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谈话
“李先生竟然还会医术。”我从被窝里探出头，虚弱地嘲讽道。
李先生像是没听出我话里的嘲讽，依旧死气沉沉地看着我：“你本来就是精气不足体质偏虚，跟会不会医术没什么关系。”
“直说吧，李先生。”我看着他：“小璃一去就碰见了你，应该不是什么巧合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还有哪里值得你们算计。”
李先生定定地看着我，所答非问：“刘姑娘最近星盘杂乱，是多事的时候。”
他不提还好，一说我就想起了这么多闹心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色厉内荏地骂他：“不是你们把我骗过去冥婚，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此言差矣。”李先生摇了摇头：“当初冥婚，也是不得已之举。可姑娘近来身周诸事不顺，之后却都是葛凌在暗中解决。”
我心里虽然有他的影子，可我还是不相信他会为我做这么多。
看出了我的不信任，李先生又瞅了我一眼，平静道：“是或不是，刘姑娘问心便好。”
我心里柔软了一瞬，可转头又冷起了心，说：“分明是你们有愧与我，怎么还弄成一副我对不起他的样子。”
李先生只是淡淡跟我说，让我想好。
“我要怎么想好？”我冷冷地反问他：“李先生自己是道士，难道会不清楚人鬼殊途？鬼胎本就是吸取我的精魄生长，难道要我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个孩子？葛凌夺走了我的贞操，这个孩子又想夺走我的命，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我要按你们的打算来？”
我确实气恼，确实不甘。李先生话里话外，都在劝我跟葛凌在一起。可我是人，他是鬼，本来就人鬼殊途，而我……更不能忍受的是葛凌从头到尾对我都充满了算计。
就算我心里确实有了他的存在。可我更渴望的，还是阳光下的、纯粹的、堂堂正正的爱情，而不是掺杂了算计，从一开始就不单纯的爱情……
藏在被窝下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把我的掌心刺的生痛，我却在李先生面前强忍着，好像只有痛才能让我保持理智，不让我昏昏沉沉的大脑做出不利于我的选择。
李先生锐利的眼光好像看穿了我的伪装，他低声道：“刘姑娘，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好一个事在人为。”我惨笑着质问他：“如果不是事在人为，葛清不会杀了葛凌，葛凌也不会用我当棋子去报复葛清，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承受风言风语和失贞怀孕的痛苦，李先生口中的事在人为，是指这个吗？”
李先生的眼中也露出一丝颓然，他站起身：“刘姑娘，你过于偏执了……”
“偏执？”我不依不饶地看着他，高烧让我的眼睛通红，这一番谈话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喘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对李先生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从头到尾跟葛凌都是一伙的，所以你们把葛清玩的团团转，更是把我当猴子来耍，对不对？”
“如果这些事都能揭篇的话，刘姑娘还是这么坚持，那我也无话可说。”李先生叹息道：“刘姑娘也知道，人鬼殊途，可这殊途更在于鬼不能插手凡间的事。无论是冥婚还是报仇杀人，乃至于之后帮你杀段宏、毁段家，葛凌都已经消耗得太多，甚至动用了本命鬼力去抵抗天道惩罚。刘姑娘还是再考虑一下，我确实一开始存了算计，可我也不忍心看着小辈们互相折磨。正好葛凌需要修养沉睡很长一段时间，刘姑娘应该能更冷静地想这个事情。”
说完，李先生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靠在床上，虽然还是满心火气，却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想着李先生说的话。
他说葛凌为了解决我的事动用了本命鬼力，要休整好一段时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本命鬼力，可我能从李先生的话中听出葛凌确实损耗不小……
我竟然能从他的怀里挣脱，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可他的脸色向来苍白，身体也是一贯的冰冷，我竟然没有发现他可能受了很重的伤……
李先生说他要修养很久，正好，我也要趁着这段时间把自己对他的心思断干净，从此就是人鬼殊途，我们再没有了关系。他走他的鬼道，我过我的人生……
有些恍惚地想着，小璃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拎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她探头看了一眼，诧异地说：“先生走了？”
“嗯。”我淡淡道：“小璃，你也辛苦了。先生说我没什么事，好好休息几天就行了，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小璃把粥找了个碗盛着，伸手摸着我的额头，嗔怪地看着我：“本来我是没办法了才去找的先生，没想到真有用，看来以后逢年过节，我也得给道祖供几柱香，求道祖庇佑着我呢。”
小璃表情夸张，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小璃是故意要逗我笑，心里也十分感动，真诚地对小璃说：“谢谢你，小璃。”
小璃的表情一下子顿住了，她看着我，眼眶红红地，骂到：“死小怜，还是我对你好，非要说这些煽情的话，惹我伤心……”
我连忙又赔了笑，说：“好小璃，我还病着呢，你再一哭，我们可就吃不了饭了。”
“就你贫嘴！”小璃瞪了我一眼，把粥拿过来，忽然说：“你说巧不巧，我去买粥的时候，正好上一锅粥刚卖完，我本来想买点别的，又想起了来先生说你只能喝白粥，就在那等着，等师傅现场把这锅粥熬出来。那熬粥的小哥长得可帅了，为什么以前我就没注意到……”
一边听着小璃贫嘴，一边喝着清香粘稠的白粥，我的心里，愈来愈宁静……
我不知道的是，学校外的粥店里正站着两个人。
一身厨师打扮的葛凌翻动着手里的大勺子，搅动着大号砂锅里的白粥，旁边站着一个瘦小的老人。
老人抱着肩膀，有些遗憾地说：“我说了那么多，怕是还没有让她看到你熬这一锅粥的作用大。小姑娘气性有点大，我还没说几句，就差点跟我吵起来……”
葛凌咳了两声，身周有阴凉鬼气弥漫。他的脸色很不好，隐约能看到苍白脸色下的青黑色鬼体，却淡淡说：“她气，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是我做的不好，确实对她算计太过。”
“又哪里算计了她许多呢？”李先生有些无奈：“除却冥婚一事，往后我们都是处处为她打算为她考虑。段宏虽不是死在你手里，可你惩罚他身首分离；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姑娘，你大半夜去她宿舍吓得人家半死；段家也被你整的再也抬不起头，但这些她都不知道，也不愿意听。”
葛凌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粥，还是淡淡地说：“她心里有怨气。我替她解决的事，说到底也是因我们而起。”
他忽然想到一事，笑着对李先生说：“李老，你知道吗，我今天去看她的时候，她正看着母婴用品，想来这个孩子，他她还是颇为喜欢的……”
李先生翻了个白眼，恶声恶气地说：“那可是鬼胎！鬼胎！纵然是小姑娘真生下来了，天道也不会容许人鬼结合的鬼胎存活于世的！万一真有什么事，你能保住他们？老头子看在几年的交情上跟你说，别指望我！这回帮你报仇，我已经是损了自己的修行，虽然给了一大笔功德，却也聊胜于无，你这回，自己都没恢复过来，就更不用指望我了！”
葛凌望着粥，眼神温柔：“李先生放心，我葛凌虽是已经成了鬼，却也不会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
“我看你呀，就是栽在那小姑娘身上了。”李先生嘀咕道，摇着头：“妻儿？也要人家愿意，我帮你舍了老脸去，人家可没什么感觉。这儿女情长的事啊，到底是情山孽海，不可倾颓……”
葛凌也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小心翼翼地把火候到了的粥分碗盛出来，笑道：“好了，应该够这些天她吃了，李老，麻烦你了。”
“我真是作孽！”李先生低低咒骂了一句，没奈何地应了下来，葛凌脱下了身上的厨师衣服，露出了他本来穿的浅灰亚麻布衬衫，胸口处有血迹微微洇出。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粥店。就在他们走出粥店的瞬间，粥店中的忙碌和升腾的热气，连同空气中淡淡的米香都消失不见……
粥店的门头缓缓关上，门口贴着告示“暂不营业”，一派冷冷清清的样子。不少学生来来往往地从粥店门口路过，却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上一眼，就像是，粥店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