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杨宁跟杨巧被一个电话急匆匆叫去了医院。
  肖燃也很担心，她从小跟在肖劲身边长大，从未体会过来自爷爷奶奶这一辈人的疼爱，她一直很羡慕杨宁他们两个，所以默默祈祷奶奶的身体没事。
  在家等得焦急，她给杨宁发了短信，杨宁却没回。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看了不想回。她想了想，拨了杨巧的电话。这时杨巧恰好在医院外，给大家买晚饭，她接起来，声音情绪难辨，肖燃一时焦急，“奶奶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情况，医生说的那些诊断我听不懂，但是，”杨巧抿抿唇，有些难以启齿，“奶奶住院跟手术都需要钱，肖燃你们家条件好，能不能临时……帮帮忙？”
  “好，需要多少？我打给你。”肖燃立刻说。
  “我没有卡，我爸妈的卡号我也不知道，这怎么办？”
  “那我过去吧，把钱带过去。”肖燃没有任何犹豫，等那边杨巧轻轻应了声，她挂掉电话，立刻收拾出门。
  到医院门口，肖燃发短信问了杨巧楼层病房号，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她走出电梯，在走廊尽头一眼便看到了一直往这边张望的杨巧。她小跑过来领肖燃过去，走到杨宁身边。杨宁本在长椅上躬身坐着，见到她过来立刻站起身，看了眼已经往这边看过来的爸妈，忙拉着肖燃走到一边。
  “你怎么过来了？”
  杨宁语气不算好，肖燃低头看了眼被他勒红的手腕，半晌低道，“我来看看你奶奶，顺便……也看看你。”
  “那现在你看完了，快回去吧。”杨宁似乎有些不耐烦。
  肖燃仰头看着他，“我……”她摸到口袋里的卡，忽然想到就算给他他也不会要。紧紧握着，又悄悄放回。
  “好，”肖燃知道这种时候不该给他添乱，收拾好情绪道，“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杨宁点了下头。
  肖燃转身，离开前看了杨巧一眼。
  她走到医院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黑黢黢的天幕压得她心口沉重。
  身后有人小跑着过来，在肖燃肩上拍了一下。肖燃知道是杨巧，回头将手里的银行|卡给她，“这是我自己的卡，里面大概有六万块，密码是xxxxxx，如果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问我爸要。”
  杨巧紧紧握着好朋友的手，眼圈已经红了，“谢谢你肖燃。还有我哥刚刚只是怕被爸妈知道他跟你的事情，我爸妈比较传统，接受不了早恋。但你来他是开心的，虽然他刚刚态度可能差了点，还是希望你不要介意。”
  肖燃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笑道，“没事的，你快回去吧，有事情找我。”
  肖燃坐出租车回到家，进卧室以后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心情顿时又变得好差。
  肖劲在门外敲了敲门，喊她，“肖燃。”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严厉，肖燃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给肖劲开门，紧张道，“爸，怎么了？”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肖劲眯眸看着她。
  “我没事啊。”肖燃不自觉挺了挺腰杆，让自己显得更可信。
  “没事？”肖劲却哼笑一声，“刚刚我在客厅喊你你都听不到，还说没事？说吧，刚刚跑去哪里了？晚饭都没吃就跑出去，现在回来这么晚，你肚子不饿？”
  “肚子好饿啊。”肖燃企图卖萌撒娇遮掩过去，肖劲现在不吃她这一套，拦着她下楼的动作，“不说清楚不准吃饭。”
  “老爸你怎么这样啊，”肖燃哀嚎一声，“就是有同学家人生了病，需要手术费，我就先借人家了。”
  “哪个同学？姓什么叫什么？”
  “就是杨巧啊，老爸你也见过的。”
  “见过，我是见过，”肖劲脸上露出讥笑，“肖燃，你交朋友的时候都认清了些什么？是不是哪天他们把你卖了你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啊？”肖燃脑袋轰地一声，压根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肖劲道，“什么意思？前几天她就来找我要过钱了。”
  ☆、第八章
  第八章
  三天前，肖劲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匿名来信，是寄给他的。信封背面用铅笔留了电话号码，肖劲发觉熟悉，第一时间便打开看了。
  署名是杨巧。
  信里，她说她奶奶生病了，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念在她是肖燃同学、好朋友的份上，问他能不能借五万块钱给她。
  信的末尾是一个银行|卡号。开户人叫杨胜广。
  他回到书房，查了查电脑旁的重要标签，其中一个上面写了杨巧的手机号码。那是他怕万一有事情联系不到肖燃而让她留给他的同学电话。
  最后，他打了十万元到那个账户。
  他对肖燃讲完这些，发现她满脸难以置信。
  “可杨巧没有告诉过我啊，我不相信她会这样做，”肖燃努力缓和情绪、用大概五秒钟的时间整理思绪，“而且她一直在学校，做什么事情都是跟我在一起的，我没发现她去过校外的邮局。”
  “那万一她把信交给别人寄了出去呢？”
  “可她不知道爸爸的电话啊……”肖燃固执地反驳着肖劲的话。
  肖劲的回应很平静，“如果说她翻过你手机呢？”
  “……”她的手机解锁密码，杨巧当时一猜就猜到。肖燃咬牙，可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肖劲抬手摸了下她的头顶，“不管怎样，先吃饭。吃完饭，你可以打电话问一下杨巧，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燃一顿饭吃得跟打仗一样，最后水都来不及喝，一边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一边往楼上跑去。
  肖劲搁下水杯，对着她的背影道，“信在我书房。”
  肖燃脚步一顿，说了声谢谢爸爸。
  肖燃进了肖劲书房，一眼便看到了那封打开着、放在书桌中央的信。
  信里有杨宁奶奶病历和身体检查报告的复印件，剩余的就是一张a4纸。那张白纸对折着，肖燃将它打开。
  文字是打印的，肖燃没见到杨巧好看的字，心里的大石顿时落下。
  她认识杨巧接近三年，了解她是怎样一个人，见到这封信以后更加确定，这封信不是她写的。至于到底是谁拿到了肖劲的联系方式、他们的住址，她还搞不清楚，不过不是杨巧，她心里顿时好受了些。
  肖劲上楼了，见她望着信发呆，不由蹙了蹙眉头。
  “怎么了？”他问。
  “爸爸，杨巧她是我朋友，”肖燃走上前，握住肖劲的手，轻轻晃了晃，轻道，“我感觉这笔钱不是她要的，不然她不会今天打电话给我要我再送一次钱。杨巧对我来说就像爸跟宋征叔叔，嗯……虽然认识时间没有很长，但我无论如何都是相信她的。这件事我想等她奶奶身体好了再问，好吗？”
  她都这么说了，肖劲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不要随随便便谁的话都信。
  回学校以后，杨巧第一时间将卡还给肖燃，说里面的钱没有用到。肖燃猜到是怎么回事，还是假装不解道，“那你奶奶住院手术的费用是怎么解决的？”
  “我也不知道，”杨巧摇摇头道，“我爸不知道哪来的钱，好像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一下子就把钱付清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就好。”
  肖燃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嗯，奶奶身体会好起来的。其他事情你跟杨宁都不要多操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杨宁知道了肖燃借钱给他们家的事，晚上居然主动跟肖燃坐在一桌吃饭。肖燃安静吃着饭，有些踌躇要不要先开口。
  杨宁见她不说话，知道是那天自己做得不对，将自己晚饭里的几块红烧肉都夹到对面肖燃的盘子里。肖燃抬头看他，杨宁抓了抓头发，低声说：“对不起，那天我对你态度太差了。但是我爸妈在，我真怕他们看出什么来。我爸妈人很保守，要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冲到学校把我拎回家。”
  杨宁这番说辞跟杨巧那天说的很像，其实她那天晚上回家就想通了，到现在，她一点都不生气了。
  杨宁却还在解释，“而且我还害怕……他们对你的印象会因此大打折扣，我希望到那一天，我可以带你回家的时候，再让他们知道你。”
  他说他父母保守，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先立业后成家，等事业平顺再来找女朋友，能在高中时代跟肖燃在一起，大概是他做过最为“离经叛道”的事了。想当初若不是杨巧一直鼓励他追求肖燃，他跟肖燃现在应该只是点头之交。他一点都不后悔，只是担心这段感情被人阻碍，而这阻碍最有可能的施加者就是他的父母。
  说完这番话，他脸已经完全红了，偏偏肖燃没有立刻听懂他的意思，他又气又好笑，就差落荒而逃。半晌，肖燃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颊也开始泛红，她戳着米饭，支吾着说：“我早就不生气了啊，你其实不用讲那么多的。”
  如今是关键时刻，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一路都有老师，他们有的在打篮球，更多的是看着往返于这之间的学生。肖燃跟杨宁没有牵手，只是并肩往回走。
  走到篮球场中央，不远处忽然传来女生的尖叫声。
  不少人向声源处跑了过去，大家围成一个圈，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也跑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往那边走，有女生忽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边跑边喊，“死人了，有人跳楼自杀了！”
  两个人的脚步便定在原地。
  出事的地方是女生寝室楼底，透过围观人群的缝隙，肖燃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个女生，地上有很多血。她闭紧眼睛、条件反射地抓紧了杨宁的手。
  有人已经叫了救护车，人群里的老师赶学生离开现场，回各自教室。肖燃跟杨宁重新往教室走的时候听到了救护车赶来的声音。
  一整个晚上，肖燃都心神不宁。
  课间不小心听到大家谈论那个跳楼自杀的女生，传言说她早恋被班主任发现，班主任说要请家长来学校谈一谈，毕竟现在临近高考，是最关键的时候。她不肯，跟老师顶撞了几句，回寝室又跟同学发生口角，这才跳楼。
  肖燃听得心惊胆颤，她又想起今天杨宁说的话，顿时手脚冰凉。
  她现在终于开始害怕，如果他们在一起的事情被老师发现会怎样。她不担心自己会被肖劲责备，她担心杨宁的父母会对杨宁说重话，杨宁虽然平时害羞可是心思比她要沉得多，万一他到时候想不开……
  肖燃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第一回她整整四个小时没能看进去一页书。
  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她立刻去隔壁班找杨宁。
  杨宁做完手头那道题才收拾书包出来，肖燃在原地急的团团转。
  “你怎么了？”杨宁第一眼就看出她表情不对。
  “边走边说。”
  结果走出去一百米了，肖燃还是没有开口。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杨宁不得不主动开口问她。
  肖燃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咬牙道，“杨宁，我们分手吧。”
  杨宁愣住了，脚再也迈不出一步。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过了很久，杨宁才慢慢回过神，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个？是不是今天看到的让你害怕了？”
  肖燃抿唇、老实点头，“说实话，我很怕我们也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虽然学校对学生恋爱的态度一直不算严格，可不能保证每个老师都一样。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老师知道了，通知了叔叔阿姨，你怎么办？”
  杨宁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担心，举手保证说：“如果发现了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你放心，我比谁都在乎我这条命。”
  “真的？”肖燃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杨宁说：“其实我早想过了，如果我爸妈发现，大不了挨顿揍，反正也打不死我，他们还要指望我考上好大学为杨家争光，下手肯定不会狠。”
  肖燃被他逗笑，可又想到那个跳楼的女生，手指又变得冰冷。
  几天后，跳楼的相关事件告一段落。跳楼的女生没死，不过如今躺在医院里，医生诊断说是高位截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