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对话

  第二天早上，韩峰刚起，钟允就来敲了门。
  詹姆斯已经走了，走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总部那边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不过，股份回购的事情，一下子没那么快办好，所以，希望再给他一天时间。
  韩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跟钟允说了，让她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回宁州。
  昨天在离开那家会所回酒店的路上，韩峰一直在想何金问他和田省长关系的那句话。
  之前那桩交通肇事案，郎旭平突然插手帮他，一直以来他都没想明白其中缘由。他并不相信郎旭平是突然看到了有关于他的新闻，然后感觉到了这个案子不对劲，所以才出手帮忙的。韩峰虽然一直自信，但还没有自信到会认为一个素未谋面毫无交情的高官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己是无辜的清白的。但一直以来，这个疑惑也不好直接问何金，就一直放在心里。
  不过，昨天晚上何金那句话却是点醒了他。
  像郎旭平和田省长这样地位的人，相互之间认识，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认识才不正常。如果是田省长出面，联系了郎旭平，那么一切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这回回宁州，最主要还是为了见一面田省长。一来，感谢田省长关键时刻愿意相信他韩峰的人品，并且伸出援助之手。
  二来，潘多拉收购事宜完成之后，潘多拉接下去重整旗鼓之事，还需要田省长这边的支持。
  而且，他已经有部分设想了。
  不过，这些设想还属于雏形。所以，这次回去，除了见田省长之外，他还要见一见其他几人，都是老朋友。
  潘多拉的重新崛起，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将会事半功倍。
  十点四十分左右，韩峰与钟允就到了宁州。
  韩峰让司机将钟允送到她住的地方之后，就径直去了省政府大院。
  车子到大院门口后，韩峰下了车，犹豫了一下后，他拿出手机给方卉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不到三声就被接了起来，但电话里传来的是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方副省长在开会。”电话那头，黄笑拿着手机低下头捂着嘴，轻声说道。她并不知道电话那头是韩峰。
  不知为何，韩峰的电话在方卉的手机上显示的并非是韩峰的名字，而是另外一个明显带有某种特殊意味的代号。
  黄笑以为是某个特殊的人。
  这样的代号，在方卉的手机里，有三个。
  韩峰听到黄笑声音后，一下子没听出来，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个女人的声音是谁了。方卉在开会，那手机肯定是在秘书手里。
  黄笑成为方卉的秘书，还是韩峰介绍的。他自然不可能忘了。
  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谁后，韩峰略微犹豫了一下后，并未表明身份，轻轻嗯了一声后，就挂断了电话。
  黄笑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收起电话后，继续端正做好，留意着周围动静。
  很快会议结束，黄笑走过去帮忙收拾东西，到了方卉身边，将手机递给了方卉，低声道：“刚刚有电话进来。”
  方卉看了她一眼，拿过手机，打开看了一眼通话记录后，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后，并未立即回电话。
  黄笑收拾好东西，两人回了办公室。黄笑刚进门将东西放下，准备给方卉换杯茶的时候，方卉却突然说道：“茶不用换了，你先出去吧！”
  黄笑会意，立即点头出去了。
  门一关上，方卉就拿出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的那一则最近通话，犹豫了一下后，才回拨了过去。
  嘟的声音才响了一下就被接了起来。
  “有事？”方卉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
  电话那头，韩峰只身一人站在门口不远处路旁的阳光里，正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那座高耸的办公大楼，听到方卉的声音后，愣了一下，心想，莫不是这方领导会议上遇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情，所以心情不好？
  韩峰本想着是直接去楼里找方卉的，但方卉既然心情不好，韩峰犹豫了一下后，就换了策略，说道：“我刚到宁州，你待会有空吗？想请你喝个茶？”
  方卉听后，沉默了一两秒时间，然后才答道：“我今天很忙，喝茶就算了吧，你有什么事，就电话里说吧。”她的声音里，透出来的都是冷冰冰的疏离感，曾经两人之间那点友谊，仿佛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韩峰觉得自己不曾得罪过这位方领导，那她这个态度变化又是为何？
  他疑惑地皱起眉头，看着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的大楼玻璃墙面，想象着这位方领导此刻就站在那扇窗户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道：“没其他事，就是想请你喝个茶，既然你没空，就算了。”
  说罢，顿了顿后，又道：“那你忙，再见。”说完，韩峰就挂了电话。收起手机后，他又看了一眼那在阳光下金光熠熠的大楼后，转身准备离开。
  他本来是打算先找方卉，问一下她的意见，看看如何感谢田省长这一次的帮助比较好，另外也想让方卉从中牵线，让他能见一面田省长。但既然方卉这么一个态度，那韩峰就只好另想其他办法联系田省长了。
  可，就在韩峰准备去路边拦辆出租车的时候，韩峰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韩峰拿出来一看，竟是方卉的。
  他愣了一下后，转头朝着大楼看去。
  大楼之中，方卉正站在窗户跟前，朝下面看着。看到那个身影停了下来，似乎是接了电话，还朝着这边望了过来后，顿时确定了他的身份。
  “你到绿隐庐等我吧，我半个小时后过来。”方卉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连给韩峰应一声的机会都没留下。
  韩峰有些啼笑皆非，想着，女人真是善变。
  半小时后，韩峰刚到绿隐庐没多久，方卉就来了。
  正与他聊天的淡玉见方卉来了，就主动退了出去。
  方卉在韩峰对面坐下后，也不说话，自顾自地一边喝茶，一边拿着手机正在给人回讯息。
  韩峰见她这样，也不着急说话，就在对面静静打量着她。今天，方卉穿了一件黑色半高领羊毛衫，修身的设计将她的身材包裹得更加玲珑有致。
  不得不说，方卉虽然有些年纪了，但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保养得很不错。若是不细看，还以为她才三十岁左右。
  特别是方卉眼神的沉静，更衬托得她气质出众。
  韩峰忍不住想，像这样优秀的女子，怎么就会被剩下了呢？
  就在韩峰出神的时候，方卉似乎是感受到了韩峰的目光，突然抬头，问了一句：“看够了吗？”
  韩峰不由有些讪讪，尴尬地移开目光后，见方卉身前的杯子里茶已经喝干，连忙伸手拿过茶壶，给她满上了，然后为掩饰尴尬，岔开话题，问了一句：“吃过饭了吗？”
  方卉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藏着许多不满。
  “找我什么事？”方卉直接问道。
  经过之前那个电话之后，韩峰已经不太想跟方卉说他原本想说的事情了。而且，从方卉进门到现在的表现来看，方卉这一次对他的这种态度变化，应该并不是之前他所猜测的是在会议上生了什么气。像方卉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控制情绪向来都是必修技能。而且，坐在这个位置上，行为处事，向来都是要求理性大于感性，现在都半小时过去了，就算会议上发生了再大的事情，方卉也不可能再将情绪带到这里。
  那么，方卉此刻的情绪，很有可能是针对韩峰的。
  也就是说，韩峰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这位美女领导，让她不满意了。
  可是，韩峰这段时间跟方卉根本没有什么接触来往，又何来得罪呢？
  他猜不到，那就只能问了。
  韩峰迟疑了一下后，看着方卉，说道：“是有些事，不过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暂时不提它。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问题？”方卉接过话。
  韩峰看着她：“你好像对我有意见，为什么？”
  方卉微微眯起了眼睛。
  想着前些天在医院里，方圆跟他说的那番话。
  片刻后，她忽然问了一句：“你跟徐音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韩峰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没想到方卉会问这个问题。以前他和方卉见面的时候，几乎从不提起徐音，当然大部分的时间谈的都是工作，也很少会闲聊。
  这回见面，方卉却突然提及了徐音，而且问的还是这样一个致命的问题。
  这些天，韩峰心里那道渐渐被他藏起的伤口，一下子又猛地被撕开，疼得他一下子就握紧了手中茶杯。
  “还没想好，徐音她可能还有些顾虑。”韩峰回答。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确实是徐音有顾虑。
  假的是，不是没想好，而是大概不会结婚了。
  方卉微微皱起了眉头，反问了一句：“是她没想好，还是你不想结？”
  韩峰苦笑起来：“我怎么会不想结！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方卉看着他脸上此刻流露出来的痛苦，她还是能看出来这些痛苦并非作伪，而是真情流露，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
  “那你想过她不想结的原因吗？”方卉沉默了一下后，又问。
  这是韩峰心中最不愿意去想的事情。那天晚上，在医院，徐音说的那句话，彻底地将他心里所有的勇气和希望都给抹灭了。
  这么久以来，无论徐音家中如何阻拦反对，他们却一直一路坚定的走了下来，对他来说，最大的动力就是徐音的坚定不移。可，如今，这最大的动力消失了，徐音动摇了。
  那么她都动摇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下去。
  一直以来，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努力去满足。
  那么，如今她想要的是平稳的生活，是一个有安稳工作的丈夫，那么他既然给不了，那么就放她自由。
  他低着头，没有回答方卉的问题。只是握着茶杯的手背上，青筋梗起。
  方卉看了一眼他的手，犹豫了一下后，又问了一句：“我听说，有其他女人也在追求你？”
  韩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悲痛，抬头看向方卉，也没否认，点头承认：“确实有。”
  方卉本来想说，这或许就是徐音不肯跟你结婚的原因，可是话到嘴边时，看到韩峰眼里那浓得仿佛要溢出来的悲痛时，这句话却突然卡住了。
  她迟疑了一下后，问韩峰：“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不能说来听听？”
  韩峰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下，道：“怎么？方副省长要帮我把把关吗？”
  方卉意外了一下，紧接着，她就说道：“论辈分的话，我也算是你的长辈，难道我就不能问一问？”
  韩峰耸耸肩，道：“当然可以问。”接着，他就说起了钟允的情况：“她是当时我刚毕业去深圳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后来我回宁州创业后，她就从深圳过来帮忙了，那时候潘多拉能做起来，多亏了她。后来，我离开潘多拉去中海，为了能随时掌握潘多拉的消息，她就留在了潘多拉，没有跟我一起去中海。再后来……”说到这里，韩峰顿了一下，他想到了那次车祸，“我欠她一条命。”
  “所以，你就要以身相许？”方卉接过话。
  这回轮到韩峰意外了。他看了一眼方卉，道：“我们还没在一起。”
  方卉看着韩峰，审视着他此刻脸上神情的变化。
  韩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
  片刻后，方卉又问了一句：“徐音知道这个女的吗？”
  韩峰点头，接着他又奇怪起来，今天方卉对他和徐音之间的事情问的这么多，实在是有些反常，这不像方卉的性格。
  他微微皱了皱眉后，想到一种可能，看向方卉，问道：“徐音怎么了？”
  方卉回答：“没怎么，就是上次从中海回来后，一直心情不太好。”
  韩峰听后也没多想，以为徐音只是心情不好，并无其他问题，便松了口气，没再多问。
  方卉也没再多问。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当中。
  方卉继续喝茶，拿着手机给人回复讯息。
  韩峰一个人拿着茶杯在那发呆，刚才方卉的话，将他这些天从不敢想起的那些记忆，又重新翻了出来。大概是回到了宁州的缘故，这些记忆都格外的鲜活，一切都仿佛昨天。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惊醒了两人。
  淡玉打开门，轻声问道：“要不要准备午饭？”
  方卉看向韩峰。
  韩峰正好饿了，就说道：“我正好饿了。”
  方卉听后，便看向淡玉：“那就准备两份吧。我的少一点。”
  淡玉点头，很快就又重新带上了门。
  “这次回来，是为什么事？”方卉看向韩峰，问了一句。
  韩峰想了一下，说道：“我打算收购潘多拉，基本条件都已经谈妥了，顺利的话，明天就正式开始着手收购程序了。”
  方卉听后，面露惊讶之色。
  虽然收购潘多拉这个事情，她也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但这两年多时间来，这件事迟迟没有音讯，如今潘多拉又陷入泥沼之中，方卉本以为韩峰要放弃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韩峰却悄无声息地已经将这件事快要办成了。
  韩峰要重新回到宁州来发展事业，这对方卉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想想如今潘多拉的情况，方卉又皱起了眉头：“潘多拉的情况很不好，你在这个时候接手，合适吗？”
  韩峰笑了起来：“潘多拉越是情况不好，我才越有可能拿回潘多拉。而且，那时候我两手空空都能把潘多拉做起来，更何况现在！这一点，我还是有信心的。”聊起工作，韩峰脸上不由得就露出了这种自信的光芒。
  自信的男人，总是会多些魅力。
  何况，韩峰还是一个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长得也不赖，又有实力。
  方卉看着他，忽然间，心中某个地方的弦，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而后在心湖之中荡漾开一圈一圈的小小涟漪。只是，很快，这些涟漪就被方卉强行给抹去了。
  看着韩峰的眼神里，也瞬间就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你有信心就好。那接下去，你打算回宁州了？那中海那边怎么办？”方卉收起情绪后，又问道。
  韩峰回答：“暂时还不打算回来，宁州这边，会交给其他人主要负责。中海那边，我跟人签了协议，接下去有个项目要接手负责，事情会比较多，所以必须得常驻那边。不过等那个项目忙得差不多了，到时候韩峰大厦的运营应该也稳定下来后，我应该会考虑回到宁州。”
  方卉听说韩峰依然会常驻中海，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失落。
  这是一种在方卉这些年当中，很少会出现的情绪。
  她赶紧压下后，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朝韩峰笑了笑，道：“只要你有这个计划打算回宁州就行！”
  韩峰也跟着笑了笑，道：“宁州是家乡，总是要回来的。”
  方卉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后，又说了一句：“回头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可以跟我说。能帮，我尽量帮。”
  韩峰听后，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后，笑道：“还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方卉没想到韩峰立马就提出了要帮忙的话，有些意外。不过，她话既然说出去了，自然也不会推脱。就问道：“什么事？”
  韩峰说：“之前我在中海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听到消息了。我能平安出来，应该是田省长跟中海市委书记打了招呼的缘故。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搭个桥，我想感谢一下田省长。”
  方卉眼中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又很快被藏起。她想了一下后，说道：“田省长最近很忙，吃饭什么的，他未必能安排出时间来。要不这样，我回头帮你问下秘书看，看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一个时间见一面。”
  韩峰点点头：“好的。那就辛苦你了。”
  方卉又看了一眼韩峰，道：“既然是辛苦我了，那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韩峰不由得愣了一下。
  旋即他又笑了起来：“你说。”
  方卉还真认真想了起来，片刻后，道：“明天晚上我有个饭局，你陪我一起去。”
  韩峰再度愣了一下，他既不是方卉秘书，也不是他的下属，这样跟他一起出席这种饭局，会不会引人非议？他倒是不怕，但方卉不一样。她现在身居高位，又是单身女性，这种男女关系的负面新闻，对她是会有很大影响的。想到这里，韩峰有些犹豫，看着方卉，迟疑了一下后，道：“这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你怕？”方卉挑了挑那两条细细的柳叶眉。
  韩峰讪笑：“不是我怕，我是担心你。”
  方卉笑了起来：“你放心，到时候你就以黄笑同学，企业新秀的身份出席。”
  说起黄笑，韩峰想起之前接电话的事情，便问道：“黄笑怎么样？”
  “工作很认真细致，而且，她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样，有韧劲，也有冲劲，愿意思考，挺不错的。”方卉回答，评语都是正面的。这让韩峰不由得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毕竟黄笑是他介绍过去的。
  这时，敲门声又响起。
  淡玉送饭来了。
  饭菜也如这边的环境一般，淡雅精致。
  韩峰的菜偏荤一些，不过荤而不腻；方卉的菜，偏素一些，不过素而不寡。
  两人吃完后，淡玉又进来将东西都收拾了出去。
  方卉有中午休息一会的习惯，韩峰也知道，所以略坐了一会后，就先离开了。
  淡玉似乎知道他要出来，在不远处等着他，看到他过来，轻笑着问了一句：“走一走？”
  韩峰没有拒绝。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绿隐庐，顺着外面的林荫大道，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后，又返回。一来一回，大概花了半小时左右，但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就听着脚步落在落叶上踩出的嘎吱声，感觉心境特别的平静。
  回到停车场后，韩峰看着淡玉，笑着说道：“谢谢。”
  淡淡微笑着回应：“不用。回头有空，记得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