊讶,带着笑意。
  随即发出一个音:“嗯。”
  伴随着这个字,他的喉结也在浮动。
  程樾就着他手掌的力道,向他靠近,也不知道是他在引导她,还是她在逼近他。
  就在那个瞬间,两人唇角的笑意同时隐没,呼吸交融在一处。
  他们同样半闭着眼,感受呼吸在唇上浮动,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仿佛无声的交流。
  只是两唇并没有碰到一起,大门那边忽然发出响动。
  门被推开了,门板不知道撞到什么,发出“砰”的一声。
  邵北川和程樾同时停下来,睁开眼,一个转头,一个抬眼,朝门口看去。
  贺言就站在那里,皱着眉,脸上还有点失措,他似乎很紧张,手里紧握着手机,环顾了酒吧半圈,朝这边看来。
  那一刻,三人都没有动作。
  *
  后来,贺言只留下两个字“抱歉”,就匆匆转身离开。
  他的车飞快的开出小路,驶上大路,可是脑海中的画面却始终停留在酒吧里那最后一幕。
  在那幅画里,邵北川侧身转头看他,他对他是陌生的,而程樾就偎在他的怀里,盯过来的眼神有着迷茫、惊讶,到最后,那些色泽都消失了,只剩下不悦。
  贺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甚至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比如“我以为你出事了”,或是“我没收到你的微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直到车子停下,他下车透了口气,等到冷静下来,才不得不承认,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他是彻底被程樾抛在脑后了,她连跟他报个平安都忘了。
  他颓丧的蹲下,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努力了几年,得到了程樾的信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是一首歌,就让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就在这时,贺言的手机响了,是陈飞若打来的电话。
  贺言站起身,声音很平静:“喂。”
  陈飞若说:“我下周出国,能不能再见一面?”
  贺言想了片刻,同意了:“好。”
  贺言并不知道,就在他冲出酒吧之后,邵北川和程樾还聊到了他。
  邵北川问:“他就是你的合作伙伴?”
  程樾点头:“你的乐队成员,是你的伙伴,而他,是我挑选的。”
  邵北川不再多言,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仅仅是这一件事,就将他们的行事风格区分开。
  程樾考虑的是利益,邵北川讲的是感觉。
  乐队的伙伴,更温暖,更真实,少一些勾心斗角,多一些真性情。
  而商界的伙伴,更现实,界限更分明,既要信任又要防范,只有利益才是维系平衡的标尺。
  邵北川也没有告诉程樾,在提到贺言的那一刻,她眼睛里的光是冷的。
  直到程樾说:“再弹一首吧,随便什么。”
  邵北川勾了下唇,手指开始舞动。
  程樾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半合着眼,鼻子里跟着哼起旋律。
  他们并不知道,就是这个下午发生的小插曲,将会在直接改变未来三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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