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没有,就是刚好我前几天生病了,遇到个医生。”宋随意匆忙说着,打算敷衍过去。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事,是很宝贝的事,想独自装在自己心头上甜蜜。
  宋思露当然没有被她马上打发开,是回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奶奶提过,说你跟了许太太去相亲了,怎样?”
  宋随意没有想到她那么快联想起这事来,连声说:“这个,我怎么知道怎样。你不是出事了吗?我这就回来了。”
  “是吗?那人是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吗?”
  所以说这个妹子在一大帮亲戚中唯独和她好不是没有道理。宋思露和她想的一样,首先这人要人品好。人品不好,再有钱也让人感到害怕。
  宋奶奶屋里,眼看宋思露的事儿告一段落,宋奶奶几番叮嘱老三和老三媳妇:“女儿是你们亲生的,你们自己不疼惜,谁疼惜?你们把她打死了有用吗?人家说什么,都没有思露的命重要!你们牢记这一点。”
  听老人家这样说后,老三这对夫妇心底有些后悔,想起来都是因为之前整整担心了几天几夜,女儿不出现的时候,他们必须代替女儿承受四周人所有给他们家的压力,这不气急起来,见到女儿的时候全爆发了。
  “去吧去吧,思露在我这里呆几天。有随意陪着她。你们回自己家好好反省。再敢打思露,我和你们没完。”宋奶奶放了狠话。她的三孙女这么优秀,怎么可以被两个蠢货打死。
  宋三叔和三婶听到说有随意陪着他们女儿,却皱起了眉头。三婶斗胆对宋奶奶提了意见:“要不,让婷婷陪思露——”
  在三婶和三叔的想法里,女儿混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跟了宋随意好。宋随意哪里好了,读的什么农科到处被人笑话将来要下乡种田的。要是跟了婷婷,宋婷婷现在是进入了市里的电视台工作,随时随地结识名流。
  对于三婶的想法,宋奶奶冷笑声不忘给他们两个头顶泼冷水:“你们大哥大嫂,能舍得让婷婷陪人?我病了,都不敢叫婷婷侍候,凭你们?婷婷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料,难道你们不知道?”
  宋奶奶这话儿听起来,可真是淋漓尽致的挖苦冷嘲。连老三夫妇听了都不敢驳斥。不过宋奶奶说的是实话,如今宋婷婷仿佛一只随时变成凤凰的金鸡,老大家宝贝的要命,谁敢动下宋婷婷谁就是要老大夫妇的命。
  可以说,老大一家把希望全押在宋婷婷身上当赌注了。话说回来了,哪对夫妇不是望女成凤的。宋奶奶想到这儿,目光望向了老二宋二叔。
  宋二叔老样子,浑浑噩噩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这儿子是真不知道吗?宋奶奶不清楚了。打发儿孙们走以后,宋奶奶没有忘记回头打电话问许太太有关带宋随意去相亲的事。
  许太太接到宋奶奶电话,先诉起了自己的苦水:“那地方糟糕透底了,简直不是人住的。没有一个从城里来的人能呆下去,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听许太太这样的说法,岂不是这婚事吹了。对此,许太太倒不敢和宋奶奶说宋随意好像不是像她许太太这样想的,只怕宋家人指责起她把他们家女儿害了,居然牵线让他们女儿嫁到这么糟糕的地方去。
  在宋奶奶和许太太通电话时,一个人影躲在宋奶奶房间的墙外面弯着腰蹲着鬼鬼祟祟的。
  有人经过看见那人不禁喊了声:“翠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翠姐回头看到是不知为何事折回来的三婶,连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同时朝三婶走过去把三婶拉到一边说:“我这是作为长辈心里有点担心随意相亲怎么样了吗?如果当面去问奶奶,奶奶要说我。”
  听了翠姐这话,三婶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这个翠姐,如果真去问奶奶,确实是要挨奶奶骂的,因为这桩婚事本该落到婷婷头上,翠姐自私自利,硬是把糟糕的事儿硬推到了宋随意身上。但是,翠姐是否因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心生愧疚怕被奶奶骂,三婶对此却是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三婶多了个心眼,装作什么都不懂,问:“那事的结果怎么样了?”
  就知道老三家肯定和她一样紧张这事。都是有女儿的爸妈,谁想自己的女儿被其他人女儿比下去了。翠姐冲三婶像志同道合的战友一样笑笑:“听说,那地方差极了,只怕随意都过不惯。”
  听到这话,三婶心头是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这会她才敢真心感谢翠姐没有把这个糟糕事儿推到宋思露头上。只能说,宋随意倒霉,从小没了妈护短。有个妈在的话,哪会让翠姐这么设计自己的女儿。
  当晚,宋随意和宋思露挨着睡在了奶奶家里的木板床上。宋思露有些感慨,说:“小时候,我们几姐妹在奶奶家里玩,你记得不,随意姐?”
  记得,当然记得,那会儿大家都小,心眼没有那么多,大人说什么也不会过多放在心头,脱了鞋子上了床,不分彼此,全挤成一团开心无比。
  “不是彼岸花,但是比彼岸花更令人伤怀。”宋随意轻轻扯出了一丝气,望向窗外的眼神,是在想着在深山里的他了。
  ☆、【13】他担心她(百日菊)
  思念,像是一只风筝,拉着的那条线飘荡在空中,谁都不敢保证天有不测之云。
  宋随意在阳台上新栽种了一盆花,当宋思露问她这是什么时,宋随意说:“是百日菊。”
  百日菊宋思露看过,在她看来这花不太漂亮。可是在自誉种花匠的宋随意眼里,花从不分高低贵贱,有些花受宠有些花不为人知,只都是因为人为区分。
  唯一的问题是,她在附近菜市场上买来的这盆百日菊,似乎出了些毛病,叶子长起了斑,这是病。
  宋随意打算找那个卖花的算账,居然卖了一盆有病的花给她。不怪也怪她,轻而易举能上了人家的套,偏偏她是自己学种花的呢。只能说那天她鬼迷心窍了,眼里看的恐怕不是花,而是满脑子想着他。
  于是,她把这事儿写在了给他的信件中,如此写着:杜大哥,我受人欺负了。一个卖花的,居然欺负起一个种花的,你说是不是都本末倒置了?
  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和他诉苦?不,是真正有事情的时候,只怕这个丫头反而是不会和他说实话了。
  一天一封信,邮递员现在每天都必须到他这儿送信,不由叫苦连天,说:“刮风下雨都要写信给你,杜医生,这个给你写信的人是谁?”
  杜玉清淡淡的,把自己写好的信交到邮递员手里:“她没有信来,我这也要寄信。”
  邮递员无话可说地收下他要寄出去的信,开着送信的电动摩托车走了。
  杜玉清拿着信回到屋里,关上门,拿了把剪刀小心打开信封口,手指取出信封里的信。
  她用的是规格的信纸给他写信,一本正经的,恐怕是担心被他说他们两个隔代。这总是能让他浮现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美妙的感觉。
  只能说,这丫头,让他总会莫名其妙的心疼。
  展开信纸,上面是她一排排钢笔字,字体还可以,只是比起他练过毛笔的功底,只怕差了一些,因此,她也体会到了,现在信上写的每个字都是几乎用力写出来的。
  杜玉清想都不用想,边看,边已经取下衬衫口袋里别着的钢笔,给她写信:字只是代表语言的一种,除了表达意思,并不具备其它功能性功能。每次念着你的名字的时候,都是想着随意真好,如果随意变成用力,反而不怎么好了。
  写到这儿,他的笔头顿了下,眼角微眯,是突然想,如果那丫头看见了他这段话,不知是不是会捶胸顿足,大叹起:你这人不是总说我们两个隔代吗?我看,不是你大我十一岁,是我比你小十一岁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她那张生气勃勃的脸,她撅着嘴角像牛脾气和他争执观点的眼神。她大概不知道,她本身就像是一幅画,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到哪儿都能吸引人的眼球。在他心中,她是个如此美好的女孩。
  但是,如今他们分隔两地,她身处那个繁华的大都市中,真心不会有人追吗?杜玉清的眸子里闪烁着,低头,继续看她信上写的内容。
  她的信里,一般写的都是自己生活中的琐事。只能说,她人的性子和他差不多,都是偏向含蓄。那次两人之间的告白,还属于非常艰难的一次突破。在信里面洒洒洋洋地写一堆情话对他们两个来说基本不可能。即便如此,读着她生活中的那些琐事,能让他亲身感受到她在那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样的信,除了让他更了解她以外,无疑是令他心安。
  信中后面提到,这两天,她要回学校了,所以寄信的地址恐怕会有所改变,告诉他不用担心。
  回学校?现在不是暑期未全部结束吗?
  杜玉清算了算日子,算到她至少是提前了半个月回学校。有什么事让她必须提前回学校?
  明年要毕业了,今年最后一年,报纸上都说现在大学生毕业就业难,这话反映的是实情。有的学生,早在大三的时候已经为自己的毕业出路在打算了。
  有些学生选择了继续深造,报考硕士考试。有些大学生则非常务实,埋头准备拼一把国家公务员,打算毕业后端个铁饭碗衣食无忧。可说真,读农科的,能报考的国家公务员岗位可以说少之甚少,竞争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况且,笔试能过,面试呢?面试听说猫腻不少。反正,宋随意早前听无数师兄师姐说过,说是没有关系,最好别去考什么公务员。公务员面试有句行内话叫做,一个萝卜一个坑。公务员队伍里头都有好多想转正的,能轮到上他们这些外来的吗?除非本身优秀非常。
  宋随意实际的衡量了自己和家里的情况后,放弃了硕士考试也放弃了公务员考试。因为考了公务员,她毕业如果想去他那儿根本不可能。
  除了公务员,有个铁饭碗也不错,叫做事业单位。宋随意听说老师说了,说是大学里这回的花卉研究所里要招实习的实验助理。刚好研究所里听说新立了个项目,是要到他所在的那个地方去挖掘新的花卉品种。
  宋随意所有激情因此被激发了,全力以赴势必要考上这个实验助理。一是顶了一份大学里的正式岗位,能让家里人放心不会因此阻挠她去和他在一块。二是,有了这份工作作为基础,她有可能在大山里创造出自己新的事业。
  据她所知,此次学校是内招,优先录取本校的学生,因此对于宋随意来说希望很大。宋随意在同届学生中,成绩为佼佼者,三年各科综合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宋随意对此很有自信。
  那天,她参加完招聘的笔试走出考场的时候,两个同校的学生跟在她后面走。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有意在她后面说话,这样说:“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傻的?真心以为这是一场招聘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要招谁,研究所的人都自己敲定好了。”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早有人赶着去给那边的人送礼了。只有一些傻子,在考试前去背书。”
  ☆、【14】她出事了(榆木)
  宋随意听着她们这些话,心里半信半疑的。疑问的是,连这种实习生都有人想着走后门。信的是,社会风气大抵都是如此,倘若为真,只能是另谋高就了。
  反正,以她家境,她既拿不出钱来贿赂领导,而且,自己当真做了这事,不是用自己的能力赢的,总感觉心里过意不去。
  这样一想,对这些人的话,宋随意并没有真正地放在心头介意。唯一让她感到心里不舒服的是,这么好的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机会没有了。她真的很想很想,凭自己的能力和他在一起。但是他那样一个正直的人,如果她用走后门的方式赢得和他在一块,只怕他听说后心里会生芥蒂。
  宋随意左思右想,等面试通知时心里肯定是像七上八下的水桶有些忐忑不安的。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回家拿东西的时候,她的这些表情,全被宋二叔看见了。
  宋二叔只看得出女儿对于这一份实习工作十分在意,尤其是以女儿惯来那种随意的性格,能如此把一件事放在心上实属难见。想到这个女儿没了妈跟了自己以后,从来都不敢和他要过东西,要过一件玩具一颗糖果都不敢。
  刚好有人对宋二叔透露了消息,说到了其他考生都上门去向领导走后门,只有宋随意一个人没有,八成要落榜。一听到这事儿,宋二叔本还不太相信,偏偏,宋家他的那些其他兄弟姐妹听说了这事,都打电话来责骂他不会做爸。其中,连他最小的妹妹,平常很疼他女儿宋随意的,都专门为这事和他通过电话,说到宋随意成绩好,如果真为这种事落榜当真委屈。
  宋二叔只听出这些人的言外之意,他不能落人与后,要为女儿争取,做爸的难能无能到让女儿受这种委屈,于是,宋二叔偷偷拿出了储蓄本里的存款,上女儿报考的研究所学着人家给领导塞钱。
  那天早上,宋随意在床上赖了会儿床后,没什么事,在学校宿舍酝酿着给远在深山老林中的他写那每天一封的信。
  同学走进来,突然推了她肩头一把,说:“随意,你叫你家里人做什么了?”
  “什么?”宋随意坐起来,问,“我家里人来了吗?”
  “不是你家里人来了,是你家里人牛,跑到研究所堵研究所领导了。”
  宋随意诧异:“研究所的领导?我家里人不认识研究所的领导——”别说她家里人认识不认识,她都不认识不熟悉。哪来的她家里人要去找研究所领导做什么。
  “你真不知道吗?”同学一个个不相信地看着她,“这事儿,闹得众所皆知,你居然不知道!辅导员接到了那边领导的电话,据说,那边的人已经——”
  已经?宋随意更加疑问的时候,外面有声音进来,喊她名字:“随意,宋随意,辅导员找你!你赶紧去办公室。”
  宋随意不敢耽搁,匆匆忙忙起床穿戴好,去了老师的办公室。刚进门,辅导员看见她,脸上表露出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宋随意,你行啊。平常大家都看你好像只会读书,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老师?”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宋随意!有人像你这样的吗?明目张胆拿钱去贿赂领导让你考试过关!还怕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不是?”
  宋随意感觉脑袋上被根棍子一打。
  辅导员把别人拍下的现场证据,一张拍有宋二叔给某领导塞钱的手机照片给宋随意看,边说:“我没有冤枉你吧?这人是你爸,我没有看走眼吧?”
  宋随意的呼吸一下子紧促起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误会,老师。”
  “误会?误会就是我们学校领导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你爸要给他塞钱。直到听了你爸的话,学校领导感到非常生气,所以,把我们这些老师找过去先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师德师德,首先需要教会学生怎么做人。成绩再好,做人不过关,怎么能成为社会的栋梁之才。宋随意,你让所有老师感到痛心和失望。你回去反省,等待学校的处理结果!”啪一声,愤怒极了的辅导员拍了桌子。
  在宋随意还想为自己父亲说几句时,辅导员忍无可忍,指着她说:“不是你教你爸?难道是我教你爸做出这种事?!”
  那日宋随意在办公室被骂的场景,无数同学和老师现场目睹,不会儿消息满天飞。宋随意却不敢告诉自己父亲。
  宋二叔自以为给女儿办妥了这件事,高兴地承接了某个朋友的外地工程任务,出差去了没有在家。于是,宋随意连给宋二叔打个电话都不敢。
  不能告诉父亲,自己最要好的姐妹宋思露刚回医院去见习没空出来,宋随意只好一个人在学校里憋着。因为老师不让她出门怕她生事,直接关了她禁闭。这样一段日子她过成怎样可想而知。
  在深山里的杜玉清,突然某一天应了他的预感,她没有信来,接着等了三天,一直没有接到她新的来信。送信的邮递员都觉得奇怪,问他:“杜医生,你那个写信的朋友是怎么了?我本以为她要破吉尼斯纪录了。”
  杜玉清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没有收到她的信,他转回身回屋,在提笔要给她写信时,笔头在纸上犹豫了起来。
  淡黄色的台灯灯光,在他的眉宇上照出了一颗凝结的汗珠。现在只怕他写过去的信她都收不到。他的推测是正确的。宋随意被关了禁闭以后,学校同时暂时扣留了宋随意所有的收件东西作为调查。再说哪怕她真能给他写信,她也不可能在信中说这个事让他担心。
  杜玉清就此心里几乎百分百确信了: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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