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那贾某配不配

  初秋的长安气候宜人,墨客骚人们纷纷携带女妓出游。
  “阿娘!”
  九岁的兜兜冲进了苏荷的房间。
  大清早苏荷正在活动身体,按照贾平安的说法,你活动的越多就吃的越多。
  为此苏荷坚持了许久,嗯,她准备坚持到夫君回来的那一日。
  “别闹。”
  苏荷坚持蹦跳。
  双腿撇开,双手在头顶拍一下,再收腿,再来一次……
  她坚持了五十个才停下来。
  兜兜百般无聊的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
  “又要去做什么?”
  苏荷走到她的身后,看到了在角落里的老龟。
  兜兜回身,“阿娘,二娘子邀我出城去玩耍呢!”
  “不许去!”
  苏荷板着脸,“你一人去不放心。”
  兜兜拉着她的袖子,央求道:“我带段出粮去就行了,他那么凶,谁敢惹我?”
  苏荷还冷着脸,路过窗外的卫无双说道:“去就去吧,夫君在时就时常带着他们出门。”
  苏荷点点头,冷着脸道:“不许惹事,不许骂人,不许打人!”
  “知道了知道了!”
  兜兜欢喜的跑去了前院。
  “谁跟着她?”
  苏荷问道。
  云章说道:“安静和三花。”
  兜兜跑到了前院嚷道:“段出粮,段出粮。”
  段出粮蹲在外面晒太阳,闻声站起来,“见过小娘子。”
  三花气喘吁吁的跟着出来,“二夫人交代,今日小娘子出门,让你跟着。”
  “是。”
  段出粮随即去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还带了横刀。
  杜贺说道:“看好小娘子,别小看了那些女子,狠起心来比咱们还狠。”
  狄仁杰和王勃正在进行辩驳,闻言王勃看了杜贺一眼,“你的脖颈那里有被掐的痕迹,可是被妇人掐了?”
  杜贺老脸一红,“没有的事。”
  狄仁杰叹道:“你这是有感而发啊!”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就冲着王勃怒目而视,“我便是被你给影响的这般刻薄。”
  王勃冷笑,“你秉性如此。”
  二人旋即开始了对人性的讨论。
  而兜兜已经坐着马车出门了。
  在城门处她看到了王家的马车。
  小美女王蔷正在翘首以盼,见她来了欢喜的道:“兜兜快些,今日许多才子要作诗呢!”
  兜兜瘪嘴,“你来我的马车。”
  “县君的马车呢!”
  王蔷笑着过去。
  车帘放下,段出粮请示行止,兜兜说道:“跟着王家的马车吧。”
  王蔷快活的道:“你可是县君,不该是我跟着你的马车吗?”
  兜兜大喇喇的道:“阿耶可不许我出门摆架子,说人缺什么就补什么,心中觉着外人会轻视自己的人才会摆架子。”
  王蔷的眼中多了光彩,“贾郡公果然睿智。”
  兜兜小大人般的叹息一声,“阿耶去了许久,阿福每日都会在黄昏时坐在门槛上看着坊门那边,我也陪着它。”
  “贾郡公此去倭国是为了大唐,说是那边发现了银山呢!”
  “嗯!阿耶在家里就说过,那座银山能让大唐富裕一百年。”
  “那一百年后呢?”
  “一百年后?阿耶说后人若是没出息至此,那百年后饿死也活该。”
  “哈哈哈哈!”
  几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城外的水渠边上。
  水渠边有亭子,此刻里面坐满了人,都是文坛大佬。著名诗人上官仪也在,并因诗才了得和德高望重被安排在上位。
  去年下半年陛下想改官制,什么改成西台,最后几番权衡最终还是没改。
  而上官仪就是在那个时候以中书侍郎的身份进了朝堂,成就了宰相之位。
  “如今朝堂上宰相好少,阿翁说这是帝后在收权呢!”
  王蔷有些包打听的意思,兜兜却对这些没兴趣。
  “英国公坐镇朝堂,最得陛下信赖,其次便是中书令许公。还有一个李猫,我不喜欢李猫,上次见到他,笑的可亲,我却觉着假。”
  “到了。”
  马车停下,后车的安静和三花下车到了马车边上,掀开了车帘。
  “小娘子,戴上羃䍦吧。”
  兜兜摇头,“羃䍦气闷,阿耶说戴羃䍦就是掩耳盗铃,不戴。”
  三花苦笑,亭子里的上官仪正在指点文坛后辈,有人说道:“这是来了个县君呢!”
  上官仪笑道:“既然是盛会,想来会有些人不请自来,热闹就好啊!”
  众人点头,等看到马车上下来的是个八九岁的少女时,不禁都乐了。
  “是贾郡公家的小娘子,临淄县君贾兜兜。”
  上官仪马上笑的更亲切了些,“今日老夫就不作诗了,只管为你等点评。”
  有人赞道:“上官相公果然是喜欢提掖后进。”
  看看周围多少少女贵妇,在这等时候就算是八十老汉来了也会想着装个逼。
  可上官仪就不装!
  难得!
  兜兜和王蔷寻了个地方坐下,段出粮一手案几,一手包袱在贵女中穿行。
  “好个强壮的大汉!”
  有贵妇眸色带水,娇声道:“那人回个头。”
  段出粮回头,那直勾勾的眼神吓的贵妇捂嘴娇呼,“好凶的凶人!”
  兜兜突然起身挥手:“赵师兄!”
  左侧赵岩带着一群算学的师生来了,闻声看去,就微笑挥手,低声吩咐一个学生过来。
  学生过来说道:“见过县君。赵助教说了,今日来是为了讨回公道,小娘子只管在此高乐,但凡有事我等在!”
  这话大气,听的王蔷眼中直冒星星。
  “兜兜,这位赵师兄好生英武。”
  兜兜得意的道:“我有好几个师兄,郭师兄最疼我,赵师兄话不多,却经常给我带些好吃的。”
  就是那个王师兄,脾气臭,人也臭!
  赵岩带着人到了亭子外,拱手行礼,“见过上官相公。”
  上官仪笑道:“今日休沐,无需多礼。算学的来此何事?”
  算学和儒学,包括所谓的经世之学最近可没少交手。今年的科举更是因为加了新学一科,导致双方在长安城中大打出手,惊动了皇帝。
  赵岩说道:“四月科案后,明经科等儒学科皆废,可我新学一科却照常考试,过关的考生至今尚未分配。有人说上官相公建言且等明年科举后再分配,我不明为何,特来请教。”
  他站的笔直,昂首挺胸,加之声音清朗,顿时引得几个贵女低声叫好。
  王蔷低声道:“兜兜你不知道,四月科举的时候,那个考官董思恭竟然发卖考题,事泄后儒学的几科都没考……那人好大的胆子。”
  兜兜楞了一下,“可以换考题呀!”
  是啊!
  可没换!
  皇帝震怒,旋即在朝堂上处死了董思恭,并令群臣观刑。
  龙朔科案算是科举史上的一次里程碑,此后的科举考试规矩了一阵子。
  上官仪微笑道:“都是学生,一批上了一批下,那些学子大多才德兼备,等一年又有何妨?”
  赵岩说道:“是担心新学子弟把那些好官位都抢走了吧?”
  “大胆!”
  边上一个老人喝道:“敢和上官相公这般说话,贾平安是如何教你的规矩?”
  兜兜闻言大怒,心想你竟然敢说我阿耶!
  赵岩不卑不亢的道:“先生教导过,规矩在那,谁先破坏了规矩,那就无需对他讲什么规矩。敢问上官相公,为何新学子弟不能安排官职?”
  “这可是宰相,他竟然敢质问!”
  王蔷讶然,“兜兜,你这个师兄极好。”
  上官仪看着老好人的模样,笑眯眯的脸突然一收,宰相威严就回来了。
  “科案之事震动长安,从董思恭手中买了题目的考生自然没脸再考,可其他学生也殃及池鱼……那些才华横溢的学生因此而耽误了一年,明年还得再考。新学的却无需如此,为何还不满足?”
  是啊!
  今年这一科除去新学之外全军覆没,皇帝本想来一个本科考生此后尽数不许参加科举,后来被群臣劝住了。
  “可陛下依旧怒不可遏,由此可见从董思恭手中买了考题的考生有多少。”包打听一脸崇敬,“陛下英明。”
  兜兜双手托腮看着赵岩,“赵师兄要争气呀!”
  赵岩朗声道:“儒学是儒学,新学是新学。新学的题目从一开始就锁在了匣子里,匣子便放在了凌烟阁中,鬼神之下,谁敢窃取?当时我算学上了奏疏,建言儒学的考题也可如此……可谁拒绝了?”
  上官仪就是拒绝的一个。
  老脸啊!
  上官仪淡淡的道:“董思恭也仅仅是董思恭,你且去吧。”
  赵岩看着他。
  气氛有些紧张。
  上官仪突然笑了起来,“贾郡公不在,你等就摆出一副无助的模样……”
  一骑突然远来。
  “是宫中人。”
  马背上的内侍下马,拱手道:“东宫内侍曾相林见过上官相公。”
  上官仪肃然道:“殿下可是有话?”
  曾相林颔首,“殿下听闻新学本科考生并未安置,就让咱来问问,可是那些考生不妥?”
  上官仪起身表示对太子的尊重,笑眯眯的道:“并无不妥。”
  曾相林拱手:“告辞。”
  他上马而去。
  上官仪看着赵岩,缓缓道:“听闻贾郡公不肯收弟子,宁缺毋滥,其中大弟子乃农户出身,却跻身于算学之中,今日一看倒也英气勃发。去吧。”
  赵岩未动。
  “怎地?还要老夫开口?”
  上官仪的好脾气也要炸裂了。
  马蹄声突然而至。
  “是捷报!”
  所有人都站起来看向大道方向。
  一队骑兵风尘仆仆的冲向长安城。
  见到这边的聚会后,为首的骑兵舔舔嘴唇,喊道:“倭国灭了!”
  四个字!
  恍如四记炸雷。
  “倭国灭了?”
  报捷的军士继续前行。
  “飞鸟破,倭国灭!”
  赵岩目视上官仪,“先生领军灭国,我等还得庆贺一番。不过算学的庆贺并非是酒肉,而是作文。”
  “要回来了吗?”上官仪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惆怅,“老夫明日就会请示陛下。”
  赵岩拱手,“多谢上官相公。”
  他转身,算学的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缓缓而行。
  “像是军队。”
  一位文坛大佬有感而发。
  上官仪坐下,有人奉酒,他举杯饮了,眯眼道:“贾平安要回来了……拦不住了。”
  赵岩回到了算学,韩玮来寻他。
  “如何?”
  赵岩坐下笑道:“上官仪本已答应,不过却含糊,恰此时先生征伐倭国大捷的消息传来,他忌惮先生,当即就应了。”
  “大捷?”
  韩玮欢喜的道:“可是灭国了?”
  赵岩点头,招手,有人去弄茶水,趁着这个功夫他把情况介绍了一番。
  “先生临行前说过,灭倭国并无困难,难的是银山。”
  韩玮冷笑,“上官仪等人压住了新学考生的安置,便是忌惮先生去了倭国……他们大概希望先生此行不顺,无法控制倭国,随后银山归属便不明。没了钱财,学堂如何推广?今年压一科新学考生算是下马威,若是先生灭不了倭国,他们的手段会更激烈。”
  “万幸!”
  赵岩笑道:“我先去上一节课。”
  他带着教科书进了课堂。
  学生们一双双眸中或是带着秋季的困意,或是渴求学识的坚持……
  年轻的先生走上讲台,眼中多了喜色,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把几个浑浑噩噩正在和周公连线的学生弄醒,然后轻声道:“倭国灭了。”
  ……
  “倭国灭了!”
  李治接到捷报后沉思良久。
  “银山确凿,贾平安亲眼验证了。他说不凑够一万两银子就没脸回来见朕。”
  武媚在看着他。
  皇帝的眸中猛地迸发出了光亮。
  皇后亦是如此。
  走到了殿门外的太子殿下止步,因为帝后的手握在了一起。
  “有钱了!”
  ……
  有钱了!
  皇帝抽了!
  皇帝当朝赏赐了四位宰相每人一面金牌,金牌上面写着两个字。
  ——龙朔!
  这是把年号当做是赏赐吗?
  许敬宗拿着金牌喃喃道:“每月初一为朔。”
  龙的初一!
  啥意思?
  从头开始的意思?
  帝王用四面金牌向整个长安城昭示了自己的赫赫武功。
  长安城中开始流传着一些话。
  “说是贾郡公在倭国发现了金山银山,多的吓死人呢!”
  “是啊!此次送了好些回来,陛下手中的金银太多了,宫中放不下,就弄了几个金碗,每个宰相发一个,说是用金碗吃饭更香。”
  “屁!”
  几个闲汉蹲在东市外面吹牛笔,坐在东市大门边上抓虱子的大汉抬头骂道:“吃饭不香。”
  几个闲汉纳闷,“那有何好处?”
  大汉抓到了一只虱子随手掐死了,看着指腹上的血有些恼火。
  “用金碗吃饭拉的屎不臭。”
  “咦!”
  众人讶然。
  “屎不都是臭吗?”
  “屎不臭有何好处?”
  大汉屈指把手中虱子的尸骸弹飞,一脸神秘的道:“吃了金碗盛的饭菜半月才拉一次,拉出来还不臭,你说贵人美不美?”
  几个大汉一脸震撼。
  “愚昧!”
  李元婴从东市出来,明晃晃的冲着坊卒挑眉,“贵人拉的比普通人的更臭!”
  朝中不许官员进出市场,坊卒觉得人渣藤果然渣。
  “赶紧!”
  上马后李元婴急匆匆的去了宫中,酣畅淋漓的拉了一通,这才寻了尉迟循毓说话。
  “新学的考生被搁置了,先生不在,你我好歹去过问一番。”
  “好说。”
  二人随即去了吏部。
  “李义府和咱们没话说,寻侍郎吧。”
  从尉迟恭去了之后,尉迟循毓就有些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
  “怕那鸟人作甚?”
  李元婴冷笑。
  吱呀!
  值房的门开了,李义府缓缓走出来。
  李元婴:“……”
  李义府看了他一眼,和身后的官员径直走了。
  走出这里,官员低声道:“李相,那滕王跋扈啊!”
  李义府依旧带着众人熟悉的微笑,但眼中却有些忧虑,“士族如今盯住了贾平安和新学,老夫却成了无事人。”
  官员笑道:“这是好事啊!”
  李义府出了皇城,一条狗从侧面跑过,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身后有军士在议论。
  “那不是李家的狗吗?怎地不养了?”
  “李家的大郎以前喜欢出城狩猎,可娶妻后却不去了,如此还养着这等猎犬作甚?每日耗费肉食……于是便弃之不顾。”
  李义府看了那条狗一眼。
  那条狗追着一个男子跑,男子回头骂道:“滚!”
  狗锲而不舍,男子捡起石块就砸。
  “滚!”
  “不许砸狗!”
  一辆马车停止,车帘掀开,一个孩子探头出来喝道。
  男子骂道:“这是我家不要的狗,想打死就打死!”
  孩子皱眉看了狗一眼。
  狗站在那里,看了男子一眼,眼神类似于孺慕,随后再看了男孩一眼,眼神说不出的苍凉。
  “我要下车。”
  有侍从把男孩弄下来,他缓缓走过去,蹲下来,伸手召唤,“来,他不要你,我要你。”
  男子见状大喜,“如此最好。”
  狗看了男子一眼,呜咽几声,想跟过去。
  “滚!”
  男子抬起左脚,作势脱鞋抽打。
  男孩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
  “小郎君小心!”
  身后的侍从按住刀柄,目光炯炯的盯住了那条狗。
  狗动了一下,随即任由那只小手摸到了自己的头顶。
  “跟我走。”
  狗不舍的回头看看前主人,男子早就跑了。
  数骑远来,近前后为首的男子笑道:“大郎!”
  男孩转身,欢喜的道:“阿耶!”
  贾平安大笑着,“怎么在此?嗯!还弄了条猎犬?不错,快些回家去,告诉你阿娘,就说我明日再去公主府。”
  李朔点头,叫人把狗弄上了马车,随即过来。
  “阿耶,回头我调教好了这条猎犬,你带我出城去打猎吧。”
  “好!”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看了边上的李义府一眼。
  “阿耶,他们说你灭了倭国,阿娘好高兴,请了新城姑母来饮酒,喝多了就说什么小贾是硬汉……”
  那娘们!
  侍从过来说道:“郎君,今科出了科案,不过和新学无关,朝中和吏部却卡住了新学考生的出仕。”
  贾平安微微一笑,“我知晓了。”
  他转身,可李义府早已不见了。
  ……
  吏部,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正在和礼部侍郎林硕对喷。
  “关新学屁事,凭什么不给新学考生官职?”
  “那是我吏部之事,和你等无关。”
  尉迟循毓怒了,“这便是说,我等不配过问此事?”
  林硕的圆脸上多了些冷意,“多管闲事!”
  一个过气的宗室子,一个没落的勋贵子,和他这个吏部侍郎压根没有可比性。
  对,你等就不配过问此事!
  “那贾某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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