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霖夜火边啃一个苹果，边准备去散步，就看到邹良背着一捆绳子，带着紫影和赭影，出了魔宫。
  霖夜火眯起眼睛，转念一想，估计是那哑巴带着影卫们去找赵普了。
  想到这里，霖夜火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嘿嘿一乐，叼着苹果，悄悄跟上，计划一会儿悄悄跟进去，等着邹良落单的时候，吓唬吓唬他，看他平时再嚣张！
  萧良正好从一个院子里出来，背着睡着了的小四子，就瞧见霖夜火跑出去了，无奈摇头。
  “唔……”萧良摇头的时候，头发甩到了小四子的脸，小四子醒了过来，伸手揉揉脸。
  萧良问，“槿儿，你不担心公孙先生啊？”
  小四子仰起脸，小手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爹爹和九九在一起，才不会有事情。”
  “那你有没有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萧良很好奇地问。
  小四子眨了眨眼，忽然抿嘴一笑，搂着萧良的脖子蹭了蹭，“我们去厨房找点点心，然后晚上一起听小馒头讲故事吧？”
  萧良自然眉开眼笑，背着小四子飞奔去厨房了。
  ……
  “阿嚏……”
  公孙突然一仰脸，打了个喷嚏。
  正拉着他的手在林中行走的赵普停下脚步，问他，“你冷啊？”
  公孙揉了揉鼻子摇头，“没……估计小四子担心我了。”
  赵普点头，“这倒是，一天不见，小四子肯定想死咱们。”
  公孙有些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啊……阿嚏！”
  公孙又打了个喷嚏，赵普将外袍脱下来，往他身上一披，拉着他继续走。
  公孙有些不解，“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啊？”
  赵普道，“那算是一个古字。”
  公孙好奇，“古字？没理由是古字你认识我不认识的啊。”
  赵普瞄了他一眼，公孙坏笑。
  赵普看了看四外的环境，此时他俩走到了一条小溪旁边，似乎是个山谷的底部，四周围都是树木和峭壁，小溪旁边有空地。
  赵普让公孙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自己扯下一些枯树枝，堆了个火堆，拿出火折子点上火，又到一旁扯下不少湿润的藤蔓，不知道要干嘛。
  公孙托着下巴坐在石头上，看着他忙碌。
  “有一些字你肯定不认识。“赵普边挑选着一些柴草堆到一旁，边跟公孙说话。
  “比如呢？”公孙问。
  赵普随手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号。
  公孙歪着头研究。
  赵普指着几个符号给他讲解，“这些是战场上常用的一些符号，是用来标注地形的。”
  公孙摸着下巴，“是一些暗号么？”
  “这些并非是暗号。”赵普道，“有时候有些路上，会经常有商贾失踪或者路人遇险的情况，这时候，会有军队的高手组成探路的队伍，彻底地走一遍这条路，排除危险。”
  公孙点头。
  赵普接着道，“这种事情，估计千百年前就有人做了，我们现在用的行军时候标注地形的符号，都不是我们自己编出来的，而是陆续搜集起来的。这种符号每一个都有特殊的意义，而且广为流传，所以应该是一种古字。”
  公孙点头，“倒也是，现在出关入关基本就那么几条路，都是走了上千年的了，很少会有人再冒险走一些没人走过的路了吧。”
  “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有时候会涉足一些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被使用，半荒废的古路。”赵普指着地上的符号，道，“这些是很常见的，这个是风沙、这个是前方水源、这个是水源有毒、这个是有狼群……等等。”
  公孙摸着下巴，“哦……”
  “你上次翻看的那些兵书，应该都是我那个大箱子里的古书残卷吧？”赵普问。
  公孙点头，因为其他的他都看过了，就那一箱子最好玩，都是破破烂烂的古书，还有好多番文的，各种有趣。
  “我想起那一卷书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小。”赵普道，“我十六岁的时候出兵打仗，之前有一段时间在皇城，期间我认识了很多当年征战西北的大将军，其中有一个叫王建的。”
  “哦！”公孙点头，显然也听说过，“老将军王建啊……”
  赵普点头，“他是欧阳老将军原本的探路官，他手下有不少画地图的人马，我后来打仗的很多地形图都是他们提供的，他会很多种番文，是个儒将，有很多兵书也是他给我的。”
  公孙托着脸，似乎有些向往。
  赵普笑了笑，顺手帮他将微乱的头发整了整，“这些符号以及符号相关的故事，都是小时候他跟我说的，如果你有兴趣，等回开封，我带你去见他。”
  公孙笑眯眯点头。
  此时天色已暗，篝火照得公孙脸色比以往红润些，他难得顺从的模样，会显得很专注、很乖，平时那一身刺也收起来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篝火的缘故，公孙的眼睛里，仿佛有光点再跳跃，赵普意识到，不知道何时起，公孙很少凶自己了。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赵普拿着树枝在地上边画边给公孙解释，“三角形，通常是表示危险。”
  公孙惊讶。
  “两个三角形相对，表示极度危险，绝对不可以进入。”赵普接着说。
  公孙张了张嘴，“那三个呢……”
  “三个，就表示有去无回！”赵普认真道，“而且……这里有人力所不可企及的某种力量在。”
  公孙听得一双凤目都睁圆了，好奇，“什么叫人力所不可企及的力量？”
  赵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着给公孙解释得更清楚些，“你看过那么多书，一定看到过一些非常邪门的东西，比如说某一片林子，进去的人出来都疯了，或者是某个悬崖，站上去的人都往下跳了，之类。”
  公孙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有很多都是有原因的，比如说跳崖那个，很多是因为气旋，或者是瀑布的声音让人产生幻觉。而到了某处就自杀之类的，有可能是因为毒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
  赵普笑了笑，“我知道都是有原因的，但是有些原因是不为人知，防不慎防的！”
  公孙摸着下巴。
  “王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叮嘱过我，大漠里，有些地方，是绝对不能去的。”赵普说着，给公孙在地上画了一个地形图，道，“这一片是漠北和几座主要的城池，狼王堡后边是大漠，沙漠旁边有一块类似戈壁一样的地方，叫骷髅海。”
  公孙眨了眨眼，“骷髅海。
  “这片地界的周围，有一圈骷髅，其中有一块石碑上，就有一个三个相对的三角形的图案，跟这个一样。”赵普道，“你有空可以问问小良子或，只要在那附近出没的人，从小大人教的第一条准则就是，绝对不能进骷髅海！”
  “为什么？”公孙好奇。
  “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的。”赵普道，“当年辽王行军至此，派出一小队人马探路，但是再也没有出来。当地向导千般阻挠，说绝对不可以进，但是辽王不信邪，派了一位大将军率领一万大军进去探路……”
  “结果呢？”公孙惊讶，“也没出来么？”
  赵普摇了摇头，“别说人了，鸟飞进去都没出来的。”
  公孙张大了嘴。
  赵普道，“只有那种级别的地方，才会被古人画上三个对着的三角……就连不死湖那种整片整片流沙坑连坑的大沙漠，也只有两个三角。”
  公孙惊得合不拢嘴，“那……那刚才那个废墟……”
  赵普一摊手，“那地方肯定有问题，总之离开远些比较好。”
  说着，赵普到了公孙身边，坐下。
  公孙瞧着他。
  “你躺会儿吧，明早就能出去了。”赵普将他拉过来，让他靠在怀里。
  公孙似乎有些不自在，不过又感觉这样比较安全些，黑灯瞎火的又是深山老林，再加上刚才赵普解说的那几个诡异的符号，公孙就觉得有些寒意。
  “你那么确定明早我们就能出去？”公孙问。
  赵普点头，“我准备好狼烟了。”边说，边指了指前方一堆湿润的柴草，“明早点起来，会有人来救我们。”
  公孙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疑惑地问，“你说……九头奶奶干嘛把我们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赵普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但他不相信魔宫的人会害他们，“可能有什么理由吧，魔宫的人应该不会害我们……”
  说着，赵普突然回头。
  公孙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跟着回头看。
  他们身后，是浓密的树林，黑漆漆的林子，树影就像是一个个的怪物一样。
  赵普看着林子，微微地眯起眼睛。
  公孙清楚地看到赵普那只淡色的灰眸，颜色又似乎浅了几分。公孙和赵普待在一起久了，对他了解得也比较深……赵普的很多情绪，都可以从那只淡色的灰眸上看出来。通常两种情况，赵普的那只灰眸会越来越淡，到最后甚至变成浅灰透明的颜色，那就是生气和遇到危险的情况。
  赵普此时莫名生气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他预感到了危险。
  公孙就感觉赵普望着身后的林子，同时，抓着自己肩膀的手略微紧了些，似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往他怀里拉。
  公孙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抵不过赵普的力气，同时，公孙也没想跟赵普作对，他还是很识相地往他胸口靠了靠，顺便往后望，总觉得心里打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普突然一抬手，一阵风过，公孙就见篝火瞬间熄灭，随后，他感觉身子腾空，等明白过来，已经被赵普带到了一块更大的山石后边。
  公孙想问他干嘛，但是赵普捂着他的嘴，示意他安静。
  公孙顺着赵普的目光，往远处望。
  就见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亮起了几个光点……蓝色的幽光，似乎是在移动。
  公孙有些紧张，会不会是野兽什么的？
  赵普单手一搂公孙的腰，往上一窜，落到了一棵树的树梢上，蹲着往下看。
  公孙就靠着他，双手搭在赵普的膝盖上，紧张地望着下边。
  没多久，林子里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似乎是什么铁链之类的在地面滑动，接着，就是古怪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感觉像是爪子之类的在抓树皮什么的，异常的诡异。
  公孙影影绰绰的就看到林子里，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但是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光影的感觉。
  公孙紧张地看赵普——见鬼了不成？
  而此时，赵普则是看着另一个方向。
  公孙顺着他看的方向回头，还没看见黑漆漆的林子里有什么，只听到一阵古怪的笑声传来。
  公孙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笑声凄惨又干哑，能想象到发出这种笑声的东西一定长得不美观。
  赵普带着公孙，上了更高处的树枝，将他搂得很紧，从赵普手部的力量来看，公孙感觉到他有些紧张。赵普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今天就算下边突然裂了个坑爬上一千个厉鬼来，公孙也知道不会吓着赵普，那么他在紧张什么呢？
  公孙正不解，就感觉赵普又搂紧了些，低声嘱咐，“抓紧我，别掉下去。”
  公孙愣了愣，看着赵普。
  赵普此时还低着头，看着下边，微微皱眉神情专注，公孙想起了小四子常说的——九九不犯二不咧嘴不抽风不耍牛氓的时候，特备是认真的时候，还是很帅很帅的……
  公孙莫名有一种心跳微快的感觉，伸手，挂住赵普脖子。心说——反正是你说抓紧的，掉下去的确不划算。
  赵普感觉到了公孙的手，转过脸，就看到公孙仰着的近在咫尺的脸，也是一愣。沉默了片刻，赵普发现眼睛没法从这张脸上移开视线，于是就说，“我让你抓紧我没让你勾引我……”
  公孙眯眼睛，拽住他头发往后一拉。
  “嘶……”赵普往后一仰，同时，双眼望着天空，呆住。
  公孙也仰起脸，就见天空之中，出现了一层蓝色的，似乎有光辉一样的浮云……
  公孙揉了揉眼睛，“这是什么？”
  赵普想了想，又低头，就见树林下边的草木、包括地面，都蒙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光芒，似乎……整个林子里，都起了一层蓝色的雾。
  公孙看了半天，问赵普，“雾里是不是有东西？”
  赵普点头，他眼力比公孙要好，所以看得更加清楚一些，那一层迷雾里，有很多人在漂……
  等公孙看清楚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人……”
  “看着像是魂魄的感觉啊……”赵普甚是茫然，“人怎么可能飘起来？”
  公孙搂着赵普的手忽然一紧，几乎整个人都贴上去。
  赵普哪儿还顾得上看魂魄啊，转眼瞧公孙，“这么主动……”
  赵普话还没说完，突然抬手就是一掌……公孙身后传来“喀拉”一声，树杆都被赵普拍断了。赵普皱眉……就在公孙身后，有一个漂浮的，形容扭曲的人在转动，被赵普的掌力震了一下之后，就像是一阵风一样绕开了。然而，黑色的眼洞，白色的身躯，就好像是……漂浮着的亡灵一样。
  赵普搂住公孙以免他被伤到，但与此同时，他发现就算他把公孙整个都藏进怀里也于事无补，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四周已经布满了蓝色的迷雾，以及，满天满地漂浮着的，面容狰狞的亡灵。
  随着亡灵的数量越来越多，四周围，还响起了尖锐的声音，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尖叫……公孙下意识地捂着耳朵，“好吵！”
  赵普也觉得不对头，他带着公孙到了另外一棵树，急速往外冲，然而，根本冲不出去，到哪儿都被亡灵跟包围的感觉，似乎整个山坳都瞬间变成了地狱，底层躺着积攒了几千年的亡魂，漫山遍野，凄厉的哭叫声此起彼伏，像是进入了某种噩梦的状态。
  赵普就感觉公孙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嘶……”赵普看着趴在胸前顺便掐自己胸前的公孙，无语，“你揪哪儿啊……这会儿还有心思占我便宜？！”
  公孙瞪他一眼，“疼不疼？”
  “废话疼啊。”赵普揉揉胸口。
  “疼就不是做梦了……”公孙左右看了看，“这个邪门啊！”
  赵普瞧了瞧他，问，“你不怕啊？”
  公孙伸出两根手指头，学着小四子平时的样子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赵普盯着公孙脸上的笑容看着，又考虑了一下此时的处境吉凶祸福未知，于是决定——死就死吧！就当做梦做个够本！想罢，顺势将公孙往怀里一带，搂住就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