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徐妙锦同样也回答的简洁明了:“方才在席间,祖母拉着二哥的手,说是要给他和研姐姐做媒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暗下决心
  徐仲宣猛然抬头望了过来,冷凝着一张脸,眸光完全的沉了下去,语带凛冽的就问着:“什么意思?”
  徐妙锦只被他这冰冷而凌厉的模样给吓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不自禁的就往后退了两步。
  但她还是竭力的敛下了心里的恐惧,反而是矜持的对着他点了点头,又说道:“我见二哥仿似还欢喜的很,一张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
  一语未了,却见徐仲宣已经是双手撑着书案站了起来,冷声的就说着:“说重点。这门亲事最后可成了?”
  徐妙锦原本还有心想接着再逗一逗他,可到底还是被他身上这忽然之间就外放的冰冷凌厉气势给吓的心中有点发怵。且见他虽然口中没说,但也是真的急了,撑在书案上的两只手都蜷了起来,白皙的手背上几条淡青色的青筋高高的鼓了起来。
  她心中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便道:“没有成。简太太和三婶都没有答应。”
  虽然徐妙锦如此说了,但徐仲宣一颗紧紧提着的心却并没有完全的放下来,提着的一口气也还是完完整整的憋在他的胸中,只堵的他整个人都说不出来的难受。
  原来在他离开的这么一小会竟已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得亏是没有成,不然......
  大起大落之间,他忽然就有些脱力的感觉。
  他无力的跌坐回了圈椅里,两条胳膊竟是在微微的颤着,胸腔里的一颗心更是颤的厉害,有一种失而复得之后说不出口来的庆幸,以及酸涩。
  顿了顿之后,他又沉声的问着徐妙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头至尾,一个字都不漏的对我说一遍。”
  身居高位久了,平日里若不是他刻意收敛,那威严逼迫的气势总是会不自觉的就会流露了出来。
  徐妙锦被他这随意散发出来的上位者气势给逼的有些透不过气来,深呼吸了两口之后,她方才慢慢的将先前席面上发生的事都细细都说了。
  徐仲宣沉默了片刻之后,首先问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她当时对这事是什么反应?”
  虽然他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这个她是谁,但徐妙锦自然是知道的。
  她细细的回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说着:“研姐姐好像,好像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反应,很是平静。好似祖母撮合的压根就不是她和二哥一般。”
  徐仲宣略略的放下了些心来。
  既然她没什么反应,那自然也就是说她对徐仲景是无意的,而且,估计她心中一早就知道简太太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徐仲宣随即就皱了皱眉,心里只想着,她为何会如此笃定简太太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毕竟若是认真说起来,和徐仲景的这门亲事其实还是简家高攀了才是,可简太太竟然是用着那样两个蹩脚的理由拒绝了这门亲事。所以简太太到底是在想什么?待价而沽?可简妍是她的女儿,又并非是什么物品。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面上看起来,简妍的穿戴从来都是精美之极,若是这样一瞧,简太太应当是很疼爱简妍才是,可唯独在饮食这一项上,简太太确实是对简妍极为苛刻,甚至简妍的饮食都比不上她身边两个丫鬟的饮食。
  对此,简太太对外说的理由是简妍脾胃弱,大夫曾一再嘱咐,让她只能吃些清淡的饭菜,且一顿还不能吃多。可据他让齐桑查探来的消息,简妍自己倒是会拿了银子,遣了白薇去小厨房里贿赂夏妈妈,就为了不时的拿一些糕点回去。而前一段时间他几次与简妍一起用饭的时候,记着她可是什么荤菜都吃的,一些儿都不忌口,事后她的身子也并没有什么问题,由此可见简太太说的那番理由完全就是扯谎。
  再是联想到简妍甚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徐仲宣的一颗心就慢慢的揪了起来,只觉得酸涩生疼的厉害。
  他知道扬州富庶,有那一等人会买了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童女回来调习,教会她们各样才艺,但为了保持她们的体态轻盈,每顿都不会给她们吃饱,只是饿着,待得她们长成了,那上等资质的便会被卖给官宦富商为妾。
  简太太这分明就是将简妍当做瘦马来养啊。而她简家原就为富商,自是瞧不上那等富商的,想来她还是想将简妍送给官宦为妾的,而这应当也就是简太太为什么今日会拒绝徐仲景这门亲事的缘故。
  徐仲景现下并无官职在身,简太太想来是瞧不上他的。
  而简妍之所以那时候面色会如此的平静,想来是她也知道简太太瞧不上徐仲景的缘故。那也就是说,她其实一早就已经知道了简太太是将她当做瘦马来养,好预备往后送给官宦为妾,所以先时她才会那般决绝的对着他说,她宁死不为妾。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事的?而知道了这事之后,这些年中她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她性子是如此的执拗刚强,这些年中岂不是日日夜夜都是煎熬?可她的面上看着从来都是那样的平静淡然,却是会在那样夜深无人之时,躲在池塘旁边悄悄的哭泣。
  便是哭,也只是拼命的压抑着,生怕被别人知道。
  徐妙锦原本还在一旁忐忑不安的望着冷凝着一张脸在沉思的徐仲宣,心中很是有些七上八下的,并猜不到他现下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事,面色竟是如此的骇人。可后来她猛然的就见他上半身往前扑伏在了书案上,且右手还按在了左胸的心口处,面上一片痛楚。
  徐妙锦吓了一大跳,忙赶了上前去,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问着:“大哥,你怎么了?”
  徐仲宣对着她摇了摇手,努力的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只是心中酸涩痛楚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是如何也驱散不了的。
  “去将齐桑叫进来。”他哑声的吩咐着徐妙锦。
  徐妙锦闻言,忙走出了书房,喊着青竹,让她去将在院外伺候着的齐桑叫了进来。
  齐桑很快的就来了,而徐仲宣此时已是端坐在了圈椅中,除却面色较往日有些阴沉之外,其他的并无异常。
  齐桑进了书房,对着徐仲宣打了个半跪。
  “起来。”徐仲宣声音清淡,“现下你亲自跑一趟,去三太太和五太太那里替我传句话。”
  齐桑忙起身站了起来,垂手站在了一旁,静听着徐仲宣说的话。待听清楚之后,他忙告了退,退了下去,自行去俞氏和纪氏那里传话去了。
  徐妙锦此时却是惊疑不定,讶然的就问着:“大哥,你这般做,岂非,岂非是向三婶和五婶,还有简太太都言明了研姐姐是你看中的人?”
  徐仲宣不答,只是垂下了头,伸手将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串迦南手串摘了下来,右手拿了,然后用大拇指慢慢的一粒一粒的拨弄着那十八颗打磨的圆润的珠子。
  他心里在想着,简太太瞧不上徐仲景,但他这个朝、廷的三品大员,料想她应当还是能瞧得上的。既如此,他说的话她自然就会听,并且会照着去做。而徐仲景那边,徐仲宣拨弄着珠子的大拇指忽然一顿,面色越发的阴沉了下来。
  不论是妻是妾,这辈子他都会将简妍纳入他的羽翼之中,那即便是他嫡亲的堂弟,他也是绝对不会允许徐仲景来觊觎她。
  而他那位嫡亲的堂弟,徐仲景现下正被俞氏数落着。
  徐仲景现年十九岁,早就是在前院有自己独立的小院落。原本他跟随着吴氏等一行人从玉皇庙里回来之后,就想着要回自己的屋子温书去的,只是俞氏却开口叫住了他,让他随着自己一起回她居住的小院子。
  徐仲景只得依了,转身跟随着她过来了。
  到得明间里之后,俞氏在正面的罗汉床上坐了,徐仲景原也想在左手边的官帽椅里坐下,却被俞氏一声断喝给止住了。
  “站着。”
  徐仲景素来便是个纯孝的人,俞氏既然如此说了,他自然是垂手规规矩矩的站在了那里。
  丫鬟瑞兰原本是想要奉了茶上来的,只是瞧着现下俞氏生气的模样,一时又不敢。又想着,瞧这情形,她母子二人自然是有体己话要说,因又使了个眼色,让原本在屋子里伺候着的小丫鬟们全都随着她出去了。
  一时屋子里面就只剩了俞氏和徐仲景两个人,俞氏便沉着一张脸问着徐仲景:“你可知母亲为何发怒?”
  徐仲景就有些赌气的道:“儿子不知。”
  俞氏冷笑了一声,说着:“你也是个玲珑剔透心的人,我就不信你竟是真的不知的。”
  徐仲景只是垂着头,抿着唇,望着铺地的石砖,并没有看俞氏。片刻之后他方才低声的说着:“儿子是真心的喜欢简姑娘,还望母亲成全,去......”
  一语未了,早就俞氏给断喝住了。
  “喜欢?自来婚姻之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你喜欢做什么?”
  “母亲这话就说差了。”纵然是徐仲景再是纯孝,可被俞氏的这两句话一说,他心中也起了逆反之意,“妻子是与儿子共度一生之人,若是娶了个儿子不喜欢的,日日对着,又有什么意思?”
  俞氏心里只想着,她这个儿子素来最是听她的话,从来不敢高声的顶撞她一句,现下倒好,为着一个简妍,竟都是敢这样忤逆她的话了。
  于是她心中一时就越发的不喜简妍了。可是儿子毕竟是自己的,她也并不想闹的母子不合,自此之后徐仲景心中对她都存了芥蒂。
  于是她想了一想,便问着:“我且问你,你娶了简姑娘,对你有何益处?”
  徐仲景见她如此问,心中一喜,只以为俞氏这是松口了的意思。于是他面上便透了几丝喜色出来,说着:“我娶了她为妻,日日看着她,心中欢喜,这便是对儿子最大的益处了。”
  俞氏冷笑了一声,而后便问着:“你便日日的对着她,不用吃,不用喝的了?还是不用考功名的了?“
  徐仲景先是一怔,随后便道:“儿子自然会努力的考功名的。”
  顿了顿,他又说着:“男子汉大丈夫,原就该为自己的妻子撑起一番天地。娶了她,儿子会更加用功的读书,好让她往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俞氏听了,心中有欣慰,可也有淡淡的酸涩嫉恨之意。
  她早年守寡,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徐仲景身上,可是现下他却说什么,为了简妍会更加的用功读书,好让她往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之类的话,倒把她这个做娘的放在了哪里呢?
  俞氏竭力的压下了自己心里的那股子酸涩之意,而后又说着:“可是简姑娘只是一个商贾之女,便是你考取了功名,进了仕途,能帮得了你什么?便是她简家豪富,可到底她老子早就死了,在隆兴府的祖产和铺子又悉数的卖了,简太太手里的银钱不过是死钱,坐吃山空,日日的只有得出,没得进。且她上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简太太有个不为自己儿子的往后着想的?倒是能有多少嫁妆陪给简姑娘?她一没权,二没钱,我的傻儿子,往后她只会拖累你,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母亲,”徐仲景闻言,忙急道,“儿子并没有要让她能帮到我的意思。”
  “我自然知道你是这个意思,”俞氏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望着自家的儿子,心里只恨他不争气,“可是谁不是一双势利眼?便是往后你入了仕途,做了高官,后院的女眷自然是要彼此来往的。到时说起来你的正妻只是个商女出身,别人会怎么看你?人都不乐意和她来往的,嫌会贬低自己的身份。到时不说会影响你的仕途,便是连往后你的子女婚嫁上面都要受影响的呢。毕竟商人是被人瞧不上的,那等做官的人只会嫌他们满身铜臭之气。你现下还年轻,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喜欢两个字,可这喜欢又能维持得个多少年?等到在一起的时日长了,她容颜衰老了,你可还喜欢?到时后悔可就是来不及的了。”
  徐仲景毕竟年轻,并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根由,不由的就慢慢的垂下了头去。可到底还是低声的说着:“儿子,儿子并不在乎这些。”
  “你是不在乎,”俞氏冷笑着,“可是你母亲我在乎,往后你的子女也会在乎。难不成你想往后你的子女怨恨你这个做爹爹的不成?“
  见徐仲景面上的神情越发的不好了,俞氏又怕自己说的太狠了,逼着他了,那样反而不好。于是她便又语气和缓了一些,劝道:“不过是一个商女罢了,若是你真的喜欢,等你中了两榜进士,母亲会亲自去和简太太提一提,让简姑娘做你的妾,到时你私心里多疼爱她一些也是一样的。至于你妻子的人选,母亲心中倒是看中了一个人。那位苏家的三姑娘,人生的温婉娇柔,母亲冷眼瞧着,她似是对你也有意的。且人家的父亲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若是你能娶了她为妻,往后于你的仕途只怕是大大的有益处的。只是你现下身上毕竟没有功名,倒是怕人家瞧不上......”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得门外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大公子身边的随从齐桑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连番动作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纵然齐桑只是徐仲宣跟前的一个随从,可俞氏依然是不敢慢待他。
  她忙让小丫鬟请了齐桑进来,又笑着欠身伸手让座。
  齐桑并没有坐。反倒是进来之后就对俞氏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后便垂手站在一旁。
  俞氏忙让小丫鬟给他上茶,又和善的问着:“大公子遣了你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齐桑没有回答,反倒是先抬眼看了徐仲景一眼。
  俞氏会意,忙让徐仲景先行回去,又让屋内其他伺候着的丫鬟也都下去了。
  齐桑这才道:“大公子让小的来告知三太太一声,他见二公子年少英才,学问也是极好的,他这个做兄长的,有心想替他作成一门极好的亲事。女家便是太常寺卿苏大人家的三姑娘,三太太也是见过的,容貌且是生的不俗,性子也柔婉。大公子还说,让您现下拘着二公子好生的用功读书,不要在其他的事上磋磨了功夫,等到来日他两榜进士的时候,他自会去拜托了礼部尚书吴大人去苏家提亲,想必苏家定然是会答允的。“
  礼部尚书吴大人吴开济,同时也是建极殿大学士,是内阁成员中仅次于首辅周元正的次辅。有他亲自上门去苏家提亲,苏家应当是不会拒绝的。且说起来徐仲景毕竟也是徐仲宣嫡亲的堂弟,便是苏家一开始再是想着将苏瑾娘嫁给徐仲宣,可若是到时徐仲宣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苏家想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徐仲宣看不上的亲事,于俞氏和徐仲景而言,那却是极好的。俞氏当即便喜不自胜,满脸都堆下了笑来,只说让齐桑回去转告大公子,让他放心,她这段日子必是会拘着徐仲景好好儿的读书,必不会让他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俞氏也是个聪明人,初时听了齐桑的话她还心中讶异,只还摸不透徐仲宣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再转念想的一想,她立时也就明白了。
  虽说徐仲宣和徐仲景是嫡亲的堂兄弟,可徐仲宣在亲情上历来淡薄,同处在一处徐宅里,这么些年都不见他有关心过徐仲景一次,怎么今日却是忽然就这么关心上了,想着要给他说一门这样好的亲事?必然是因着方才吴氏提了要撮合简妍和徐仲景的话,徐仲宣得知了,便立时就遣了随身的随从来对她说这样的一番话,无非就是让她和徐仲景得知,不要打简妍的主意罢了。
  再是想着这些日子宅子里风言风语的说着大公子看上了简姑娘这样的话,俞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过她原也就瞧不上简妍,又想着苏家是高攀不上的,正自发着愁,不想徐仲宣倒立时就遣了人过来,给她吃了这样的一颗定心丸,那她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她当即就满口的答应了下来,又因着心中实在是欢喜,便让瑞兰拿了个荷包来,里面装了一两银子,说是要给齐桑买酒喝。只是齐桑拒绝了,并没有收下这个荷包。且还说大公子吩咐了他其他的事,他要先告辞了之类的话,然后便对俞氏行了个礼,转身自去了。
  齐桑所说的大公子吩咐的其他的事,便是去往五太太纪氏那里传话儿。
  今日去了一趟玉皇庙,纪氏只觉得腰腿酸疼,回来就说自己乏的很,要歇息的,并不让人进屋去打扰她。现下齐桑过了来,院里的小丫鬟并不敢通报到纪氏那里去,怕扰了纪氏歇息,到时挨了一顿好骂。可又怕误事,毕竟大公子在宅子里的地位那是一等一的。他让齐桑过来传话,若是误了他的事可怎么是好?这罪责是谁都担不起的。于是最后小丫鬟便将这话通报给了纪氏身旁的大丫鬟翠筱和翠屏。只是翠筱和翠屏也并不敢自作主张,想得一想之后,又将此话告知了纪氏的心腹陶嬷嬷。
  陶嬷嬷忖度了一番,最后还是揭开了门口吊着的金丝藤竹帘,脚步轻轻的走进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点了百合香,极是淡雅。
  纪氏正面向里侧,睡在东次间的填漆床上,淡青色的纱帐放了一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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