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本猫炸毛了

  绕过七拐八绕的幽静小道,宋亭心想,这群和尚住的地方倒清净,这一处曲径通幽处走了许久才窥见一点端倪。
  禅房内的布置很简单,一个小桌案,一张正好能睡下两个人的床,再加一副黑笔粗画的字,四处窗户大开着通风,好像随着风一吹,整个禅房都要生机盎然地动起来。
  小和尚将他们带进禅房后,手里揣着念珠,笑眼弯弯,他道:“二位施主,这处地方较为幽静,与庙中弟子的住处相隔甚远,施主大可安心住下。”
  宋亭心领神会:“有心了,其实只要能住就行,我们素日里也习惯早起,不怕吵,还劳烦你们特意找了一个住处。”
  本只想寻一处能住的地方就好,结果对方还细心地想到他们与庙中弟子的作息不合,早起可能会吵到他们,弄得宋亭心生愧意。
  小和尚笑容更甚,微微躬身,道:“施主不必客气,我们庙中的弟子没有早起的习惯,将二位的房间安排在此处是担心二位修牌匾的声音会打扰弟子睡觉,此处仍属桃花庵且甚为幽静,是小僧特意为你们空出来的。”
  说完,小和尚原地踏着小步子转了几圈,又道:“好在前几天刚打扫过,一尘不染。”
  宋亭:“……”
  现在的和尚都打算立地成佛?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二位施主安心住下就好,要是有什么事情……尽量自己解决吧。”
  宋亭的眼皮轻轻跳了几下,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小和尚带着笑眼正欲走,却在与宋亭擦肩而过时被宋亭叫住了。
  小和尚停住脚步,慢悠悠的转头,笑眼还未收,“施主还有何事?”
  宋亭舔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问道:“敢问大师可曾听闻一位名为盛曳的人?”
  “盛曳?”小和尚闻言歪了下头,摇头晃脑地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没有。”
  几百年前的人了,这小和尚自然不曾听闻,宋亭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思问,果然得到了意料中的回答。
  宋亭笑笑,道:“那便算了,大师慢走。”
  小和尚微微躬身后走出禅房,宋亭这才走进去一屁|股坐在桌前,柳知故也随之坐下了,水壶里的茶是满的,柳知故便给自己和宋亭一人倒了一杯。
  宋亭没有这个闲情,眼下一点线索也没有,关于盛曳此人的消息在当地是半分都没打听到,几百年的光景一晃而过,鹿梦城的青砖路都比几百年前铺地高了,更不要说几百年前就已经故去的人了。
  “不过,施主若打听的是我们鹿梦城祖宗辈的人,小僧倒是有点眉目。”
  这个声音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青|天|白|日的,宋亭差点吓地滑到桌底。
  一扭头,宋亭就看见了门口突然冒出来的小和尚,他缓了口气道:“您说。”
  “百年前鹿梦城有一户盛姓的大户人家,听闻是经商起家,家中主人都极为和善,是以城中人对其都颇有敬重,可百年前那场疫病过后这个盛家就再也没出现过,有人说盛家人也死在了那场疫病中,也有人说盛家人举家逃出了鹿梦城,再也不回来了。”
  小和尚说到此处耸了耸肩,道:“可传言一物,人云亦云,是真是假小僧就不得而知了。”
  宋亭眉眼一松,客客气气地同小和尚道了谢,恭恭敬敬地将小和尚送出去看着他走远后,宋亭才急急返回桌前,柳知故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茶水略带涩意,舌尖蔓延出一股子甘甜。
  “师尊,你觉得此事可信吗?”宋亭双手托着脸趴在桌子上,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瞧着柳知故。
  柳知故好整以暇地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淡淡开口:“可信。”
  宋亭点头,他也觉得此传言有八分真,可这点线索看起来却无甚用处,盛家的人再和善也不可能从地下爬出来告诉他们盛曳的踪迹。
  盛家是经商起家,想来应当是家大业大,这么大的一户人家说失踪就失踪了,几百年来也没弄清楚究竟是人埋泉下还是易居他乡,此事有些疑点,可宋亭却找不出解开这个疑点的尾巴。
  宋亭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柳知故笑他:“头顶的猫毛都要薅秃了。”
  宋亭蔫儿蔫儿的,“本来也没几根。”
  柳知故将玩笑的神情收起来,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淡淡道:“此事暂且放一下,那牌匾还没送来,两日之内你能修好吗?”
  宋亭兴趣缺缺,两只猫耳朵都要耷拉下来了,“不能。”
  柳知故:“……”
  “既然不能,为何要应下?”柳知故轻声问道。
  宋亭终于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师尊,道:“为了在桃花庵寻个住处,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回终于换柳知故无言了,禅房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其间只闻得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这声音听得人犯困,宋亭上下两个眼皮子又开始缠绵了,头顶忽然被轻轻揉了一下,宋亭勉强睁眼,就听师尊道:“先别想这么多了,困了就去睡一觉。”
  宋亭发现师尊很喜欢叫他上|床睡觉,脑子一混沌就将心中所想脱口问出:“师尊你为何总让我睡觉?”
  柳知故微不可查地一顿,好一会儿他才垂首看着宋亭,嘴边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你之前……很爱睡觉。”
  我之前?
  宋亭蹙着眉眯着眼想着,我之前很爱睡觉吗?好像……确实是。
  从幼儿园到高中,别的事情不敢说,但睡觉他绝对是能让人刮目相看的。世界上总有一种人沾着枕头就能睡着,甭管先前有多兴奋,周围环境有多吵杂,他们总能瞬间入睡,简直羡煞旁人。
  宋亭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不对,宋亭想,他之前根本不认识师尊。
  那之前爱睡觉的是谁?那个人的名字在舌尖呼之欲出,一样的姓一样的名,可它就像一根横在心中最柔软一处的刺,每动一分就在他心口豁开一道口子,偏偏那名字时常在他心口跳,师尊总在无意中提醒宋亭,他爱的是九尾宋亭,他等的是九尾宋亭,他日夜念着的也是九尾宋亭。
  不是他。
  心中那股无处宣泄的倦意忽然在胸口化作一团火,从头烧到脚,险些将他一身的猫毛燎着。
  莫名光火,宋亭第一次在师尊面前撂了脸色,他闭口不言,恨恨地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再看眼前的人了。
  柳知故静立着,宋亭那一套闭眼、闭嘴外加扭头落在他眼里变成了赌气。
  究竟在赌什么气?柳知故想也知道,他轻勾了一下嘴角,放软语气:“趴着睡容易着凉,听话,去床上睡。”
  “不去。”宋亭冷冷回了一句。
  “那我抱你去?”说着,柳知故已然贴身上来,感觉到背后贴上了一片温凉,宋亭浑身一僵,舌头都打颤了。
  “我,我不困,我就是随便闭闭眼。”
  话未说完宋亭就“腾”地站了起来,脚边的凳子都差点被他带倒。宋亭表面平静,可他走路时手不是手,腿不是腿,禅房外日头渐斜,在门前打下一片荫蔽。
  宋亭脑中浮现出和尚打坐时的样子,他扫了一眼地面,“啪”地盘腿坐下了。
  禅房中,看着宋亭一步一个动作的柳知故:“……”
  柳知故深知宋亭虽然看着性子软好拿捏,其实真要犟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他看了半晌,终于坐下,一手撑着额角静静看着宋亭。
  许是到了日落的时辰,碧空上的日头移动地很快,那片荫蔽眼见着就要销声匿迹,柳知故忽然耳边一动,一阵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传入耳中。
  宋亭不是个修仙的料,打个坐都能睡地比别人香。
  柳知故暗觉好笑,他起身走到门外,弯腰将地上的宋亭抱起来,正要转身往里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施主,这是住持叫小僧送来的牌匾,请您务必在两日内修缮完毕。”
  柳知故将还未踏进禅房的脚收回来,微微侧首,对身后的小和尚道:“有劳,搁在门口吧,两日内一定修好。”
  小和尚躬身,道:“那便有劳施主了,小僧告退。”
  那小僧明显比先前那位稳重许多,两三句谈话下来面无波澜,柳知故抱着宋亭,那小僧却好似丝毫未曾瞧见一般,毕恭毕敬地放下断裂的牌匾,走之前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宋亭这场囫囵觉睡地昏天暗地,直到翌日天边吐白他才悠悠转醒,宋亭醒来后下意识往床边摸去,却摸了个空。
  床边空无一人,被褥里也是一片冰凉,头脑混沌之时下意识的反应都是内心的映射,宋亭心中莫名恐慌,微眯的双眼顿时瞪地老大,他“腾”地坐起身,入眼却看见师尊正坐在桌边喝茶。
  心陡然落回胸腔,缓过神来的宋亭眼前铺了一层金花,金花很快散去,眼底逐渐清明。
  “师尊,早。”宋亭还是蔫儿蔫儿的,却是一副认错的姿态。
  昨日不知是不是灵力冲上了天灵盖,把自己的脑子都冲成了脑花儿,他竟然对师尊发了场莫名其妙的火,宋亭现在想来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可他回想昨日的场景,若是再来一遍……他还是不爽!
  虽然错了,但他下次还敢。
  “在街边买的包子和白粥,”柳知故丝毫不提昨日的事情,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一碗粥推到宋亭面前,“垫垫肚子。”
  宋亭“腾”地坐下,乖巧地眨巴了下眼睛,道:“多谢师尊。”
  宋亭吃完才发现昨日那块被他震碎的牌匾已经送了过来,并且在他发现那块牌匾时,它正安安静静、完完整整的呆在禅房的一个角落。
  没有金刚钻他偏揽瓷器活,到头来,这个烂摊子师尊帮他收拾地好好的,不用他操一分心。
  那块牌匾完好无损地还给了住持,好在桃花庵的和尚还算通情达理,这块牌匾还回去后仍旧默许他们继续住在那处幽静的禅房中。
  三月初十,是桃花仙人的忌日,这一日鹿梦城张灯结彩,原意是纪念桃花仙人,但百年变迁,这一天早已演变成一个节日。
  ——三月初十,会有大事发生。
  是夜,宋亭在梦中总是梦见那歌女在耳畔低语,那声音分明就在身边缠绕,可宋亭却怎么也瞧不见人影,正当他在一片荒芜中寻寻觅觅时,腹间忽然一凉,紧接着丝丝钝痛蔓延上来,万蚁噬心一般,宋亭脚下一软,在倒地时堪堪回首一望,却瞧见师尊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那条雪白锦缎的白绫此时染上两行血泪,血泪渲染开来,衬地师尊的脸惨白。
  一滴浓稠而鲜艳的血滴在地上,“啪嗒”一声,宋亭分明看见师尊手中的冰剑上蜿蜒着几道狰狞的血痕,可当鲜血滴落时,宋亭却分不清那是血滴落的声音,还是他的眼泪砸在地面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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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追更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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