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我们不能再用这种手段来要了那小娃的命了,眼下老奴倒觉得应该先除去那小公主,皇上对她的宠爱绝不紧紧只是因为她娘亲,留着她必是后患。”
  “那要如何除去她?”
  “皇后娘娘尽管放心吧,老奴会想办法的,到时娘娘只管看好戏便是,定要让皇上亲自结果了她,剩下那小奶娃子还能成什么事?老奴先告退了。”
  “公主,您休息一下吧,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了,您身子本就虚弱,又大病未愈,再这样下去您怎么受得了?”
  “奴婢们求您了,就休息一会儿吧,奴婢会和春意照看好小殿下的,公主···”
  我无动于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着的春风春意,本就觉得头脑发晕的我现在是更晕了,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睡去了,我马上在自己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立马精神了不少。
  看了下睡的正香的心儿一眼,确认没有吵醒他,我才对跪在地上的春风春意交待到:“咳咳··两位姑姑快起来吧,不等到永夜归来,我是不可能去休息的。我这一合眼,极有可能就再看不到心儿,咳咳···我唯有自己守着,才能安心一点。”
  “公主···”
  “好了,你们中一个去休息一会吧,留下一个就可以了,咳咳···”我不安的又看了心儿一眼,才又窝在了榻上。
  这不住的咳嗽似乎把我的肺都给震出来了,可我一眼都不敢眨,我自己知道,没有永夜,单靠着外面那些守卫,若再有人来行刺那有如探囊取物般轻易。
  永夜不在这三天,怕是我生命中最难捱的三天了,三天来我一刻不敢离开心儿的身边,除了心儿的乳母,再没外人进过这暖阁,就连九哥和永夜来看我也被我吩咐春风给婉拒了。
  此去雪山,路途遥远,三天却是难为永夜了,我掰着指头一分一秒的掐算着。
  第四日清晨,永夜才总算是回来了,并且带来了念慈师太。看着永夜那因为日夜赶路而憔悴了许多的脸,我的心头竟涌起一丝涟漪。
  念慈师太是娘亲的一位表姐,也就是我的姨娘,早年看破红尘,在雪山出嫁为尼,而我仅仅是在五岁时见过她一面。
  当姨娘自永夜身后出来,摘下披风的帽子时,那和娘亲有五六分相似的脸,顿时叫我泪流满面,满腹委屈。
  “姨娘···”眼泪夺眶而出,我从炕上一跃而起,扑到了姨娘怀中哭诉起来。
  “孩子,怎么会这样?你娘亲怎么会这样的?好孩子,不哭。”嘴里劝着我不哭,可姨娘丝毫不比我哭的轻。
  见到我和姨娘抱头痛哭,春风春意悄悄退了下去,把这难得相聚的时间留给我和姨娘。
  第五十六章 韬光退隐藏深密(下)
  稍稍止住了眼泪,我拉着姨娘坐在了暖炕上,郑重其事的跪倒在了姨娘面前。
  “这是做什么?孩子,快起来···”姨娘起身要来扶我,我却将姨娘又按回了暖炕上:“姨娘,就让城儿跪吧,城儿有事要求姨娘。”
  “傻孩子,跟姨娘还有什么事要行这么大礼的?”
  “姨娘,娘亲在世时一直对城儿念叨,所有亲人中姨娘是对她最亲的人,如若不是遇到了我父皇,这一生就追随您到老,天高地阔的去遨游,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咳咳···”想着娘亲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向往的神情,眼中的泪又这么无所顾忌的滑落下来。
  “这是这么了?怎么身子这般虚弱?脸色也差了好多?”姨娘的手在我脸上抚摸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一刹那竟以为是娘亲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姨娘,娘亲的猝然离世,我和心儿有如失去娘亲羽翼庇护的雏鸟,在这北明宫中无依无靠,即便父皇真心疼爱,可这无疑更会使得宫中有心之人欲置我和心儿于死地。
  与城儿相比,心儿尚不足周岁,无丝毫自保的能力,留在这深宫之中怕是早晚难逃毒手。姨娘与娘亲不只外表肖似,脾气秉性更是相差不远,城儿求姨娘带心儿离开这是非之地,带到雪山将他抚养长大。”这些话似乎耗尽我所有力气般,说完我便跌坐在了地上。
  姨娘也陪我跪坐在地上,将我揽进怀中又哭泣起来:“傻孩子,姨娘自然是愿意抚养心儿的,只是城儿为何不和姨娘一起离开,离开这污秽腌臜的**呢?”
  “心儿还小,不同于我还能有些自保的能力,如若城儿也随姨娘离开,父皇定是不会愿意的,而且城儿留下的话,也能转移一些那些害死娘亲的人的注意力。”
  “城儿难道是要孤身涉险?你还小,姨娘不同意,姨娘有能力保护好你和心儿,明日你就和心儿随姨娘离开。”姨娘满脸的不赞同,似乎是决意要带我离开。
  “姨娘····”我哭着挣脱开了姨娘那温暖的怀抱,很大声的叫喊哭泣着,姨娘愣怔在原地。
  “姨娘,你要城儿如何能咽下这口怨气?如何能够抛开娘亲的死,去过那安安稳稳的日子?如何能看着那些陷害娘亲的人从此过着那逍遥快活的日子安乐至死?”我大声的哭喊吵醒了正在好眠的心儿,那糯糯的哭泣声传来。
  姨娘回身抱起哭的有些委屈的心儿,止不住的泪水滴落到心儿的手臂和脸颊上。
  “城儿,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怎么就不能···”
  姨娘说了一半的话,被我打断:“姨娘莫要再劝,城儿心意已决,明日我就回复了爹亲,要他准了心儿由您在宫外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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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不同意,心儿还小,况且朕答应你娘亲会好好照顾你和心儿的。”
  看着暴跳如雷的爹亲,我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那父皇照顾好心儿了吗?如若照顾好了,心儿又是如何被刺客所伤?”
  果然,爹亲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高大宽广的背,曾让我以为这辈子都可以依靠,可娘亲的离去我明白了,再可靠的靠山都不如使自己变成靠山。
  我大张旗鼓的将姨娘和心儿送出了城门外三十里,依依惜别的哭了好一会儿,才任由玉辇将我载回那再无温暖可言的北明宫。
  很快年关便近了,但因娘亲的离世,宫中一片肃穆,很多的往年热闹的地方都冷冷清清的,而今年的雪也比往年大上很多。
  离开娘亲的第一个年,在我来说无比的惨淡,这咳疾也是愈发严重,每每要喝那能苦死人的药汤时,我都有种无力感,下半辈子难道就真要变成的药罐子吗?
  “公主,皇上请您移驾舒暖阁。”我和柳烟正在御花园中观赏着那傲雪怒放的红梅思念着娘亲时,顺喜那特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了。
  我随着顺喜缓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脚下雪咯吱咯吱作响,我故作随意的探听着:“顺喜公公可知父皇召我何事?”
  顺喜回我一个安心的笑:“公主放心,无甚大事,只是大臣引荐来一位在玉檀山修行的道士,要给宫中人看看相,驱灾避祸的嘛,公主小心路滑。”
  入得舒暖阁,只见这宫中该来的都来了,就连平日少出来的云嫔也出现在这里,这道士的魅力还真不小。
  爹亲在主位上坐着,旁边檀木雕花椅上坐着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瘦弱老人,正抓着五哥的手闭目摸索着。
  “长乐参见父皇母后。”盈盈跪倒在地的我又咳嗽了起来。
  “怎么这么多虚礼了?不是说了免去了吗?身子不好就不要跪了。”爹亲伸手要扶起我来,却被杯子跌落碎裂的声音惊扰了一下。
  打碎杯子的正是那道士,只见他那满是褶皱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满是震惊的望着我。
  而殿上所有人都因道士那眼神也跟着打量起我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那道士围着我转了几圈,那眼神怎么说也算不上和善,我自立在原地不与理会,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皇上,可否把公主的生辰八字告知贫道?”
  在得知我的生辰八字后,那道士开始掐指算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严肃。
  “法师可是算出城儿有何劫难?但说无妨。”
  那道士沉吟好一会儿才开口:“皇上,公主眉宇之间煞气太重,乃是煞星出世,定是前世杀孽太多,无法超度。今生唯有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潜心研究佛法,方可平安一世。不然···”
  “不然会如何?”爹亲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有些不信的追问着那道士。
  “恐有祸国殃民之嫌。”
  道士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大殿上顿时一片冷清。
  “你胡说,倾城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为我打抱不平的第一个肯定是九哥。
  我拉住要向那道士冲过去的九哥,给他一个安心的笑,便转身笑意盈盈的向着那道士走去。
  “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先是和尚,现在又是道士?看来不将我置于死地是绝不满意的。我娘亲心性善良,悲天悯人,却被奸人陷害,为保名节证明自己的清白引火焚身而死。可眼下才多久?尚不足十岁的我就要被强冠上这祸国殃民的大帽子,看来我只有效仿我娘亲来证明这清白,死的干干净净的,还能和娘亲团聚,呜呜···”我似是悲伤过度,抽泣起来。
  “城儿说什么傻话?父皇怎么会相信这等江湖术士的浑话,将你送去出家?来人,将这满嘴胡言乱语的道士推出去斩了首示众,以后谁再敢议论此事,格杀勿论。将引荐他入宫的一干人等全部革职查办,有图谋不轨之人杀无赦。”
  “皇上···眼下您就要为她再筑杀孽了····皇上···此女不可留···江山动荡,黎民遭殃呀皇上,皇上您会后悔的···”
  看着被侍卫强行拖下去的道士,我用丝帕掩着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而那道士被拖出去很远了,可他的声音还是一直盘旋在舒暖阁内,久久不去。
  很多年后,当史官在记录这件事时,大发感叹,长乐公主如就此遁入空门,世间将少却很多劫难。
  第二卷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第五十七章 七年独卧西风
  又是一年春来到,外面可谓是百花齐放,草长莺飞,那对对飞舞的蝶儿把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如若无心,这字写了也等同于白写。”一身白衣的男子来到我身旁,俯身拿起书案上的白鹿宣,口气淡淡的说道。
  男子的靠近使得其身上的龙涎香的淡淡香味,飘进我的鼻翼,那微微温热的气体竟使得我一时之间恍惚起来。
  我转身看向月尘,七年了。他不再是昔年那个年幼的孩童,如今的他在身量上何止高出我一头,那倾城的容颜也愈发艳丽起来,竟丝毫不逊于我。
  今天的他内穿写意花纹的浅米色圆领长衫,外披圆领宽袖白纱褙子,在前襟、后襟的下摆及袖口绘有中国书法和水墨兰竹,白纱的飘逸和水墨的雅致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公主在看什么?”将我写好的字放回原位,月尘轻笑着打断我的注目礼。
  “没,大概是今日身体不舒服,有些晃神罢了。”我想我又脸红了,这张脸已经看了七年,每每看起还是忘了回神。
  “依月尘看来,公主大概是有些被这亭外的景致吸引了,这一年之际的春天,若在此白白虚度了,岂不可惜?”月尘自亭外的梨树上摘下一朵小小的梨花把玩着,回身给了我一个有些顽皮的笑。
  “那怎么才不觉得可惜?”我慢慢走近月尘,带着一丝疑惑问着。
  月尘回身把那朵开的正娇艳的梨花轻轻簪在我发间,细细打量着我佩戴着这花的样子,直到露出满意的笑容才答话:“公主素来酷爱骑射,只是公主的骑射技艺实在是算不上精通。月尘正好也略懂,不如在教授公主文课之余顺道再教些公主感兴趣的东西,公主以为如何?”
  我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看了七年却一丝也没有参透的少年,我知道他所谓的略懂指不定有多精深呢。只是如此一个叫人惊采绝艳的少年为何甘心于此教授我课业,是有所企图吗?
  “好。”
  来到烟雨庄前面的那片草场,果然到处绿油油的,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叫人忘却好多烦恼。
  我和月尘一人一骑,一起于草场上奔跑着,那专门放养的猎物此刻都如惊弓之鸟般,四散逃开了去。
  我虽爱骑射,但正如月尘所讲我的技艺是在上不了台面,那些被我追赶的猎物也不是被我射死的,都快被我射偏的箭给吓的昏死过去了。
  就在我为又放空了一箭的时候,月尘的白马突然靠近我的黑马,然后一跃而起的月尘就稳稳的落座在我身后,那一直都能让我恍惚的龙涎香也再度刺激着我的神经。
  暮春时节,雁城又靠南,所以这个时节人们都穿着薄薄的衣衫,月尘的温热即使隔着那些衣衫还是传到了我的身上,让常年体寒的我不觉间想要靠的更近。
  “公主要记住,射箭的时候要心和箭合二为一,不可有其他任何的杂乱思绪,只要记住要将箭射到你的目标上即可。”说着月尘架起我的双臂,握着我的手要我去感受要如何将箭射好的要领。
  箭射了出去,正中一只灰狼,一箭封喉,那灰狼在地上动都没来得及动就挂了。
  “你不是说只是粗略懂一些吗?怎么射的那么准?”我转身瞟了一眼月尘那漆黑到深不可测的双眸,差点被了吸进去。
  “在有些人面前,这的确只是粗略的懂,只不过在我面前的是公主罢了。”
  这该死的月尘,竟然还拿我消遣起来了,我气的顿时鼓起了腮帮子,也只有在他和九哥面前我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身上背负的伤痛。
  以那老道士的话为借口离开曲城已经七年了,整整七年,无论京中来了多少宣我回去的圣旨和书信,我都不予理会,在外人看来我是伤心至极才会一心在此避世隐居。
  “公主,该喝药了。”柳烟的声音打断了正思考着的我。
  接过那碗黑黑的药汁,我一饮而尽,却还是被呛的咳出来不少。
  直到那送药的人离开老远,柳烟才泪眼婆娑的拿帕子给我擦拭起嘴角来,喃喃抱怨着:“公主,您明知那药中被人下了毒,却为何还要心甘情愿的饮了七年?弄的这本就伤病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我伸手去擦柳烟脸上的泪,笑着说道:“柳烟,这幅身躯只要能活到心儿荣登大宝,再无咳咳···再无性命之忧我就已经感谢上苍了。七年前我拿嬷嬷的那个孩子换了心儿,带在身边抚养,因为我知道越是珍贵的咳咳···珍贵的东西就越要放在身边。可嬷嬷跟了我娘亲半生,晚年却还要将自己的孙子送人危险之地,这辈子我和我娘亲都承她的恩了。”
  “能为公主和娘娘效力,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荣幸,嬷嬷能帮到公主,怕也是乐意的。可这和您喝这慢性的毒药有什么关系?”
  “以皇后的聪明,我若不饮这毒药她又怎么可能信服我是真的安心避世的呢?这雁城行宫中到处密布着宫中的眼线,派系之多又岂是我能数的过来的?就拿那经常为我诊脉的林太医来讲,我这脉象病情他怕是要每天一封信的向皇后报备的,还真难为他了。咳咳····”
  “公主,您慢点说,啊,又咳血了,怎么办?”柳烟在那丝帕上看到血迹后,本已稍稍止住的泪水又哗哗的往下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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