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眼前——安吉拉变成阿修罗的几率很大。
  看着温礼安凸起的手关节,梁鳕呐呐地:“我……我是在和你开……”
  后面的话因为重重的摔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屋顶上响起重物下坠声响,门外机车的引擎噪音让梁鳕下意识间捂住耳朵。
  不一会时间,周遭恢复了安静,手缓缓放下,手刚放下,来自于屋顶猫的怪叫使得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次日,天气晴朗,梁鳕拿着电炉前往维修行路上碰到板着脸的塔娅,按照惯例,慌忙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这一次躲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急,几乎是触电般的反应。
  如果说以前她和塔娅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关系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是不共戴天了吧?梁鳕的脑子已经开始预习某天发生在街头这样的一幕。
  她力气没塔娅大,个头也没塔娅高,再加上做贼心虚最终只能导致她只有挨打的份。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她还得忍受围观者的鄙视目光,街头巷尾到处流传这样一股声音“梁鳕那婊子的良心被狗吃了,都不想想塔娅的姐姐是因为谁死了,她居然还有脸和温礼安勾搭上了,整个天使城的人都知道,温礼安是塔娅的。”
  温礼安是塔娅的,温礼安皮夹里放着塔娅的照片,而她,在某一个离奇的夜晚,在这对恋人间充当了极度不光彩的角色。
  一些画面如这头顶上的青天白日,清晰、呼之欲出,那主动的手小一点手指细一点,那被动的手大一点手指长一点,小一点的手扯着大一点的手强行按在鼓鼓的那一团上面。
  这些影像一冒出,慌慌张张撇开。
  碎碎念又开始了,比任何时候来得急:没必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引,都是温礼安的错,可不是,温礼安力气比她大,而且大得可不仅是一倍两倍,要制止那样的事情是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事情会变成这样最大的责任就在于温礼安。
  青天白日里头,一些画面宛如缓缓流动的浮云。
  三伏天,夜晚,女人的手指引着男人的手去扯开身上多余的障碍物,细细的女声也不知道在哀求着谁,不胜烦恼“热,热死了,都说了,热死了”,在细细碎碎的声浪中,黑色绸缎宛如卷帘,一圈圈卷起,最终直到它们白花花呈现在眼前,跟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最顶尖处的红色彩艳丽,两拨呼吸就这样没有预任何兆变得急促起来,黑色绸缎由经女人的手轻飘飘的往着床头柜上,一半落在床头柜桌面上一半软软滑落,那黑宛如浓墨,和黑色绸缎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打开弯曲的腿,白得如会发光一样。
  流淌的画面里,那个声音异常清晰“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性取向正常,生理结构健康。”此时梁鳕的心情也只能用垂首顿足来形容了。
  懊恼间,特属于男孩变声期时的公鸭嗓音在静寂午间显得尤为清楚“塔娅,我就知道你会来。”
  好奇心顿起,第一时间心里幸灾乐祸,这是闲置的工厂车间,车间墙上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求爱涂鸦,这里可是天使城黄毛丫头和黄毛小子们眼中最佳定情场所,说不定……
  梁鳕现在所在位置是一处废弃的公共电话亭,电话亭围墙被顽皮的孩子扣出一个个小洞,透过那些小洞去找寻声音来源。
  很快地,她就找到声音的主人,那是天使城小有名气的走私犯的独生子,名字叫……叫桑……桑什么来着?
  “桑德,你那辆车是从哪里来的?”塔娅的声音老大不高兴。
  经塔娅这么一说,梁鳕才注意到桑德正倚靠一辆机车上,人长得不怎么机车倒是很神气,机车一看就是经过改装过的。
  再看几眼,梁鳕敛起眉头。
  “很酷吧?”桑德拍了拍机身,洋洋得意,“塔娅,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带你去兜风。”
  “少自作多情,马上把车还给温礼安。”塔娅朝桑德比了比拳头。
  “这是温礼安亲手交给我的。”机车钥匙在桑德尾指上来回晃动着,“不信,你可以问他。”
  “那也一定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
  “不,不,那是我爸爸才会干的事情,我从不干那种事情,温礼安给了我车钥匙,我给了他一千美元。”
  “嗖”的一声,吃得肚子圆鼓鼓的果蝇没头没脑撞在梁鳕附着的小洞上,脸慌忙拉离,转过身,快步离开电话亭。
  午间的废置车间,塔娅的声音由经每个角落。
  “桑德,以后不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即使你留了和温礼安一模一样的发型,开了温礼安开过的车,你也永远成为不了温礼安。”
  金属类物体撞击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声响刚落下,另一拨声响又响起,充满活力:“还有,以后不要送我这种东西了,即使你把马尼拉的金手镯都买下,我也不会看上你,我只收温礼安送给我的——”
  塔娅的声音被街道传来的机车声所覆盖,再走几步,所有声音无影无踪。
  由于光顾看路脚步又太快,导致于没看到横伸出来灌木,揉着扭伤的脚梁鳕心里不无后悔,刚刚为了躲避那横伸出来的灌木都把脚都扭伤了。
  一想到拉斯维加斯馆的楼梯梁鳕就感到头疼,真不该为了贪图省力而选择走这条路,如果不走这条路的话她就不会扭伤到脚。
  如果不走这条路的话……
  呸呸呸,猛地拍自己的头,她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果然,一瘸一拐的腿让梁鳕遭受到领班的白眼,手就差没把她眼珠子抠下来了“为什么每次遇到奇奇怪怪事情的人都是你。”横抱胳膊,阴阳怪气“莉莉丝,说不定你是另外一个诺雅,不然我真的想不通你现在还能留在这里?”
  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我不是。”
  诺雅可是一逮到机会就偷懒的人,可她从不偷懒。
  饮料区忽然传来的尖叫声很好地引开领班的注意力,高跟鞋蹬蹬往尖叫声,低眉垂眼梁鳕紧随其后。
  今晚她收到客人的投诉,是那种级别较低的投诉,这类投诉一般都是领班在处理,如果她态度放好点,再说点讨喜的话也许可以不了了之。
  尖叫声来自于诺雅,传说中拉斯维加斯馆某高层的秘密情人的诺雅。
  诺雅的脚下是四分五裂的玻璃杯,她站在一堆碎片中发呆,饮料区的员工似乎也被诺雅传染了,诺雅呆看着玻璃碎片,员工呆看着诺雅。
  这状况让站在饮料区门口的领班皱起眉头,这是示好的好机会呢,梁鳕手磕门板,几声之后那些人这才回到各自工作岗位上。
  就诺雅站在那里发呆。
  梁鳕再磕门,诺雅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说:“从小到大,我一摔破杯子,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像是为了呼应这句话,刺耳的警笛声呼啸而过。
  二十分钟后,梁鳕一瘸一拐在街道上奔跑着,熊熊的火光覆盖住了整个天使城上空,无数灰烬四面八方扩散,眼望之处如末日场景。
  那是梁鳕至懂事以来见过最大的一场火,大到让她以为那是皮纳图博火山再次爆发,上个世纪末皮纳图博火山爆发激起的火山灰曾经把整个克拉克机场吞没。
  可那不是火山爆发,那是来自于太阳部落的火灾,那是温礼安工作的地方,温礼安工作时间为每天七点半到九点,现在是八点四十分,更让人心惊胆战地是这是太阳部落最引以为豪的“云霄飞车”表演时间点。
  巨大的火舌在风的驱散下如飞翔的龙,下一秒间仿佛就会延伸到你眼前。
  火舌把人们都引到街道上,一些人往火光处跑,一些从却从火光那头飞快逃窜,一边逃窜一边手朝往里跑的人挥舞“不要过去,太危险了。”
  梁鳕继续往前跑,更多人涌出,在涌出的人潮中不时听到孩子们的哭声,父母亲们在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然后,有那么一个因为恐惧导致声线变形的声音刺入梁鳕耳朵里:“太可怕了,那辆机车连同驾驶机车人就从铁笼子飞出来,就掉落在我面前,我发誓我闻到尸体被烧焦的味道,真让人恶心,像在烧臭猪肉。”
  梁鳕停下脚步。
  又有一拨人挨着她肩膀往外飞奔,有一个人在她耳边大喊“还不快跑!”
  如梦方醒,转过头,拔腿就跑。
  这一次,真的不关她的事情,也许温礼安卖掉机车和她有关,也许温礼安和那些女人们调情和她有关。
  但这次真的和她没任何关系,火灾又不是她引起的。
  是的,火灾又不是她引起的。
  “梁鳕,你心里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这是费尔南迪.容女士说的,“梁鳕,你就是一个害人精,你害死了我的妮卡。”这是杂货店老板娘说着。
  不不,她没有。
  她问站在墙角处的那个孩子:“达也?”
  孩子抬起头看她:“小鳕姐姐,你把妮卡姐姐丢下了。”
  稚声稚气的童音让梁鳕停止奔跑,这时她也跑不动了,好在拉斯维加斯馆近在眼前。
  一瘸一拐往里走,此时这座天使城最大的娱乐中心正忙于梳散人员,没人注意她的离开。
  梁鳕往更衣室走,她现在还穿着服务生的服装呢,私自把服装穿出去得罚五美元,趁着没被发现,她得把制服挂回去,装成她没把制服穿出去的样子。
  火灾截断若干电线,导致于通往更衣室的通道十分幽暗,在幽暗的光线中,梁鳕板起手指头一一数着。
  也许妮卡的妈妈说得对,她就是一个害人精。
  这会儿,她不信都不行,她的朋友也就妮卡一个,妮卡没了,她的恋人叫君浣,君浣没了。
  最近和她交集的有两个人,麦至高和温礼安。
  麦至高遭遇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麦至高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肯定少不了和心理医生打交道,至于,温礼安……
  这个世界最懂事,最聪明,最漂亮的礼安呵。
  也没了。
  他最惨,被烧焦了,而且烧焦的味道闻起来还像在煮臭猪肉。
  眼角凉凉的,一摸,摸到了泪水。
  怎么,猫哭起耗子来了。
  通道另外一端出现了一抹身影,修长挺拔、似曾相识。
  身影正朝着她快速移动,越来越近了,近得她可以凭借着微光看清楚印在那件工作服上的车行联系电话。
  擦去眼底的泪光,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铺天盖地被那道身影缔造出来的阴影遮挡住,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有气急败坏的成份,连垃圾话都出来了。
  最后那句又重又钝:“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这话不是应该由她来问他吗?“温礼安,你去哪里了?”
  但真正从嘴里吐出地也就前面一半,最终那个问题也就变成了类似于日常招呼“温礼安”,伸手触摸着那张脸。
  指尖触到的温度提醒梁鳕,眼前的人不是一缕魂魄。
  没有被烧焦就好,要真那样了,天使城的女人们该得多伤心。
  手从温礼安脸上垂落,脚往前一踩,那一下疼得她直吸气,垂落至半空的手被抓住。
  “脚怎么了?”
  那不耐烦来得莫名其妙,狠狠甩开抓住她是手,仰起脸,让自己的脸呈现在通道有限的亮光处。
  “温礼安,不要被这张脸给骗了。”
  是啊,温礼安不要被她的那张脸给骗了,她有时候也会被它给骗得团团转。
  梁鳕长有一张很讨老师们欢心的脸,安静温婉,在嘴角带笑注视着你时眼底里有柔情脉脉,在收起笑容垂下眼眸时眉梢处难掩轻愁,当眼泪从眼角缓缓垂落时——
  自以为是的男声频频叱喝:“你们不要再逼她了。”
  这一幕,曾经发生在法庭外,她在为她而怒斥周遭的男人瞳孔中看到自己梨花带雨的脸,那张脸嘴角却是紧紧抿着,分明是:让你们看到这样脆弱的我不是我本意。
  再直白一点就是:是眼泪它自己找上门来的。
  瞧,多委屈,多无辜。
  第29章 三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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