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他一哄

  “怎么的太子殿下?”厉长生明知故问, 道:“太子殿下脸色不大好, 可是身子骨不爽利?”
  “没甚么……”荆白玉摇了摇头, 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道:“我回去了, 出来时辰太久,祖母恐是要寻我。”
  “是,太子殿下。”厉长生微笑道。
  小太子荆白玉心里不怎么舒坦, 脚下“哒哒哒”的跫音都乱了些许,听来杂乱无章,少了几分活跃劲儿。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厉长生竟然说谎了。他明明遇见了小叔父陵川王, 怎的却只言片语皆不提起, 反而用母后来搪塞一番?
  难不成……
  厉长生真的被陵川王荆博文收买了去, 拿了荆博文的玉佩好处,便要为他做事办差, 已然投靠了陵川王?
  “不……”
  “不可能……”
  荆白玉连忙摇了摇头, 厉长生可是自己的朋友啊,他一直对自己这般好, 如何会转投了旁人?
  “玉儿, 做甚么呢?”太后见荆白玉垂着头步入内殿, 也不知在想些个什么, 不如方才离开时兴致高涨, 一副蔫头耷拉脑模样。
  荆白玉打了一个突, 赶忙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道:“没甚么的祖母,玉儿只是腹中饥饿,所以有些个打不起精神头来。”
  “嗨!”太后哈哈一笑,道:“原是玉儿饿了,再等片刻,这不午膳马上便好,到时候玉儿可要多吃一些个。”
  宫人们负责传膳,些许时候便鱼贯而入,将精致午膳皆码放在案几之上。因着太子殿下与陵川王同来用膳,所以今儿个这膳食比往日里规格都高了许多,丰盛无比精致无比。
  陵川王荆博文已然欠着身,将牙筷亲手递于太后跟前,道:“母后近日可是消瘦了,要好好用膳才是啊。”
  太后一听那荆博文开口,便笑得合不拢嘴。若说小儿子哪点子最好,便是好在一张嘴上,说出来的话比蜜糖还要甜出许多,打小便叫太后偏爱与他。
  太后拉着荆博文的手,道:“我儿也消瘦了,可是在陵川那地儿吃的不好?”
  陵川王荆博文一听,耷拉着眉毛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竟是在太后面前像个孩子一般撒娇起来,道:“母后说的可不是?陵川那地儿甚么也没有,不过几座矿山而已,不能吃不能喝的,儿子便是不想瘦也难啊。尤其日日不得见着娘亲的面儿,可不是日日思念,便是不想瘦也难啊!”
  “哎呦喂,我儿就是这张嘴最美了!”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几乎忘了用膳,只顾着与荆博文说话。
  荆白玉坐在一面,竟是插不上话去。这事儿向来如此,大家心里都知道,太后是最爱见陵川王荆博文的,别说孙儿荆白玉比不得,就连皇上也是比不得的。
  荆白玉有些个不欢心,再加上方才的事儿,那便更是不欢心起来,一肚子都是气劲儿。
  他也无有多瞧,拿起牙筷夹了一下,直接放入口中。
  “呀,呸呸!”
  荆白玉被扎了一下,嘴皮子生疼,赶忙将口中吃食给吐了出来。
  定眼一瞧,原是带刺的鱼肉,怪不得扎人的紧。
  “呵——”
  荆白玉正懊恼着,哪想竟听到耳边有低笑之音。决计是在讥笑方才自己的丑态糗相。
  荆白玉心中恼火,抬头一瞪眼,倒是吃了一惊。
  原那发笑之人并非旁人,便是厉长生无疑。
  厉长生侍立在侧,见荆白玉大眼圆瞪,笑着道:“太子殿下,小心鱼刺,可否要小臣帮太子殿下摘刺?”
  “你怎么的进来了?”荆白玉奇怪的问:“不是站在外面儿?”
  厉长生近前,拿了新的牙筷,为小太子荆白玉仔细摘着鱼刺儿,道:“太子殿下用膳,小臣自然要近前伏侍着,就怕太子被什么鱼刺虾子给扎了不是?”
  “你还敢笑……”
  荆白玉不满的嘟囔一声,心想着都是因着厉长生,若不是他,本太子心情能这般抑郁?也不会被鱼刺给欺负了去。
  荆白玉眼瞧着厉长生将鱼刺一点点摘干净,随即只是看了一眼那鱼肉,道:“谁说要吃鱼肉的?太腥气了,我不爱吃,不吃。”
  厉长生废了半天功夫,荆白玉偏生不吃,一看便是在耍小脾气。
  厉长生心中想笑,心想着小孩子闹脾气,倒是有几分意思,真叫人想再去欺负欺负他才好。
  但如今人多也不好这般肆无忌惮,只好一本正经的道:“太子殿下不喜食鱼,不若小臣为太子殿下剥虾子罢。”
  荆白玉不置可否,也不言语。
  等厉长生又剥了虾子,荆白玉这才故技重施,道:“虾子老了,不吃。”
  厉长生一瞧,仿佛脾性好的没脾性,温声道:“如此,看来太子殿下是想吃菜了,不若小臣为太子殿下夹菜。”
  “唉,我不爱吃菜。”荆白玉小声阻拦。
  厉长生仿佛没听清,口上说着:“太子殿下您说什么?”手上却毫不怠慢,利索的夹了一筷子青菜,为太子布菜。
  如今太子碗碟之中,已然堆满,又是鱼肉又是虾肉,还有小山一般的青菜。这吃饭用膳也是规矩颇多,再堆砌下去,恐怕叫人瞧了嗤笑,让人背地里说他不懂规矩。
  荆白玉无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将他方才百般嫌弃的鱼肉与虾子食了,只剩下一些绿油油的青菜。
  厉长生垂眼一瞧,立刻手脚麻利的又是一筷子青菜,直接放在了荆白玉面前。
  荆白玉眼睛瞪得老大,道:“厉长生,你诚心的是也不是?本太子不喜欢吃菜,你又不是不知!”
  这一下子,荆白玉声音大了些许,那边说话的太后与陵川王皆投了目光过来。
  太后问道:“玉儿,可是出了甚么事儿?”
  “是啊,”陵川王荆博文道:“可是宫人惹了太子不快?”
  “这……”荆白玉一个激灵,偷瞄一眼厉长生,赶忙辩解道:“祖母误会了,是玉儿叫厉长生给我多夹点菜,玉儿肚里饿得很。”
  太后慈祥的笑着道:“哎呦,玉儿真是长大了,以往都不吃菜的,如今也知道要吃菜了。”
  荆白玉干笑两声,道:“是啊,玉儿早就长大了,玉儿现在……现在最爱吃菜了。”
  荆白玉为了让自己瞧起来真情实感一些,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牙筷,夹了好几筷子青菜放入口中,也不怎么咀嚼,吞咽下肚。
  厉长生一见,低声道:“太子殿下,好歹嚼两口,不然一会儿可要消化不良的。”
  “唔邓纸!”
  你等着!
  荆白玉满口菜,唔囔囔的也说不清话,只好拿眼睛暗中去瞪厉长生。
  厉长生莞尔一笑,心想着果然,生气的小朋友也挺可爱的,再欺负下去,恐怕自个儿心里都要生出负罪感来。
  荆白玉硬着头皮吃了一大盘的青菜,脸都欲要变成青菜颜色。
  厉长生随后给他继续布膳,倒是没再为难他,大鱼大肉的夹了一些,皆是小太子爱吃的东西。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偏生用膳之时,陵川王荆博文便没断口的说话,又偏生太后就喜欢听他说,怎么听怎么爱见,怎么听怎么都不厌烦的。
  荆白玉起初还努力附和两声,随后实在是插不上口,坐在一边受气包似的,俨然一个局外人。
  这太后与谁更为亲近,不用旁人说道,但凡长了眼睛的,皆是一清二楚。
  朝堂上那帮子老臣也是如此,知道太后爱见小儿子陵川王,便有不少皆入了陵川王的党派。就等着如今皇帝身子骨不佳,一旦驾崩,太子年幼,便推举陵川王即位称帝。
  虽说太子乃是太后的亲孙子,可这孙子哪里比得上儿子,儿子可是从太后肚皮里蹦出来的,陵川王小时乃是太后亲自养大,自然亲近的很。
  说起荆白玉这孙儿,也无法时时刻刻在太后面前晃悠,只得每天前来问安,便是想要亲近,也是亲不起来的。
  孙子和儿子都是正统血脉,太后愿意支持哪一个,这可都是不好说的事儿。
  荆白玉插不上话,心里又是着急又是不舒坦。他两只小拳头都紧紧攥起来,思忖着难不成,自己便不如小叔父陵川王了?这如何可能?
  厉长生见荆白玉强颜欢笑模样,这会儿倒是有些个心疼起来,不似方才自己欺负人时欢心愉悦。
  这小太子不过七八岁年纪,若想与二十出头的陵川王斗法,的确是强人所难了些,也着实勉强了些荆白玉。
  厉长生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太后与陵川王。
  陵川王荆博文这会儿正说着:“母后,您午膳用得着实少,不如再食些果子,儿子给您剥开,可好?”
  “不了不了,”太后连连摇手,道:“你一去陵川便是一年年的不回来,你可不知啊,娘早就老了,这每顿饭若是食得太多,过会儿一准整张脸都肿起来!可不能再多吃了。”
  “呀,”荆博文惊讶的道:“这是甚么病症,可叫太医和巫医前来瞧过?”
  “瞧是瞧过了,”太后不甚在意的道:“药吃了不老少,每每多食一口,仍是肿得难受,不顶用的。”
  “母后,”荆博文又道:“这般可不行,还是再叫太医和巫医前来瞧瞧罢,可别是甚么大毛病。”
  厉长生一瞧,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时机正好,倒是叫小太子荆白玉出头之时了。
  厉长生这便开了口,恭恭敬敬的道:“启禀太后,太子殿下近日听闻太后被水肿之症困扰,命小臣多方寻找,倒是觅得一件稀罕顽意,或可解除太后娘娘的困扰。”
  “哦?”
  太后与陵川王一时皆被厉长生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
  太后奇怪的道:“玉儿寻到了什么稀罕顽意?哀家还真是好奇呢。”
  “我……”
  荆白玉突的被点了名儿,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去瞧身侧的厉长生。
  这是唱的哪一出?荆白玉有些个昏了头,全然不知自己叫厉长生去寻了什么,太后被水肿之症困扰的事儿,荆白玉今儿个也是头一次听闻。
  “太子殿下不必害羞。”厉长生笑着道:“请太子殿下将这稀罕顽意,亲自献给太后娘娘罢。”
  厉长生变戏法一样,将宽大袖子一抖,便把一样物件放于荆白玉掌心。
  荆白玉定眼一瞧,“嗬”的抽了一口气,眼睛也睁大了些许,只觉掌心中沉甸甸的,这物件模样好生古怪,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荆白玉与厉长生对上眼神,连忙定了定心神,略微点头,这才起身,捧着那稀罕顽意,恭敬的走到太后面前,道:“祖母,这是玉儿寻了好久的东西,请祖母一试。”
  “这……”
  太后一瞧,道:“这是什么顽意,哀家竟从未见过。文儿啊,你不是最喜欢这稀奇古怪顽意,可见识过了?”
  陵川王荆博文也是无忧头绪,道:“儿子孤陋寡闻了,也不曾瞧见过。”
  荆白玉煞是镇定,道:“祖母容玉儿的掌事内使禀报一番。”
  “好,”太后拿眼瞧了一下厉长生,道:“你且说说这是甚么?”
  厉长生当即上前两步,形容镇定,神态温谦,道:“这乃是专门用以祛除水肿的小顽意,正适合太后您使用。”
  厉长生拿出的东西,一瞬间惊艳全场,可不就是先前他从盲盒里开出的美容仪器?
  这refa铂金微电流四轮美容仪按摩器2000元左右的价格,着实并不便宜,最大的卖点便在于仪器本身可太阳能产生微电流。
  说句老实人的老实话,仪器所产生的微电流,对于人体来说,并无太大功效。想用此来瘦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话又说回来,这款滚轮美容仪除了微电流外,倒是对祛除水肿、暂时提升有着很好的效果,功效性不容小觑。
  太后道:“所以这稀罕顽意,到底要怎么用?哀家着实看不懂。”
  厉长生道:“请太后握住手柄,将滚轮放置于脸上,然后轻轻推动手柄,使得滚轮滚动。”
  太后拿着美容仪,依照厉长生所言试了一试,道:“哎呀,有些个疼,仿佛脸皮被夹住了一般。”
  “太后可再轻一些。”厉长生道。
  这使用美容仪并非越用力越好,脸部皮肤娇嫩,太过用力使得皮肤受损,反而得不偿失。
  厉长生又道:“太后可顺着下颚轮廓,向耳部滚动,如此反复,过一会儿便可发现奇效。”
  滚轮美容仪设计原理,的确有达到去水肿功效,但效果其实也并无太多神奇。这肉眼可见的,还有一部分,乃是脂肪的流动性所致。
  人体脂肪流动性相当可观,以美容仪器不停在脸部滚动,脸部脂肪会随之提升,这种提升乃是暂时性的,不可维持过长时间,但这种肉眼可见的改变,倒是的确让人欢心鼓舞,也是refa美容仪的即时效果奥妙所在。
  太后按照厉长生所言,将信将疑的试用了一会儿工夫。这力度掌握合适,倒也觉得颇为舒适。平日里有小宫女给太后按摩肩背,但这脸部从未这般按摩过,没成想也着实享受。
  太后只顾着按摩一边脸颊,片刻功夫,旁人还未说些什么,那陵川王荆博文倒是第一个开口。
  “母后,好像真的管用,您瞧。”
  荆博文捧来镜鉴,太后往镜中一瞧,登时大喜过望,满眼皆是不敢置信。
  那面荆白玉也瞧见了,眼睛睁大了几分,小声道:“这真是神了。”
  厉长生低笑一声,无有多言。
  就瞧太后用过美容仪的那边儿脸,皮肤明显紧致,比另外一面要小了一号似的。
  太后年纪大了,却也爱美的厉害,如此一见哪里能不欢心,道:“玉儿这顽意是哪里寻到的,竟这般厉害!哀家还当自己眼花了!竟是仿佛年轻了十岁呢!”
  荆白玉连忙道:“祖母您是一下年轻了二十岁!祖母若是欢喜,日后玉儿再去为祖母寻这类稀奇顽意。”
  “好好好,难得玉儿有心了。”太后拿着镜鉴来回端详,越瞧越是欢心喜悦,道:“玉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祖母是没白疼的。来,玉儿,祖母身边坐来。”
  小太子荆白玉本似个局外人,坐得老远,受气包一个。但如今太后发了话,荆白玉瞬间欢心起来,一个跳窜窜站起身,便走到太后身边坐了。
  荆白玉坐好扬眼去瞧厉长生,便见厉长生微笑以对。
  荆白玉这会儿笑得甚甜,对上厉长生的笑容,瞬间不知心中什么个滋味儿。
  心里忖度着,我这还生气着!
  厉长生见了陵川王也不告知与我,这会儿却又帮着我做事,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老奸巨猾的狐狸一只,忒的让人心烦。
  这小太子与陵川王在太后面前轮番争宠,半日下来打了个平手。
  别看只是一个平局,但荆白玉还是满心欢喜。毕竟往日里,太后只要见了荆博文,眼里便容不得旁人,谁能和他打了个平手,恐怕是从未有的事儿。
  如今小太子荆白玉占了便宜,心中哪能不欢喜,从太后宫中出来,一路上都哼着调子,脚步轻快的很。
  那面陵川王荆博文别了太后,便从皇宫之中出来,往自己下榻的住处而去。
  他乃是陵川地界的大王,如今奉命进了都城,为了避嫌,也是不能直接住在皇宫之中的,自有他居住的府邸。
  这府邸看起来颇为恢弘,乃是太后亲自给置办的,就盼着每年陵川王能回来小住些日子,能舒舒坦坦无忧无虑的。
  今日小太子荆白玉心中欢喜,其实陵川王荆博文也是心中欢喜的。
  不为别的,自然是因着荆博文的眉毛。
  自从宫宴结束那日,荆博文把眉毛给燎了,到如今好几日工夫,荆博文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羞于见人。
  厉长生一出手,简直起死回生,叫荆博文欢喜异常。厉长生还将香奈儿男士眉笔送予荆博文,叫他平日里可自己填补眉毛,着实让荆博文心情大好。
  “大王回来了。”
  荆博文才入了府邸,便听到有人说话。
  他不用回头,便也猜了个十足,道:“呦呵,孟云深是你啊。”
  来人二十出头年纪,身量要比荆博文高半头有余。虽生得高大挺拔,却又长着一张标准文人面孔,儒雅俊逸,观之忘俗。
  荆博文乃是陵川王,一方之主,其麾下谋士食客数不胜数,何止千人,这孟云深便是其一,已然跟随荆博文十年有余,乃是陵川王麾下赫赫有名的谋主。
  荆博文转头瞧他,颇为得意的挑了挑眉头,道:“云深啊,你瞧,你可发现孤有何改变?”
  “大王……”孟云深表情淡淡的,眸子并未转动,并无过多上下打量之意。
  荆博文不给他回答的工夫,已然道:“可有觉得孤今日更为俊朗了几分?”
  “呵——”孟云深倒是笑了,笑起来颇为随和模样,却让荆博文听了着实嫌弃。
  荆博文道:“你可莫笑,这一笑恐怕哪方要遭难!”
  孟云深道:“看来大王的眉毛是补上了,可喜可贺。”
  “甚……甚么!”荆博文连忙退了两步,用袖子掩住自己一半脸,道:“你怎么知道我眉毛……眉毛的事儿!我可没叫任何人知晓过!”
  荆博文丢了一半眉毛,这等丢人之事,自然是要藏着掖着,尤其对于孟云深来说,更是不好启口。
  他几次想要找孟云深帮忙,但临了皆是打了退堂鼓,心里寻思着,孟云深那笑面虎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恐怕心里要笑他两三年。
  孟云深道:“大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怎么可能?”荆博文道。
  孟云深道:“大王当日被烛火烧了眉毛,喊叫之声颇大,云深正巧路过,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路过?!”荆博文气得跳脚,道:“你路过不进来帮忙灭火?孤怎么不见你来帮忙?”
  “嗯……”孟云深面部表情寡淡的很,淡淡低吟一声,无有多言。
  “哦!”荆博文指着孟云深鼻子道:“孤知了!指不定是你设的局,放的火!是不是你故意烧了孤的眉毛!你说,从实招来。”
  孟云深淡淡的道:“大王恐是又异想天开了。”
  “呸!”荆博文道:“绝对是你这老狐狸搞得,你且站在这里别动,瞧我打不死你呢!”
  孟云深果真负手而立,一动不动,道:“大王,这技不如人便不要夸下海口,小心一朝翻船,颜面可不好看。”
  “你……”荆博文道:“真是气死孤了。”
  孟云深道:“云深还有要事,大王或可听了再气。”
  “不听!”荆博文摆手道。
  孟云深也不多加劝阻,自顾自道:“大王可曾听说,近日窦将军便要凯旋?”
  “自是听说了……”
  孟云深果真话风一转便说上了正经事儿,叫荆博文不好不应声。
  荆博文道:“怎么的?”
  孟云深道:“窦将军乃是太后侄儿,虽常年戍守边疆,但无往不胜,不论是威望还是兵权,都令人着实敬畏。这次抵抗詹国,更是大获全胜,已然凯旋,不日便要进入都城。大王何不趁此机会,拉拢窦将军一二?”
  “窦将军……”荆博文难得正经起来,道:“是了,可这窦将军向来一张冰块脸,比你还要油盐不进,这要如何拉拢?”
  孟云深略微一笑,道:“大王不妨再入宫一趟,去见一见太后娘娘。”
  “孤才出来。”荆博文道。
  孟云深道:“此次窦将军凯旋乃是大事,不只凯旋,还带来了詹国投降文书,据说詹国愿伏低归顺大荆。陛下决计是欢心的,指不定太子荆白玉会趁此机会,请了旨意出城迎接窦将军。”
  荆博文点点头,道:“太子想要抢功,那我应当去寻皇上啊。”
  “大王此言差矣。”孟云深道:“大王虽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但弟弟哪有儿子来的亲。这等机会,皇上恐怕是希望太子前去的。但太后不同,太后向来倾向大王,再者皇上又是仁孝著称,自然不好驳了太后的面儿。这事儿若是大王去求一求太后,那边一准儿成了。”
  “如此……”荆博文干脆转身便走,道:“孤现在就去!”
  窦将军凯旋,这消息震惊朝野。要知道自从戎狄归顺大荆以来,这詹国便是大荆最大的敌人。
  詹国一方称霸,詹人骁勇善战,生性好强好胜,连年挑起战端,着实令大荆皇上头疼的很。这大荆与詹国的战事可要追溯几辈人之久,总也无休无止。
  如今窦将军竟然凯旋,一举差点打到詹国都城,将詹人打得闻风丧胆,着实英雄了得。
  再加上窦将军乃太后外戚一脉侄儿,皇上如何能不拉拢?此次窦将军凯旋,可是重中之重,绝不可怠慢了去。
  小太子荆白玉也是明白这理儿的,自己年纪尚轻,若是日后想要稳固羽翼,必要有兵权支持,这窦将军可是不二人选。
  这一大早,小太子荆白玉便摩拳擦掌,着四月给他换了新衣裳,在镜鉴里一照,道:“本太子去见父皇,你们不必跟着。”
  “是,”四月恭敬道。
  荆白玉大眼睛一转,有些个犹豫,嘴唇张了几次话音仍是未有出口。
  四月一瞧,何等玲珑心肝,道:“启禀太子殿下,掌事大人就在外面,可要让四月为您传进来。”
  “传进来做甚么?”荆白玉轻哼一声,道:“本太子方才见庭院里土多得很,定是小丫头们偷懒了!都是厉长生管教不严,你让厉长生把庭院打扫了,免得他闲不住又往外面去跑!”
  “是是,”四月道:“都听太子殿下的。”
  荆白玉这才点点头,穿戴整齐便去了。
  四月无奈的摇摇头,等太子殿下走了,这才往庭院而去,便见厉长生正与灵雨说话。
  四月上前道:“掌事大人。”
  “原是四月。”厉长生道:“可有什么事儿?”
  四月无奈的道:“掌事大人,这太子殿下年纪尚小,有性格脾性也是正常的事儿,掌事大人何必与太子殿下逆着劲儿呢。这冷战一日两日,也全没甚么,但时日长了难免伤感情。”
  厉长生笑了一声,道:“多谢四月提醒。”
  四月道:“我这不算甚么,毕竟……这些道理掌事大人哪能不知,不过是四月多嘴罢了。”
  四月嘱咐一句,随即便去忙了,留下厉长生与灵雨两人。
  灵雨有些个着急,道:“太子殿下还在生气,这可怎生是好。掌事大人,您到底做了些甚么,怎么就气着了太子殿下?”
  厉长生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太子自个儿生闷气罢了。”
  “这如何是好?”灵雨道:“太子今日闷闷不乐,恐怕郁结于心,可是要生病的。”
  厉长生道:“这小孩子生了气,哄一哄也便好了,并非大不了的事儿。只是……”
  “哄一哄?”灵雨纳罕的道:“如何哄?”
  厉长生道:“我前些个见东夹那面有些个冬日用的皮毛,如今可还在?”
  “在的。”灵雨道:“眼下天儿还暖着,那些个厚皮毛厚绒布,使不到的,东夹里倒是有些个。”
  厉长生点点头:“你去给我寻一些来,要最好的皮毛,对了,还要白色的。”
  “是,”灵雨应声道:“婢子这便去。”
  厉长生又道:“再寻些好看的纨布来。”
  “是。”灵雨越听越糊涂,这又要布料又要毛皮,掌事大人莫不是要给太子做新衣裳?
  果不其然,厉长生还有后话,问道:“灵雨,你可会些个针线活计?”
  “这,”灵雨道:“婢子的确会的,只是……”
  只是太子殿下又不是甚么女娃娃,掌事大人若是真的送些个漂亮衣裳予太子,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欢心。
  厉长生道:“会就好,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是,婢子全听掌事大人吩咐。”灵雨最终还是应声道。
  厉长生颔首,看来十拿九稳,道:“你且去。”
  “是。”灵雨欲要离开,临走之时又转了身来,道:“对了,方才掌事大人说了句“只是”,这是何意?可是遇到了难事儿?”
  “你果真细心的很。”厉长生笑了,不过两个字,过了这般久没成想灵雨还记着。
  厉长生道:“并非我遇到了难事儿,而是太子殿下。”
  “太子?”
  厉长生点头,道:“方才太子欢欢喜喜去了,一准儿是因着窦将军凯旋之事去见陛下。”
  灵雨不懂得朝堂大事,有些一头雾水。但听厉长生话中语气,太子此去怕是不妙。
  果然就听厉长生继续道:“太子恐怕此时便碰了一鼻子灰,是欢心不得的。”
  “这……如何会呢?”灵雨道:“掌事大人既然早有遇见,为何不出言提醒太子,若太子真吃了亏,那……”
  一准又要不欢心了。
  灵雨也是心疼太子,小孩子家家的,本应无忧无虑,这整日里不是为这愁就是为那忧,哪有个孩子的模样。
  厉长生道:“小孩子吃点亏也不是不好,只要不吃大亏,涨涨记性倒是好事。”
  厉长生说罢一笑,笑得颇有深意。
  如今荆白玉吃了亏,才会知道有厉长生在一旁帮衬的好。厉长生要的便是荆白玉离不开他,拿捏住了小太子的脉门,才好稳固自己的地位。若不然等太子长大了,有主见了,厉长生这小船怕是要翻。
  小太子荆白玉欢欢喜喜便去了,本觉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可谁料到了皇上面前,竟真的碰了一鼻子灰。
  皇上一口否决,说他年纪还小,不叫他出城迎接凯旋的窦将军,还说已然定了人选,便是他小叔父陵川王荆博文。
  荆白玉一听,顿时蔫蔫的,见父皇决意已定,也不好争吵什么,只得悻悻然离开。
  皇上见太子不欢心,只是叹息一声,也无办法。太后亲自来求,皇上虽早定了太子出任,却也只好改了陵川王荆博文,这事儿便最终定了下来。
  荆白玉悻悻然离开,只觉得有气无力,根本打不起精神来。
  他不愿回寝殿去,便漫无目的游走一番,不知不觉一抬头,竟是到了涤川园的画阁之前。
  荆白玉想到昔日里自个儿与厉长生初次在画阁相遇,时隔良久,仍觉那情景逗趣好笑的紧。
  荆白玉忍不住裂开嘴巴笑了一声,复又板着脸,自然自语道:“不行,我要回去好好问问厉长生,到底与陵川王是个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一直都是陵川王的人,我却未有发觉?”
  荆白玉想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赶忙掉头疾走,一口气就回了宫殿。
  “四月!四月!”
  小太子一路叫着。
  四月忙不迭的上前,道:“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荆白玉道:“怎么不见厉长生?又跑去哪里野顽了?”
  四月道:“掌事大人就在殿中,似是在与灵雨说话。”
  “又是小灵雨。”荆白玉一听,道:“一天天两个人腻在一起,说不完的话!你去将厉长生给我叫过来,我有话与他说。”
  “是。”四月道。
  荆白玉负着手,气势非凡,小大人一般进了内殿,心中盘算良久,就想着一会儿如何责难厉长生才好。
  只是他刚入了内殿,就见自己榻上躺着什么东西。
  这一看,仿佛个小孩。
  “呀!”
  荆白玉跑过去仔细一瞧,并非一个小人,而是一只小兔子,通体雪白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这是甚么?”荆白玉惊喜非常,睁大眼睛,试探性的伸手去摸,那兔子模样有些个奇怪,但比普通的兔子还要可爱数倍,大耳朵自然下垂,简直萌煞个人。
  “自然是兔子玩偶。”
  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道:“太子殿下可喜欢?”
  荆白玉才抱起兔子玩偶,就听到厉长生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差点原地蹦起丈许高。
  荆白玉怀抱着柔软的兔子玩偶,仿佛被抓了包,欲要将玩偶丢下,却也舍不得,反而抱得更紧,道:“什么兔子顽偶?这是你的?”
  厉长生点点头。
  荆白玉不给他开口机会,霸道的道:“在本太子榻上发现,就是本太子的了!”
  厉长生被他逗笑了,说:“太子误会了,这兔子顽偶,本就是长生送予太子的,太子可喜欢。”
  “喜……”喜欢!
  荆白玉差一点子便脱口而出,硬生生止住,就差那么一点子,甚么颜面也都丢了。
  荆白玉咳嗽一声,故作老成的道:“稀奇古怪,也便一般般罢。”
  “太子喜欢便好。”厉长生点点头道。
  “甚么话,”荆白玉道:“我是说一般般,不是喜欢。”
  他抱着兔子顽偶跳了两下子,兔子顽偶亦是随着他跳了两下子,大耳朵忽闪忽闪。这兔子与小太子,乍一看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荆白玉摸着兔子的大耳朵,简直爱不释手,道:“哼,厉长生我与你说。你别以为弄些个小顽意,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厉长生佯装纳罕,道:“太子要与长生计较什么?”
  “你与那陵川王到底……”
  小太子荆白玉话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他低头一瞧,只觉毛绒柔软的兔子顽偶身上有凉丝丝之物,仔细一瞧,原是一块玉佩。这玉佩通体纯白莹润,与白绒绒的兔子几乎融为一体,一时竟是无有区别。
  兔子玩偶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佩,一瞧便是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
  “这玉佩……”
  荆白玉登时傻了眼,盯着玉佩出不来声,这不就是陵川王私底下贿赂收买厉长生用的玉佩,怎么会戴在兔子身上?
  荆白玉愣了半晌,随即心中欢喜起来,厉长生将玉佩主动拿到自个儿面前,不就是说,厉长生还是自己这边的人,并不想去陵川王那面?
  厉长生眼见小太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开心起来。果然孩子便是要哄的,哄一哄也就是了。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先前在太后宫殿之中,长生怕隔墙有耳,所以无有解释,恐怕太子近日都在误会这事儿,所以长生也不好不解释。如今真相大白,太子可还怀疑长生?”
  荆白玉咳嗽一声,板着脸道:“哪有,我没怀疑你,是你多心了!”
  厉长生顺着他的话道:“原是长生多心了。那长生送予太子的礼物,太子可喜欢?”
  荆白玉抱着兔子玩偶,用肉肉的小脸在兔子上蹭了蹭,道:“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那便好。”厉长生道:“也不枉灵雨赶了一日的活计。”
  “甚么?!”荆白玉乍一听有点懵,蹭兔子的动作都僵了。
  厉长生笑着道:“这兔子乃是灵雨一针一线缝制,天底下独一无二。”
  “灵……灵雨做的?”荆白玉脸色瞬时变了数变。
  这兔子自然是灵雨做的,厉长生可没那针线活。只不过是厉长生画了图样,让灵雨按照做的,正好赶了一日,等太子徜徉一日归来,堪堪做好。
  荆白玉抱着兔子,一副纠结模样,似是想将兔子推出怀中扔了,又似舍不得丢下,那面容别提多纠结。
  厉长生便是故意逗他,见他生气了笑,笑了又纠结,果然千变万化都是一般讨人喜欢。
  厉长生道:“怎么的?听说是灵雨做的,不想要了?那正好便给小臣,小臣帮太子殿下将兔子扔出去。”
  “不!”荆白玉最终还是舍不得,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兔子顽偶,又是个的小孩子心性,爱见的不得了。
  荆白玉抱紧了兔子顽偶,道:“不准扔,本太子的东西没有扔掉的道理,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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