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

  卫皇后端坐高台,目光掠过台下那一排排的命妇,落在杜蘅身上,停了停,向身后招了招手。
  林妙音立刻上前一步:“娘娘。”
  “去,把这几碟糕点赏给穆王府的世子妃~”卫皇后唇角微微一翘唏。
  云南出事,第一个得到消息的竟然是萧家。
  说明皇上对萧家的倚重并未减少,而是从萧乾转到萧绝身上。
  赵王既然要争这把椅子,一定不能少了萧家的支持。
  且赵王即将领兵出征,倘若能一击而胜最好,万一不幸要拖上一年半载,后勤保障就是重中之重。
  户部有多少银子她心里明镜似的,萧绝最擅经营,去年那场大疫,也是他出面筹措的银子。拢络了他,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是。”林妙音立刻召了两名宫女,把卫皇后所指的几碟糕点送到了杜蘅桌前:“奴婢给世子妃请安。橐”
  杜蘅忙站了起来:“不敢当~”
  林妙音让宫女把糕点搁到杜蘅的桌上:“娘娘说,宫宴上的菜式没什么意思,就这几样糕点勉强还入得了品,请世子妃尝尝。”
  “谢皇后娘娘赏赐。”杜蘅曲膝,冲着台上福了一福。
  卫皇后冲她遥遥一笑。
  梅妃心念电转,也招手叫了宫女:“来人,把几盘水果给穆王府的世子妃和燕王妃送去。”
  南宫宸与萧绝闹翻,她一直都不赞同,正愁没有机会修补双方的关系,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表明态度。
  就算讨好不了萧家,至少也不能让皇后专美。
  紫菱领命,也带了两名宫女,径自停在杜蘅桌前:“娘娘说,这几盘新鲜水果赏世子妃和燕王妃尝尝。”
  “谢梅妃娘娘赏赐。”杜蘅急忙起立,又遥遥冲着梅妃娘娘行了一礼。
  伊思玲面色惨白,颤巍巍地起身,冲着高台上胡乱福了一礼。
  卫皇后跟梅妃娘娘是死对头,单赏杜蘅,她无话可说。
  梅妃是她的婆婆,居然也对杜蘅另眼相看,这让她情何以堪?
  紫菱含了笑,回去复命。
  两位娘娘弄了这么一出,更是让杜蘅和伊思玲倍受瞩目,就连太康帝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看着杜蘅桌上堆得快放不下的盘子碟子,唇边含了丝趣意地笑,竟然也朝身后招了招手。
  张炜立刻趋前半步:“皇上。”
  太康帝笑道:“把这壶桃花酒赏给世子妃。”
  萧绝立刻出声:“皇上,我媳妇身子不大好,不能饮酒!”
  “哦?”太康帝淡淡地道:“不知是谁为了讨佳人欢心,遍寻了临安城的美酒,装了整整一船,夜赏流波河?”
  萧绝面不改色:“那是臣任性妄为,不关阿蘅的事。”
  太康帝盯了他一会,不疾不徐地道:“今日中秋,普天同庆。世子妃身子不好,就只饮半杯好了。”
  言外之意,这酒是赏定了。
  张炜心中咚地一跳,垂着手,紧张地看着萧绝。
  这位是个混世魔王,可不会看人眼色,万一当着这满殿的人闹了起来,如何收拾?
  萧绝很是气恼,恨恨地瞪了太康帝许久,终是垂下了眼帘,不情不愿地道:“谢皇上赏赐。”
  张炜松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
  自有小太监飞奔着去取桃花酒。
  太康帝呵呵笑了起来:“你放心好了,朕也喜欢阿蘅,桃花酒性子绵软,滋阴养颜,正合她用。”
  萧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是怕她喝醉了,闹出笑话来。”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太康帝听到。
  太康帝看他一眼,淡淡道:“醉了再说。”
  萧绝无奈,望向不远处的杜蘅,目光中满是担忧。
  太康帝忽地又说了一句:“那丫头心肝上长着十七八个窟窿,哪里要你操心!”
  萧绝心中一凛,转头望向太康帝。
  太康帝却没再理他,径自跟梅妃说话去了。
  杜蘅对着堆得连只杯子都放不下的桌子,苦笑不迭。
  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得几位贵人不高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架在火上烤?
  也不知道吹什么风,那三位站在云端似的人,竟抢着给她赏赐!
  若是都有也罢了,偏偏满殿的贵妇千金,单赏了她一个!
  满殿数千双眼睛瞧着杜蘅,对穆王府,对这位名声不好的世子爷,各自都有了新的计算。
  杜蘅不知皇上心里是什么想法,本来还想着一会找个借口,溜出去跟黄雨说几句话,这时也改了主意,不敢再轻举妄动。
  象是长在了椅子上似的,不管谁来,都只微笑着,不冷不淡地说几句客套话,敬着,远着。
  苦挨了二个时辰,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刚到凤翔宫,一眼就看到萧绝
  tang负着手站在穆王府的马车前。
  她心里一松,冲他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萧绝急走两步,也不顾四周无数窥探的目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没喝醉吧!”
  这傻丫头,竟然把皇上赐的一壶酒都喝完了!
  他远远地看着,想要阻止也不能,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
  杜蘅侧头想了想,俏皮地回了句:“微醺~”
  萧绝啼笑皆非:“你呀!”
  后头陈二奶奶赶上来,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担心地问:“没事吧?”
  “还好,”杜蘅微眯了眼睛:“就是有点悃。”
  “那就赶紧回去歇着。”陈二奶奶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额。
  萧绝扶了杜蘅上马车,一撩袍子跨了上来。
  “你的马呢?”杜蘅惊讶地问。
  “放在宫里,明天再骑回来。”萧绝说着,把她揽到怀里。
  紫苏白蔹几个便识趣地留下来,跟陈家几位小姐的丫头们挤了一辆车。
  回了东跨院,紫苏几个上来服侍着她沐浴更衣,又帮着把头发绞干了,松松地挽了个纂,萧绝也正好洗完,顶着滴着水的头发,从净房里走出来。
  紫苏几个立刻垂了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杜蘅指了指窗边的美人榻,示意他躺了上去,自己拿了干净的毛巾,站在身后一边帮他绞着头发,一边压低了声音问:“皇上是什么意思?”
  萧绝闭着眼,脸色很难看,半晌才闷闷地道:“看样子,皇上打算把神机营从暗转明了。”
  神机营明了,萧家自然也明了,他就算私底有什么打算,只怕也是做不到了。
  皇上这样,实际是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要他步萧乾后尘,做个只忠于皇上的孤臣。
  “为什么?”杜蘅惊讶地张大了眸子。
  萧绝沉着脸:“这只老狐狸,谁知道他想些什么?”
  杜蘅本就不傻,又经了前世的夺嫡之争,稍稍一想,心里已如明镜一般,遂含笑拍了拍他的手:“不管他怎么样,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苗王叛乱,赵王和燕王为争夺领兵权,明争暗斗,争得面红耳赤。
  皇上一心希望楚王承继大统,自然不想让穆王府投靠了任何人。
  神机营转到明处,几位皇子存了顾忌,自然不敢轻易与他结交。
  就算她不知道的太康帝的打算,以穆王府今时今日的地位,原来也不必巴结讨好任何一位皇子,她更不会傻乎乎地鼓动萧绝盲目选边站队。
  只要太康帝活得好好的,萧家自然也会好好的。
  萧绝领了神机营,以后不管是谁继了大统,都要忌上三分。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你说得对。”萧绝缓了脸色,笑道:“任他雨打风吹,我自巍然不动。”
  “我听说,平南主帅已经定了赵王了?”杜蘅装着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倒是消息灵通。”萧绝似笑非笑。
  “京城里都传遍了,算什么灵通?”
  “怎么,你觉得赵王不合适?”萧绝双目灼灼地看着她。
  杜蘅小心地选择着词汇:“也不是,就是觉得这么好的机会,燕王不可能放过。”
  前世,南宫宸就是因为平苗有功,在军中建立了很高的威望,拉拢,提拔了一批能征善战的将士。后来逼宫成功,与此脱不了关系。
  以南宫宸的能力,又有前世的记忆,占了先机,若是主帅之位志在必得,赵王怎是他的对手?
  “呵呵,”萧绝轻笑两声,含糊道:“燕王似乎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也就是说未尽全力。
  杜蘅吃惊不小:“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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