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彦翎诧异道:“这是为何?我彦翎都查不到的话,她那宝贝弟弟便只有等死的份,若让她知道我故意隐瞒,还不要了我的命?”
  夜玄殇道:“蛇胆唯有一个,命只能续一人,实话告诉你,用着那蛇胆的人莫说是你,便是皇非也要退让三分。你若非要替跃马帮办这件事,届时惹上麻烦,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彦翎更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人连你都如此顾忌?”
  夜玄殇笑而不答:“两千楚金,十日后你找我来取,倘若私下里打那蛇胆的主意,可莫怪我翻脸!”
  他突然一改散漫神情,语气肃然生威,彦翎怔了半晌,莫名其妙地挠头:“罢了罢了,今天尽是亏本的买卖,我还欠着你大把的人情,说什么楚金。”郁闷地灌一口酒,丢下空坛,“我先走啦!若要和你一起取那东西,还得做足准备,我可不想把小命搭在皇非手里,改日找你!”也不见起身,一个翻转便自楼上跃栏而出,轻飘飘落在街头,一溜烟闪入拐角,眨眼不见了踪影。
  夜玄殇亦不久留,随手丢下一块碎银,闲步下楼,油然往街外走去。
  刚走出不远,身后忽闻马蹄声起。出其不意地,长街尽头一丛寒光疾射而至,伴着尖锐利啸,化作数点利芒飚向他背心!
  四周一片惊呼声中,夜玄殇旋风般转身,归离剑闪电出鞘!
  在他贯满先天真气的剑锋之下,当先三枝白翎羽箭折裂激飞,被他迎面斩断,人同时倏地向侧横移,其余利箭擦过他身子尽数钉入对面店铺门上,一整面硬木板四分五裂,骇得周围行人抱头逃窜。
  蹄声陡至,长街一端出现三十余骑快马,马上武士皆以劲甲束身,当前几人手挽硬弓,到了近前向两边恶狠狠喝道:“要命的便快些滚开!”楚都中人多数认得他们是赫连武馆的武士,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停留,纷纷趋走躲闪,原本热闹的街道一时余出大片空地。
  骑阵中心一个身着蓝白相间武士服、神情轻薄浮夸的男子策骑而出,正是赫连侯府大公子赫连齐。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一片混乱之中,夜玄殇将归离剑斜搭肩头,冷眼看对方形成半月形的包围圈,除了唇角微带一丝嘲讽,面容沉若冰山。自在堂那善用媚术的女子无功而返,赫连武馆有所行动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于大庭广众下公然动手,倒也真是嚣张到了极点。
  “三公子,久闻大名!”赫连齐高踞马上,面带骄狂,“在下一直很想见识下公子的归离剑法,却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上次沣水渡因有要事未能赶回,当真十分遗憾,不知公子今日肯否赏脸?”
  夜玄殇轩眉微扬,赫连齐借比剑为由来下战书,全然以江湖身份行事,即便当众将他击杀,也无人说得出半个错字,更不牵涉楚穆邦交,而如此大张旗鼓的挑战,便是要迫他务必应战。心头冷哂,唇边薄挂笑意:“能得上郢第一武馆馆主屈尊赐教,玄殇求之不得。”
  “哈哈!三公子果然痛快!”赫连齐自马背一跃而下,来到长街中心,“江湖上人人知道,我彻心剑下向来不留情面,公子可要小心!”
  夜玄殇气定神闲地回应:“沣水渡前在下手中之剑曾经饱饮鲜血,至今杀气仍盛,‘小心’二字,馆主还是自留备用得好。”
  赫连齐目中凶光骤闪,掠过明显的杀意。旁边有人听到只言片语,无不面露不忍。赫连齐为人虽纨绔无行,却于武道之上颇具修为,乃是在皇非及赫连羿人之下稳列楚国前三席的高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弃暗杀,公然率众叫阵,实因心存必胜的把握。
  赫连齐将手一挥,身后众人引马而退,为他两人空出足够的地方,亦表明了这是单打独斗的对决。
  “刀剑无眼,生死由命!”
  夜玄殇漫不经心一耸肩头,归离剑随手微横:“请!”
  便在此时,街心忽然传来一个轩朗的声音:“有赌无约不成规矩,这场决斗,便让本君为两位做个见证如何?”
  所有人循声望去,不远处一辆六马驾乘的朱辕轩车之上,有人徐徐步下。
  “是少原君!” “少原君来了!”一见那象征着楚国上卿身份的玉白底衮边刺金绣朱雀纹朝服,人群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但又立刻安静下来,连方才些许喧闹也不复再现。
  橐橐靴声震地,两列烈风骑侍卫将街边众人隔挡在外,就连赫连武馆之人亦被向后拦开。四面围观人群越来越多,整条长街之内却变得空空荡荡。皇非缓步上前,在夜玄殇身旁站定,对随行副将道:“传令下去,封锁此处街坊,闲杂人等一概不得擅入。你先持我行符入宫禀明大王,就说我稍晚一会儿再入宫面圣。”
  副将领命去办,皇非身边探出个锦衣少年对夜玄殇眨眨眼睛,夜玄殇一愣,发现却是含夕。在此当值的城防都卫原本得了赫连齐之命不得干涉此事,只在外坐壁上观,却不料少原君突然插手进来,眼见事情有变,忙遣人往候府飞报而去。
  赫连齐见含夕改装随皇非出宫,形色亲密,顿时阴下脸来,忍了忍,极不情愿地对皇非拱手道:“都骑统领赫连齐见过君上。”他这都骑统领虽属内城禁军要职,却低了皇非数级,亦在其辖属之内,纵向来与之不睦,也不得不以礼相见。
  皇非抬手道:“今日既一切依江湖规矩,赫连公子不必多礼。烈风骑只是替两位清场掠阵,以免有人从中干扰,亦与宫府无关。”说着抱拳回礼,姿态潇洒至极。
  赫连齐同他哈哈一笑,“如此便请君上从旁见证,免得日后人道我赫连武馆以多欺少。”
  皇非负手身后,含笑点头,目光并未看向夜玄殇,却低声道:“动手不必顾虑,赫连候府和王上面前有我担待。”
  夜玄殇眸心精芒闪过,知道这可左右楚国政局的人物终于对帝都方面做出了明确回应,亦从他举动中直觉一种极度的自负与雷霆万钧的手段。这一战,实已成为楚、穆、帝都三方今后分合的关键,淡淡目视前方:“有劳君上。”
  皇非微微一笑,移步近旁观战,含夕急忙跟上他:“赫连齐不怀好意,说什么比武,分明是想借机杀人,你为何不设法阻止他?”
  皇非目中满含兴味,似是期待着眼前一场好戏:“安心观战即可,生死定论为时尚早。更何况,此事我无法插手,也不能插手。”
  这种切磋剑法的挑战对于习武之人再寻常不过,若不应战则表示惧怕对手,无胆与之较量,传出江湖必然遭人耻笑。所以即便皇非设法阻挠,夜玄殇也绝不会因此罢战,含夕亦明白这点,无奈地蹙眉向前看去。
  此刻夜玄殇和赫连齐迈入场中,目光不约而同罩向对手。双方甫一对峙,立见高手风范,长街之上似被一股低压气势所摄,变得鸦雀无声。
  赫连齐锁定夜玄殇,缓缓引剑出鞘,起手便摆出抢攻的姿态,长剑遥指对手,不断震颤,一股森然剑气使得所有人都能感到他随时可能振剑而起,发出威猛一击,却又因剑身变幻而丝毫把握不到他即将出剑的角度。
  深敛鞘中的逐日剑似也对那迫人的气势生出感应,皇非举手抚上剑柄,单看此气贯长剑、化实入虚的起手势,便知这赫连家嫡系传人绝不似他表面之轻挑,确有真才实学。
  夜玄殇凝身静立,依旧搭剑在肩,唇角带着散漫的淡笑,朗声问道:“馆主迟迟引剑不发,所待何事?莫不是怕了我的归离剑?”语气狂傲,浑不把对方放在眼中,显得十分轻敌。
  赫连齐目光一利,溢出杀机。含夕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满脸担忧,皇非眸中却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赫连齐以真气催剑迫敌,意在引对手先行出击,探其虚实,这正是他剑法过人之处。然而夜玄殇却不为所动,适时出言冷嘲,不光是因对峙时气势毫不输于对手,亦是看出赫连齐生性骄狂自大,激将于他,此举非但显示出他精湛的武道修为,更是以静制动,深藏不露,暗合兵法之道,可谓十分高明。
  赫连齐不愧为名门高手,心中虽怒火陡起,剑意却能保持冷静,并未贸然进攻。但两人这般僵持下去,谁也不会觉得卓立场中傲然待敌的夜玄殇有何不妥,反而作为挑战者的赫连齐会被认为迟疑怯战,必然大失颜面。
  果然,不过一会儿,观战人群中开始发出阵阵议论。赫连齐目中杀机转盛,再也按捺不住,冷喝一声,脚步前标,长剑化作骇人利芒劈向对手。
  劲风袭面,夜玄殇依然岿立不动,直到剑光迫至眉睫,忽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左斜移,手底归离剑“呛”地自肩头标出数寸。
  彻心剑擦面而过,斫向他臂膀,却正撞上瞬间寒光迸射的剑锋。
  一声嘶哑闷响,归离剑乍现即隐,急收回鞘,彻心剑竟被生生挡在锋锷之侧。
  赫连齐心神微凛,剑势被夜玄殇这毫无道理可循的奇招阻得一窒。但他应变极快,沉腰坐马,剑锋陡下,接着欺身横移,肘弯撞向夜玄殇胸口要穴。
  这一击精准快狠,夜玄殇若不即刻弃剑后退,必然骨折胸裂,命丧当场,当下长笑一声,飞身疾退,同时手底发力,归离剑声若龙吟,夺鞘而出,立定之后遥指赫连齐。
  刹那对峙,赫连齐低声冷哼,长剑再次掠起寒芒,挟雷霆之威趋前直击,正是千字彻心剑中极为刚猛的一招“千钧一发”!
  赫连武馆众人轰然叫好!只此一式,便可见赫连齐剑术已远超其叔父赫连闻人直追其父,晋身于上品剑境,出手非但深得“快”字精髓,更将彻心剑之狠辣发挥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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