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大哥,你没事吧。”
  严柏宗回头看了他一眼,咕咚一声咽下嘴里的水:“没事。”
  “嗯,”祁良秦说:“那大哥也早点休息吧,床头放杯水,夜里会渴的。”
  严柏宗看着祁良秦转身回了房间,咕咚咕咚几口水,又咽进肚子里。
  其实很多事情,明明漏洞很多,你却总看不透,就好像一叶障目,让你就是不会往最可能也最不可能的方向去想。可一旦事件渐渐清晰,你的思维突然朝那个方向思考之后,就好像一下子打开了缺口,所有真相都浮出水面,给你的感觉就是:这明明是很明显的事啊,我当初怎么就没有发现。
  此时此刻的严柏宗,就是如此念头。
  他的弟弟严松伟,虽然爱玩爱闹,也不能说没有双性恋的可能,但从小到大闹到家里面都知道的对象,全都是女人,而且是妖娆美丽的女人,他突然和祁良秦结了婚,本身就有些叫人匪夷所思。
  上一次谭青青来闹事,抛出了三角恋、假结婚这些事,后来被严松伟一句她只是想要报复自己因而胡说八道给掩饰过去了,但怀疑是肯定多少有一点,他只是觉得太匪夷所思,反倒怀疑的力度不大了。如今和他刚看到的地铺联系起来,一切似乎陡然明朗。他甚至想起来有次严松伟喝醉酒半夜回来,被祁良秦踹下床的事。
  疑点重重,漏洞满满。
  但是严柏宗并没有去问严松伟,也没有去问祁良秦。如果他们打定了主意要瞒着他,他就算问再多遍也不会得到真实答案。
  假结婚,这事实在匪夷所思,超出了严柏宗的认知范围。他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回到房里便去冲了个澡。今天喝了点酒,身上一直是热的,他冲完澡出来裤头都没穿,直接上了床,躺了一会忽然又坐了起来,裹了浴袍去客厅倒了一杯水,回来放在床头上。
  快要天亮的时候果然渴醒了,他坐起来喝了一杯水,凉水直入五脏六腑,浇透了里头火热,心里蓦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道这祁良秦体贴起来,也是很贴心的,如果撇却了过去他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言行举止,只看他如今收了心的模样,到底老二有福气。
  严松伟喝醉酒,第二天就爬不起来了。老太太问:“又喝多了吧?”
  “王朋他们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都喝的酩酊大醉。”
  “幸好还有一个清醒的,”老太太说着抬头对祁良秦说:“小秦哪,你去把老二叫醒,让他好歹也喝点粥,早饭还是要吃的。”
  “要不喝杯豆浆也行,我榨的五谷豆浆。”正在倒豆浆的春姨说着就递给了他一杯。祁良秦接在手里,就进房去了。
  他推开房门进去,就看见严松伟已经醒了,趴在枕头上,正对着他嘿嘿笑,神色疲惫,头发乱糟糟的。
  “别傻乐了,赶紧起来去洗个澡,你都没闻见你身上的味道么?”祁良秦说着把豆浆递给他:“把这个喝了。”
  严松伟爬起来,接过杯子仰头喝光了。祁良秦说:“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知道大哥在啊,喝多了也没事,回得来。”
  “你看大哥怎么就不会喝多。”祁良秦说:“你啊,有你大哥一半的稳重,也就够了,真是越看你越像个小孩子一样,比我还幼稚呢。”
  “你知道昨天去的路上,在车里大哥跟我说什么了么?”
  祁良秦一愣,问:“说什么了?”
  “他说要我多关心你一点,让我们两个好好过,别落得跟他一样离婚的下场。”
  “怎么突然说这个,你们谈论我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青青来闹,他心里还没有打消疑虑的缘故。”
  严松伟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祁良秦回头说:“请进。”
  “二哥醒了么?”来的是严媛。
  严松伟靠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我这就起来。妈没怎么说我吧?”
  严媛摇头,在床沿坐下来:“昨天又喝多了?你可真是,每次但凡有谁过生日,你总是最先喝趴下的那一个。““都是兄弟,喝醉了也不怕,要是别的应酬场合,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严媛笑着问祁良秦:“我二哥昨天晚上都说什么了?”
  祁良秦说:“他回来就睡的跟猪一样,什么都没说。”
  “你还不知道吧,我二哥有个醉酒的习惯……”
  “严媛。”严松伟语气带着点威胁。
  祁良秦却来了兴趣,追着问:“什么习惯?”
  严媛笑着站起来说:“他喝醉了酒就特别实诚,问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不想问的他都能说出来。”
  “啊,我不知道啊,”祁良秦说着看向严松伟:“我还真有很多话要想问他呢。”
  “我们俩要是将来离婚了,功劳簿上得记你一份,”严松伟带着威胁的语气:“我一点隐私都没有了,良秦你可别套我的话,真相有时候很吓人,你可想清楚。”
  “照你这喝酒的频率,良秦早晚会知道,你要是担心喝醉了被套话,你以后就长点心,少喝点啊。你这人就是把不住酒杯,你酒量可比大哥好,你看你什么时候见大哥喝醉过。”
  严柏宗的酒量不算好,但他是很自律的人,平时很节制。大概他这样的人,会觉得醉酒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严松伟虽然爬起来了,可是没吃早饭,说没胃口。
  王泽大概是生日没过够瘾,当天晚上又约他们出去喝酒。严松伟宿醉还未醒,本来是想推脱的,可还是被严柏宗拽着过去了。
  严柏宗是想借机让严松伟再醉一次,醉了的严松伟有问必答,他就可以彻底搞清楚这件事。
  但是严松伟虽然有些松散随意,但他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酒桌上长大的,心里贼着呢。他这宿醉未醒,本就难受,又怎么肯多喝酒,他要是喝醉,那肯定是自己想喝,他要是自己不想喝,就是王朋他们一起灌,他也喝不醉。
  结果一场下来,醉倒的七七八八,严松伟却还清醒着,从怀里掏了烟,抽了一支递给严柏宗,严柏宗有些郁闷地接过来,听严松伟说:“闹腾了一场,倒是好受很多,不头疼了。”
  这下好了,没把他灌醉,反倒叫他越来越清醒了。
  他们兄弟俩,说亲近亲近,说不亲近,在一起喝酒的机会还真的不多。要等下一个人过生日,那就得等到九月份去了。
  他们回到家里,严媛和祁良秦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严媛回头看,窝在沙发上笑道:“哎呦,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二哥竟然好好地自己走回来了。”
  严松伟在玄关处换鞋,笑着说:“小瞧了你二哥了吧。”
  祁良秦站起来,严松伟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问:“看什么呢。哎呦,这种家庭伦理大戏不是妈的口味么,怎么你们俩也爱看。”
  “我们是担心你们俩都喝醉了,所以熬夜等你们呢。好了,你们平安回来了,我也可以去睡了。”
  “媛媛,我朋友送了我两瓶帕图斯,留下来喝一口?”
  “我不了,我明天约了人了,这么晚了还喝酒,明天脸肿就完了,你们男人喝吧。”
  严柏宗就看向严松伟,严松伟问祁良秦说:“喝么?”
  “帕图斯是什么?”
  “红酒。”
  祁良秦点头:“那可以喝点。”
  “我去拿,你们等着。”
  严柏宗说着就回房间去拿酒了。那两瓶帕图斯是朋友送他的,难得的好酒,放了好久了,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喝,今天为了套出实话来,他也是下了血本了。
  祁良秦很少喝红酒,从前吃自助餐的时候偶尔喝过比较劣质的红酒,倒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比啤酒和白酒要好喝很多,他都当汽水来喝。
  严松伟说:“今天喝了不少白的,掺着喝容易醉。”
  “在自己家里,怕什么。”严柏宗说着就给严松伟倒了一大杯:“你酒量最好,多喝点,我朋友说是上好的帕图斯,你尝尝看。”
  怪就怪在严柏宗平日里的形象实在太高大端正,让一向有些防备心的祁良秦和严松伟都没朝那方面去想,完全不会想到严柏宗怀揣着险恶用心。祁良秦头一回喝这么贵的红酒,一心品着那酒的滋味。
  “良秦,去弄个小菜才有意思呢。”
  “喝红酒不是要配牛排么,能配小菜么?”
  严松伟笑:“要点外卖么?”
  “那算了,我去弄个小菜吧,花生豆什么的行么?家里有花生豆。”
  严松伟脸上带了酒红,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随便你。”
  祁良秦就去厨房弄了三个小菜,严松伟和严柏宗的话题却已经扯到了公司的业务上,他也听不懂,就在旁边慢悠悠地喝着,眼光一会挪到严松伟身上,一会挪到严柏宗身上,有时候就低着头,默默地看着红酒杯。
  然后他就想到一首很老的歌,“红酒倒进高脚杯,我喝下去的全是眼泪。”
  大概是他对酒懂得太少,不知道红酒也能醉人,几杯下肚,醉意便上来了。
  严柏宗也觉得醉意上来了,但是他懊恼地发现,严松伟还清醒着。
  老二竟然比自己预料的能喝,这实在叫人有些吃惊,倒是他,在外头也喝了些白酒,如今又喝了几杯红酒,酒劲竟然上来了。他是极少会喝醉的人,只觉得全身暖融融的,心好像打开了一些,有些轻狂。
  他突然想,这个时候,不知道祁良秦是不是又在偷看他。
  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去,却看见祁良秦低着头,手里端着一杯酒轻轻地晃着,不只是耳朵脸颊,就连脖子都是红的。
  祁良秦是容易脸红的人,耳朵也容易红,大概和体质有关系,这些他是知道的,也不是头一回见他喝了酒发红的模样。只是如今似乎格外地红,不知道是不是客厅里关了大灯,只有旁边一盏晕黄小灯照着的缘故。他像是被红酒给浸透了,全身上下都是红酒气。
  但是这种红晕,很衬他素日的形象,温热带着骚气,要溢出来的羞涩情潮。
  严柏宗看着祁良秦伸出一小截舌头,舔了舔嘴角红酒渍。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他觉得身上有些热,嗓子有些干,便几大口将酒杯里的红酒咽进了肚子里,却没有浇灭身上热气,反倒烧的更厉害了。
  三个人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喝倒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然后渐渐没有了声音。安静滋生出更多的困意,他们都沉沉睡去,只有一盏小灯照着,祁良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坐到了两个人中间。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严松伟躺在沙发上,头枕着自己的腿,而自己竟然依偎在严柏宗的肩膀上,他只需要稍微抬眼,就能看到严柏宗的下巴和嘴唇。
  严柏宗的唇形带着禁欲气息,那下巴干净,弧形优美。
  他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快了起来,酒醉还在,叫人放纵,他眼色迷离,盯着严柏宗的嘴唇看,心想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滋味,不知道亲嘴是什么滋味,嘴唇和嘴唇贴合,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是软的,甜的,醉人的。
  严柏宗在朦胧中间,感觉到有人在亲他的嘴唇。
  大概是力道太轻,太小心翼翼的缘故,嘴唇敏感的肌肤因为轻微的碰触有一种痒痒的酥麻感,继而温热的气息袭来,带着酒的香甜,柔软。
  于是他睁开眼睛,眯着,看到模糊的光晕中祁良秦也看着他,眼中满是情意。
  但是他太累了,很困,便又合上了眼睛。祁良秦似乎心满意足,过快的心跳加速了体内热气和酒劲,他要晕倒了,于是他便靠着严柏宗的肩膀,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春姨起来,就看见三个男人齐刷刷地倒在沙发上。
  严松伟整个身体头躺在沙发上了,头还枕着祁良秦的大腿。而祁良秦则和严柏宗一样是坐着,却倒在严柏宗的怀里。
  “你们三个怎么在这里睡开了。”
  祁良秦和严柏宗都被惊醒,祁良秦揉了揉眼睛,正对上严柏宗的眼睛。他赶紧坐直了身体,但是大腿被严松伟压着,身体直不起来,就又倒在了严柏宗的怀里。
  严柏宗按着他的肩膀,祁良秦赶紧拍了拍严松伟的脑袋:“快点起来。”
  严松伟起床气重,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索性抱住了他一条腿。沙发太软,祁良秦靠在严柏宗怀里直不起身来,臊的不行,用力拍了一下严松伟的脸,总算是把严松伟给打醒了。
  “赶紧起来!”
  严松伟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祁良秦试图站起来,却觉得腿麻的不行,身体一软,就又落入了严柏宗怀里。严柏宗用手扶住他,他窘迫地说:“腿……腿麻了。”
  好麻,麻的他都有些受不了了,更是不敢动。严柏宗正要松开他,他赶紧喊道:“别动别动,啊。”
  那声音听在严柏宗耳朵里,多少有些尴尬。但是腿麻人人都体会过,那种特别麻的时候,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样。于是他便扶着祁良秦,没有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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