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夺城
第六十四章 夺城
阿里巴斯在副将的劝说下终于同意众商人进城,那灭唐城内本来就有专门供这些走私商人歇脚的馆舍——乃是几排的茅屋,边境走私在冲天砦那头是禁止的,在怛罗斯这边却是鼓励的。阿里巴斯派了一百余人,将馆舍进出口严密看住,每日午、未两个时辰才许交易,交易时自然就看得更严。
张五、拜尔里便再无二话。这时岭西回纥统治下的地区金珠贱如土,米面贵似金,至于酒类,早就禁酿了,所以众走私商人将酒食、棉衣拿将出来,登时赚了个盆满钵满,其中的铁料等物自然卖给了军方。
阿里巴斯吃着私商带过来的轧面与肉脯,喝着拜尔里送给他的葡萄酒,又见这些人连续两日都无事,戒心便渐渐松了,然而对他们的看管却不敢懈怠。
到第三日上,张五要去怛罗斯,灭唐城的副将反而将他拦住道:“你们带来的这点东西,本城足够买下了,何必再走?”张五冷笑道:“我带来的这些货物,在这里卖会卖贱了。别以为我不懂行情。”
副将暗中骂道:“老『奸』商!”却还是要他再留几日。
到第三日上,外头忽然传来了警戒,张五和拜尔里都惊慌起来,问馆舍的守卫士兵,守卫的百夫长道:“没事,没事!”
张五叫道:“怎么会没事!一听就是从南面打来的,肯定是唐军。”
那百夫长道:“你们唐军,嘿嘿,你们可是要出去给他们呼援?”
“开什么玩笑!”张五叫道:“我是怕你们守不住!我们在这种时候干这种事情,那是资敌,唐军杀进来,第一个要砍我们的头,跟着妻儿老小都要受累。所以你们可千万要守住,不能出事啊!”
众商头都道:“就是,就是。”
百夫长将情况报上去,灭唐城的副官心道:“也是,他们比我们还怕呢。”
这次领兵来攻的竟是贺子英,冲天砦全体府兵倾巢而出,后面又带着数千民兵,贺子英率领府兵冲在前面,后面民兵将各种物资陆续前运,以进攻之猛烈而看竟是势在必得!
且贺子英此次又带来了许多改进的武器,比如一些小心的投石机,不过二十来斤中,一个人就能背得动,将投石机背到灭唐城外,弹『射』炼油弹,将炼油弹弹『射』上城,攻烧那些篱笆、矛墙!
幸好萨图克对于唐军的火攻战术应对有方,早就准备了许多轻沙包,望见炼油弹抛下就先躲避,炼油弹一溅开马上将满袋的沙尘抛洒,火箭还没『射』来就将炼油弹溅开的石油都盖住了,『裸』『露』的一些也难成气候。
灭唐城上又备有十分犀利的弓箭手,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张迈的军事训练在弓箭队上运用了三段连环,让远程部队分成即波,此下彼上,彼下次上,萨图克吃过了亏之后也学乖了,术伊巴尔将之运用在灭唐城的守卫上,弓箭手几乎连续不断,不停地『射』击企图靠近的唐军。
贺子英却又用上了回纥人的战法,将数百匹劣马从山道赶出来,再后面以刀和火『逼』得马群没命地冲撞,不少马直接撞到了城墙上,但更多是没冲到附近就已经栽倒,灭唐城的城墙下面是用石头垒成——为此术伊巴尔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筑得十分牢靠,所以劣马冲之不跨,然而尸体积在下面,却有可能成为唐军爬城的阶梯。至于死在中途的马匹,唐军又派出步兵一步步地借用这些马尸靠近,将之当做马尸垒成的壕沟。
这时灭唐城头忽然设下了二十多支带着绳索的粗大箭矛来,钉住了马尸,每匹马钉三五支,跟着用滑轮将马尸吊起运回城内,阿里巴斯又派人到城头用唐言大叫:“多谢张元帅,多谢郭将军,给我们送军粮来了!”
这些却都是苏赖与术伊巴尔之前就想好了的战术,用以打击敌人的士气,果然城外唐军士兵望都痛骂起来,有的士兵忍不住冲击,冒头太快的便被回纥的弓箭手『射』杀了。这一日死伤了一百多人,又白死了几百匹马,却是奈何不得灭唐城分毫。
但唐军却是连攻不退,分作三班,冲不近就堆土垒石步步为营,可是地形如此狭隘,人员进退都很艰难,要想这么推到城下那真是谈何容易!唐军既善守城,自然就有许多攻城的办法,然而受地形所限,那些攻城战法却十有**都用不上来。
即便如此贺子英仍然毫不畏退,从白天到黑夜,从清晨到中午,日以继夜地循环攻击,阿里巴斯对副将冷笑道:“要用疲劳战术么?”
这座灭唐城当初既叫迎唐砦,本来就甚小,西面缓坡南面峭壁,只有南面一道上树矛壁的石墙,受攻击面太小,不管对方来多少人,守城方都只需要二三百人就足够守住了,城外唐军轮班,城内回纥也轮班,所以不怕疲劳战术。
如此接连攻了三天,贺子英仍然未能取得多少战果,只是白白又伤了数百民兵。这灭唐城本来就不好打,否则萨图克也不会留下少量兵力就对此放心。郭洛这么久以来被此城扼得无法寸进,岂是事出无因?
灭唐城因受东方战局影响士气本来颇为低落,阿里巴斯在连战皆捷之后却忍不住兴奋了起来,对副将和百夫长们道:“唐军向来是以少胜多,最近军中个个畏唐如虎,这番我们可长脸了。看唐军几千人过来,也斗不过我们几百人!”一边派人向八剌沙衮方面报捷。
战斗打到第五天,贺子英的攻势仍不见疲!城内回纥军见了都颇佩服敌人的坚韧,不过坚韧的只是士气,贺子英连换了七八种攻城办法,却始终没法取得成效。
这天晚上二更以后,城外又响起了呜呜呜的号角声,回纥人早听得习惯了,张五听着听着,却『摸』了起来,对拜尔里道:“是时候了!”
两人扭开了一支扁担,内里竟然藏着寒芒闪闪的刀光!这可不是杂『色』刀,而是唐军军用的横刀,且是上品横刀!
两人派出手下,在几个商头以及挑夫、马夫中叫出人来,共有一百零三人,连同张五与拜尔里共一百零五人。
拜尔里先派人去后面柴草堆中点火,烟火冒出来后,拜尔里带人大叫着往外冲,叫道:“着火啦,着火了!”
他们到灭唐城已有好几天,阿里巴斯对他们的看管是先严后松,贺子英刚刚抵达的那天又严厉了两日,后来见他们比自己还怕唐军攻破灭唐城,又见他们从无异状,便又是一日松似一日,且精锐兵力都要调去南墙轮流守城,看守馆舍的回纥兵不过几十人,百夫长下午刚刚得了拜尔里赠他一瓶葡萄酒,听到呼声惊醒了,却还有一半醉意,没穿好衣甲就跑来,叫道:“不要慌,不要慌!”
张五持刀冲近叫道:“火烧眉『毛』了,怎么能不用慌!”
那百夫长望见张五手中寒光闪闪,拿的似乎不是普通兵器,喝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张五冷笑道:“大唐的横刀!”刀一横,割断了那百夫长的咽喉!
看管馆舍的回纥兵大惊失『色』,急要镇压时,拜尔里等已经冲了过来,百余人犹如下山猛虎入犬群,刀剑闪耀中一路屠将过去,这百余人个个都大有本事,而回纥看守士兵的那数十人仓促应战之下哪是对手?不一顿饭时间已经死了三十几人。
馆舍内剩下的那些私商、挑夫都惊醒了,眼看着眼前情景无不骇然,张五拿着那百夫长的人头,在烟火之中横刀道:“我乃郭都督麾下,都尉安武是也!这几年进出怛罗斯是奉命行事!尔等不要慌张,听我命令行事,将来回了宁远,都督便不会怪罪你们先前做的事情!”
众私商、挑夫原本就认他是个头,都道:“愿听安都尉差遣。”
安武道:“我这就要去拿阿里巴斯的人头,你们可自寻兵器,四处放火,配合我军在外的攻势。我说的就这么多!去吧!”
众私商、挑夫都领了命令,安武却与拜尔里率领那百名勇士直往阿里巴斯的居处冲去!
他们从这灭唐城还没筑起时就已经进进出出,对城内的地形与布置了如指掌,百余人径往守将居处冲去,沿途见人就杀,见马就骑,冲到守将居处已有三十余骑。
城外的军队一望见城内火光起立刻加剧了攻打,后面那些私商与挑夫、马夫也都活动了起来,他们拿着甘草、木料到处放火,也跟着城外的军队呐喊,城内城外,杀声震天,火光熊熊!
被安武斩杀者的惨呼不绝于耳,他已经连过六个夜巡哨岗,所到之处杀无赦!在这个灭唐城内展开巷战,安武所率领的百人乃是唐军十里挑一的精锐军士,又是成编制的人马,捣乎灭唐城胸腹之中左冲右突,以灭唐城回纥军的强悍程度,非有三倍以上兵力休想抵御,非有五倍以上兵力休想有效压制!灭唐城驻军不过二千余人,分成三班,有一班才歇下不久,另一班也尚未起身,又有六百多人在南墙抵御着唐军的进攻,城中巡夜者不过百余人,看守馆舍者一被击破,其他便都措手不及!
安武杀至守将居处时,死于唐军百人队刀下者已过百人,而百人队竟一人未失!
反复的争夺中唐军士气大振,而被杀散了的回纥人则左右奔逃,不止在数量上,就是在士气上也不断消长。
回纥人一步步退到了守将居处,当安武杀到门前的时候,这里门内只有不到三十人,今晚是轮到副将登城指挥战斗,阿里巴斯本在睡觉,等他批了衣服出门安武已经杀到了面前!
这不是苦战,这是杀伐!
唐军将士有十几个从回纥人手里夺取了弓箭,跳上房屋借着火光四下『射』击,羽箭呼啸而至,一支长箭破空将阿里巴斯的一个护卫喉咙『射』了个洞穿!飞溅的鲜血洒得阿里巴斯满脸!
这个半日前还在城头对着唐军叫嚣的将领害怕了起来,他对着安武高呼着:“张五!你竟敢冲我府邸!不要命了吗?”
然而这种时候这种叫唤换来的却是一阵耻笑,嗤嗤噗噗,几支羽箭袭来,幸好是一个回纥将士将门闭上,嘟嘟嘟的全部钉在了门板上!
“快上闩,快上闩!”
阿里巴斯大叫道,并同时呼唤城内的守军来援!
但是拜尔里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
他放开了一匹战马,并在马『臀』上狠狠扎了一刀!
战马吃痛直驰了出去,不顾一切地撞在了还没完全闩实的门上,轰一声门板都被撞飞了,安武领人当头杀入,横刀砍处连杀两人,阿里巴斯大叫:“你……你……你个『奸』细!”
安武哈哈大笑,迈开了大步赶过来,这个四十多岁、籍籍无名的岭西武人在这一刻犹如被点燃了的火焰一般,燃烧在灭唐城这个关键战场上!在阿里巴斯的高叫声中他斩断了对方的右手,伸脚踏住了他的前胸,横刀指出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阿里巴斯瞪着安武,叫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的右臂鲜血淋漓,但这时候最可怕的已经不是这个,而是抵在他咽喉上的横刀!他知道自己只怕难以幸免了,作为术伊巴尔看中了的人,他毕竟不至于临死求饶,然而他还是要弄个明白,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武冷冷看着他,道:“冲天砦有个校尉,是我的儿子!这件事情不是假的,不过……”他冷笑:“老子的官比儿子大,我乃大唐宁远军,宁远都督麾下第三个都尉,安武!”他将刀柄一拍,刀锋穿过咽喉刺入尘土之中,又道:“我变换姓名,花了将近四年时间,才干成了今天这件事情,所以你死在我的手上,也算不冤!”
然而横刀下的胡将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