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付嫔在那里坐了半天,喝了三盏茶,肚子里灌了一肚子水,也没有得到兰昭容一个肯定的答复。她也不着急,依旧是笑眯眯的走了。只是心里面却已经认定了,兰昭容只怕也是个心机深沉的,自己想要挑拨她,大约要让她更加相信自己才行。
  一时间心念急转,她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让兰昭容更加相信自己了。。
  等到付嫔一走,风美人就从后边绕了出来,冷笑道:“她倒是好打算,自己心里面有怀疑,不打算自己去,就挑拨着你去,倒是将你当做傻瓜了。”
  她原本在这里陪着兰昭容说话,结果付嫔来得及,她又不想与付嫔打照面,干脆躲到了后面。躲得时间长了,心里面早已对付嫔一肚子怨气。
  兰昭容只是温柔的笑道:“付嫔娘娘也是关心人,你也不必要生气。毕竟她说的这些也是有可能的。”
  听她这样说,风美人就泄了气,让宫女们倒了茶过来,小心翼翼的问:“你准备怎么办?难道就真的就这样下去?”
  面对曾经与自己共患难的友人,兰昭容也难得地说了一句真话:“我如何,我说了不算,陛下说了才算。”
  一句话就连风美人也感伤了起来,忍不住红了眼眶:“当年……你我为何要入宫?如今落得这般境地。”
  兰昭容却只是笑,微微地过去拍了拍风美人的手,温柔道:“其实也并不差什么。既然入得宫中,就该知道后宫争夺,并不能尽如人所愿。你我如今安然无恙,只要不在蒋贵妃面前露面,没有陛下宠爱,可日子也算现世安宁。这样的日子在入宫之前,你我也是享受不到的。”
  两人都是家中庶女,并不为家族所看重,所以才送入宫中来。打的主意就是若是能出头,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不能,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
  风美人听她这样说,嗔怪地看她一眼,抬手拿帕子擦了擦眼眶,叹道:“也是如此,当年你我若是不入宫中,也不知道被许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如今只怕日子也是不好过。”
  两人对视一眼,倒是都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在这个宫中,只要你不指望着陛下的爱。那么,日子都是极好过的。
  “只是看着,她这般嚣张,我心中始终是不快,不过是一个……这样的人居然也能站到高位,如今跋扈嚣张,还残害皇嗣,陛下居然也由着她。”风美人这样愤愤不平的说着,兰昭容却只是微微的笑。
  “你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你也知道,如今我却只跟着大皇子殿下……有些时候听得一言半语的,然后我再细细看来,陛下与贵妃之间,也并非,如同你我想象的那般。”
  风美人抬眼好奇地看过去,兰昭容却不肯再说了。
  见她不肯说,风美人也不并不追问,只是笑道:“你若是不上当,却不知道付嫔娘娘,又要去哪里找冲锋陷阵之人,替她做那出头的椽子,做那刺人的枪。”
  兰昭容俏皮的对着风美人眨了眨眼,说:“你我且等着就是了。”
  难得的是,付嫔在没有说动兰美人的前提下,居然也真的让她想到了另一个适合来做这件事的人——如今身在行宫的梅美人。
  梅美人是二皇子生母,虽然不知道陛下当初去行宫之后为什么没有将梅美人带回来,但是,身为陛下的妃嫔却长期居住在行宫中,也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于是,趁着三皇子满月之后的喜悦,付嫔就像太后提出了,应当将梅美人接进宫来。
  “毕竟也是二皇子生母,长期在外也不像话。”她小心地对太后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后看向她的视线——怀疑,防备,以及厌恶。
  “付嫔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太后慢悠悠地说,掩去了心中复杂的心思。
  看向旁边玩得不亦乐乎什么都不知道的二皇子,太后心中泛起了一阵一阵的漪涟。太后并不是当真身在宫中就成了瞎子与聋子,陛下对二皇子的冷淡她早有感觉。原本以为只是陛下不喜欢二皇子,可后来行宫那边倒是有当年先皇身边的老人联系上太后送了消息过来,太后方才明白其中猫腻。
  陛下这是怀疑呢……
  怀疑,二皇子并不是他的孩子。
  ☆、第50章 行宫
  太后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怀疑,也许从一开始就有了。这也是太后迷惑的地方。陛下凭什么在所有人都不确定的时候,就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没有男人愿意怀疑自己的女人对自己不忠,这种事情,想想似乎都是对自己的侮辱。可是陛下却仿佛如此肯定,这让太后不禁多想了一点,引发更深的寒颤。
  此时面对着还在喋喋不休的付嫔,她不由得就更加不耐起来。
  “你说得有道理,”太后打断了付嫔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你去与皇帝说,让皇帝接梅美人回宫。”
  付嫔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砸在自己手上。她惊愕地抬起头,面对着太后含笑的脸与不耐的眼神,终于明白太后对自己是不耐烦了。她想不到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后,也不敢追问,只能诺诺地应是,也不敢再在太后面前奉承,退了出去。
  太后让宫人将二皇子抱到自己面前来。毫无疑问,二皇子是皇室血脉。皇家那一脉相承的薄唇在二皇子脸上一点也不突兀。太后也确定,自己面对着二皇子的时候,那股血脉的亲切之感不是假的。
  那么……陛下为什么那么肯定?
  她觉得自己隐隐绰绰的好像碰到了什么禁忌的点,却不敢再细想下去,仿佛只要在想下去,就有什么会发生变化,自己现在安闲的生活会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她打了个冷颤,让宫人将二皇子抱下去休息了。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已经老了。安安分分地过完剩下的日子,也就罢了。
  不知道付嫔怎么说动了陛下,没过太长时间,陛下居然真的下了旨意,迁梅美人回宫。照理应该只用派了宫人去告知一声,让行宫那边准备一二就好,也不知道陛下想着什么,居然特特派了大皇子过去。
  随行的人是监察司的陆鸿光。
  阿音难得出一次门,大皇子也不忍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带着去的两个人当中就有一个她。另一个,却是当初就是从行宫跟过来的浮云。
  出发那一日,阿音看到了陆鸿光的一个背影。黑衣冷峻,周身散发的气息仿佛都带着血气,冰冷让人战栗。阿音莫名地觉得熟悉,随后一笑,自己哪有什么机会见过这监察司的首领了。
  浮云知道随行之人是谁之后,就一直很沉默。阿音问起,她低低地说:“你可还记得浮生?”
  自然……是记得的,当初自己出了事,浮生就被收到了监察司的牢房里。后来的事,大皇子轻描淡写地说过一句,说浮生其实是个细作,一直藏在行宫里,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后来浮生的下场,我也有听过。”浮云低着头说,“据说被送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没有一块好肉。”她打了个冷颤,“虽说她是自找的,可监察司那种地方……”
  她不肯再说了。
  阿音明白了。不过落到她身上,对着人人畏惧的监察司首领,她却并没有那种太过害怕的感觉。偶尔她甚至愿意冒着严寒掀开了窗帘,探头看一眼前方马背上挺拔的身影。这么冷的天,他这么吹着风,不冷吗?
  陆鸿光大约是不觉得冷的,因为当车队里面有不少人得了风寒的时候,他依旧半点儿事都没有。只是毕竟病了的人也不少,车队的行程不可避免地放慢了下来。
  阿音与浮云运气不错地避过了,大皇子却不幸中招,躺在了马车上。
  “都怪殿下逞强,天气这么冷,非要跟着别人骑马,如今受了风生了病躺在马车上,可觉得舒坦了?”浮云这样亲昵地抱怨着,大皇子躺在那里只是闭着眼不说话。阿音忍着笑,按照随行大夫的吩咐灌了一碗红糖姜丝茶给大皇子,看着他皱着眉喝了下去,又躺了下去闭着眼不说话了。
  因为大皇子病了的缘故,陆鸿光过来探看了几次。每一次他一来,浮云就都小心翼翼地靠边站低头装背景板,倒是让阿音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好在陆鸿光似乎并未察觉一个小小宫女的害怕,每次过来探看大皇子一次,见一面说两句话也就走了。
  不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音倒是差点闹出事情来。她总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陆鸿光的背影有种熟悉感了,原来两个人曾经真的见过。当初阿音出事之后,那个带人救下她的就是陆鸿光。难怪后来对大皇子说起要谢谢那救下了自己的人时,大皇子露出了那样的笑容,说着没有必要。
  不过这次在这里遇到,阿音却总算是揪住了机会对陆鸿光说了一声谢谢。也确实如同大皇子说的那样没有必要,因为对方几乎已经忘记她这个人了。唯一记得的,是她是大皇子身边的宫女,很是得大皇子看重。
  原本两三天的路程走了五天之后,行宫终于是到了。行宫中人早早地得了吩咐,早早地等着大皇子一行人了。掌事太监见了车队过来,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要将眼睛盖住,忙不迭地迎接了过来。虽然对着陆鸿光的时候有些发憷,对着大皇子的时候倒是不怎么含糊地奉承了起来。
  不过毕竟目的是过来接梅美人的,所以大皇子也没有怎么耽搁,休整片刻,就先过去梅美人那里说了说这件事。
  梅美人依旧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了,并不见多少喜悦,只是淡淡地对大皇子说着谢:“只是臣妾这副身子不争气,只怕要劳殿下多等两天。”
  大皇子并不在意这一两天的差距,左右在路上已经耽搁许久,当即就答应下来。随后才回了自己的居所去休息了。
  等他一走,梅美人身边伺候的宫女立刻就泪盈于睫,满是喜悦地对梅美人说:“美人,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梅美人唇边浮上一抹极淡的笑,又飞快地消失了:“苦尽甘来吗?”她一点都不这么觉得。
  在行宫里的日子过得久了,虽然身子不争气,可是有些事,还是看得清的。
  可如今她又能如何,左右身不由己,不管干什么,都没得选。
  大皇子在行宫多待了两天,梅美人总算是准备齐全,被人扶着过来与大皇子告了罪,被安置上了马车,开始回宫。回去的时候,阿音发现,队伍中却多了一位熟悉的老面孔——当初的崔总管崔德义。
  虽说只是半年不见,崔德义却没了那副富贵闲人的姿态,如今看上去要衰老得多,但不便的是他的神态,依旧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见阿音注意到他,还笑呵呵地与阿音点头招呼。阿音一时措手不及。
  询问过其他宫人之后,方才知道崔崔德义是陆鸿光塞到队伍中来的。为了让这位年岁已大的老人能走得顺畅些,还特意让他将伺候的小太监也带上了,给他派了一辆小马车。阿音恍惚觉得,这次说着接梅美人回宫,说不定其实是为了接这位崔总管才是。
  不过这些事也只能在心底想想,却是不敢说出来的。
  回去的路上倒要顺畅许多,大皇子虽说风寒好得七七八八,晕车的毛病又上来了,吐得昏天暗地的。陆鸿光过来看了,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不一会儿就将崔德义打发了过来伺候。
  被质疑了的阿音与浮云在面对这位老人家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底气,看着他贴了姜片在大皇子的手腕上,又在鼻子底下放了几片。虽说车里面一片浓浓的姜味,大皇子的表现却当真好了许多。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阿音这样说着,对着崔德义笑得灿烂,“崔总管真是厉害。”崔总管笑呵呵的:“也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些小技巧。你们见得多了,也就知道了。”
  他的眼神略带怀念:“当年还未曾入宫的时候,家里曾经有人这样做过。老奴看到了,也就记得了。”阿音的眼神颤抖了一下。家里能坐得起马车的人,为什么入宫成了太监?
  她笑眯眯地听着浮云与崔德义聊天,低头看了一眼依旧闭着眼假寐的大皇子,将这个问题压在了心里面。几十年前的旧事了,自己何必再追问呢。
  “梅美人是个好性的,就算被欺负到头上也不声不吭,这样的性子,入了宫还不知道日子怎么样。”话题一转再转,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梅美人身上,崔德义毕竟是与梅美人打交道最长的人,当即意味深长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见浮云与阿音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又哈哈一笑,说自己多嘴,不肯再多说了。
  等到他离开之后,方才一直闭着眼的大皇子却睁开了眼,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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