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4我只有你了

  说是寒假摊牌，可寒假都快过去了，竺林森还没行动。
  在寒假的最后一天，竺林森终于下了决心。
  这天晚上，竺林森给自己做了一百次的心理建设，又做了十组深呼吸，终于打开门，走到客厅。她壮着胆子直接用遥控器关了竺浩然最爱看的新闻节目，然后在竺浩然严肃的眼神中咳了两声道：“爸、妈，我有事情想跟你们说。”
  竺林森很少这么严肃地要求和他们谈话，所以竺浩然和陈小雅都觉得有些诧异，竺浩然率先开口：“什么事？”
  竺林森握了握拳，她几乎能感受到掌心的冷汗，她抬眼直视竺家二老，开口道：“下学期我要申请保研。”
  “这是好事。”陈小雅听了，不由得笑道。
  “可我不打算报数学系，我想报计算机专业。”
  话音刚落，竺林森便明显地感觉到客厅的气氛突然凝滞了，竺家二老嘴角的笑意也收了回去，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想放弃数学？”竺浩然的神情有些凝重。
  “爸妈，对不起，我真的无法热爱数学，这几年我辅修了机械工程和计算机专业，这更让我觉得自己的兴趣不在数学上，还请你们理解。”竺林森一鼓作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有些抖。
  “你的兴趣不在数学上？”竺浩然被气到了，“我看你是忘了你小时候说过的话吧，我还记得你的梦想是当一名数学家。”
  竺林森咬了咬唇，道：“我只是不想让爸妈失望，所以撒了谎。”
  竺浩然的脸色更差了，音量也提高了些：“你再说一遍！”
  竺林森吓得小心脏颤了颤，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以前撒了谎，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数学，我不想学数学，一点都不想。”
  “竺林森！”竺浩然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竺林森吓了一跳，面色苍白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害怕的模样。
  竺浩然见竺林森这一举动，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躲什么，我还能打你不成？”
  “森森，你已经决定好了？”陈小雅倒是没有竺浩然这么激动，只平静地问了一句。
  竺林森偷偷瞄了竺浩然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和你爸虽然一直希望你能学数学，但前提是你真的喜欢，你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和你爸不会过多干涉，但你要知道，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关乎你的未来，你既然选了，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陈小雅继续道。
  “我知道。”竺林森听到陈小雅这番话，心中微微有些感动，“谢谢妈妈理解。”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先回房了……”
  一回房，竺林森就在床上打起了滚，这感觉兴奋又刺激，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过了会儿，她跑到门后，将耳朵贴到门上，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好了，别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陈小雅的声音传了过来。
  竺浩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以森森的资质，如果投身数学，是一定会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的。”
  “我知道。”陈小雅也叹了口气，“可你女儿不喜欢，你能怎么办？”
  “明天我再跟她好好谈谈，劝劝她，没准她就一时冲动。”竺浩然道。
  “你女儿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她今天能跟我们开这个口，心里肯定早就想过无数次了，这一定是她深思熟虑的决定，你劝也没用。”陈小雅倒是比竺浩然看得透。
  竺林森在门后不住地点头，心想，爸爸你就听妈妈的吧，可千万别找我谈话了！
  可下一刻，她就听竺浩然道：“不行，我再去跟她谈谈。”
  没过一会儿，竺浩然就敲响了竺林森的门。
  “森森，我们谈谈。”
  竺林森真想装作没听到，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开了门。
  竺浩然走进竺林森的房间，父女俩相对而坐，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床上。竺浩然率先开口：“森森，爸爸从前跟你讲了很多数学家的故事，他们都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人才，爸爸曾经也想当个数学家，可惜爸爸没有那样的天赋，只能退而求其次，当个人民教师。我成不了数学家没关系，但是我要是能培养出一个数学家，也能与有荣焉。爸爸最高兴的是，我的女儿是学数学的好苗子，你对数学的理解力，远超我的预期，如果你愿意在这条路走下去，他日极有可能成为数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竺林森被竺浩然夸得有些心虚，她垂着头，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爸，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是我的女儿，我还不了解你的实力吗？”竺浩然板了板脸，脸色很是严肃，“森森，你好好想想，难道你真的要放弃数学吗？你现在可能觉得没兴趣，可当你深入这个领域，你会发现数学的魅力的。”
  “爸爸。”竺林森面色纠结地抬起头，很是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一看到数学题就想吐。”
  竺浩然的脸色很复杂，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气道：“你真的那么不喜欢数学？真的不想再走这条路了？”
  竺林森猛点头，过了会儿，她怯怯地看了满脸失望的竺浩然一眼，愧疚道：“爸爸，对不起，我辜负你的期望了。”
  竺浩然继续用复杂的神情看着竺林森，他在自家女儿身上，看到了害怕、愧疚，以及从未有过的坦然和坚定。
  原本还想要再劝她的念头突然就消散了，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竺林森的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走你选择的路吧。”
  竺浩然鲜对竺林森做这样亲昵的举动，这一瞬间的温情让竺林森的心里流过了一股暖流，也让她心中的愧疚感更强烈了些。
  她抬头，看向竺浩然，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他道：“早点睡吧。”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竺林森坐在床上呆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竺浩然已经同意了她的选择，心里一阵兴奋。她放心地躺回床上，第一时间给纪非言发了微信：我跟我爸妈摊牌啦！没被打死！
  纪非言的微信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回过来的，不过却是：师姐，我过两天再回校，你先跟陆学姐他们回去吧，让肖学长帮你拎下行李，注意安全。
  这两天纪非言跟她的联系比平时少了很多，竺林森心想让他多陪陪外婆，也就没有黏着他。
  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竺林森也没有多想，只回了一个“好”。
  这天上午，竺林森和陆璐、肖遇一起上了回韩市的高铁。
  陆璐一见纪非言没来，就调侃道：“哟，你家‘小狼狗’今天竟然放你鸽子？不符合他的作风啊！”
  自从知道竺林森和纪非言在一起后，陆璐在竺林森面前已经不再称呼“纪学弟”了，都是“你家小狼狗”，一开始竺林森还分外不好意思，每每被陆璐调侃得面红耳赤，如今竺林森已经能淡定面对她的调侃了。
  “他说过两天再回校。”
  “我记得你们数学系课程很满，明天应该就要上课了吧？你没问他为什么吗？”陆璐挠了挠下巴，随口问道。
  “没……”竺林森突然觉得自己这女朋友当得太不称职了，陆璐一语惊醒梦中人，竺林森连忙道，“我问问。”
  竺林森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可过了十分钟，纪非言还没回复她。
  竺林森不由得浮起一抹忧心，她想了想，又给阮少春发了条微信，因为按照计划，阮少春今天也是跟他们一起回校的，可他也没出现。
  阮少春也没回复。
  竺林森打开手机通讯录，本想给纪非言打个电话，可转念一想，还是拨出了阮少春的号码。
  手机铃声响了两遍，阮少春才接了起来，一开口就是强自镇定的语气：“竺学姐，找我什么事？”
  竺林森察觉到了，蹙眉问道：“你和纪非言今天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校？”
  “这……这个……我们临时有点事……”阮少春是个不擅长说谎的好孩子，一下子就结巴了。
  “什么事？”竺林森直接问道。
  “这个……”阮少春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少春，纪非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不要瞒我。”竺林森这下真有点急了。
  阮少春在电话那头犹豫很久，才道：“不是我不想说，是非言不让我告诉你。”
  “到底什么事？”竺林森的语气变得强硬和急迫起来。
  阮少春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非言的外婆去世了，昨天下葬的，非言还没缓过来，所以想过几天再回学校。”
  “什么？”竺林森倏地站了起来，面色发白。
  “竺学姐，非言不想让你担心，你就当不知道吧。我会陪着他的，你别太担心。”阮少春说完，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陆璐见竺林森面色不对，担心地问。
  就在这时，高铁的广播传来即将到达下一站的通知，竺林森拿过自己的书包，道：“纪非言外婆去世了，我不回校了。肖遇，你帮我把行李箱带回校。”
  “森森。”陆璐唤了一声。
  竺林森已经往车门处走去，她回头道：“要是我爸妈问起，别说漏嘴了。”
  车子一停，竺林森就飞快地下了车，她迅速地跑到售票室买了一张回江市的车票。
  可惜的是，最近的车是两个小时以后的。竺林森心乱如麻地等在候车室里，无数次想要跟纪非言联系，但最后都忍住了，她几乎能想象他现在的心情，光是想想，她都忍不住想要哭出声。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外婆这一个亲人，从小与外婆相依为命的他，如何能接受外婆的离开？
  竺林森觉得自己的心第一次产生这样强烈的痛楚，为她真心喜欢的少年，从此再没有亲人的人生。
  下午两点，竺林森终于站在了纪非言的家门口。
  “竺学姐，你……你不是回校了？”阮少春正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一抬头，就看到了竺林森的身影，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呢？”竺林森问道。
  阮少春立刻站起来，指了指一楼的房间，无奈道：“在他外婆房间待了快两天了，连口水都没喝过，也不让我们去找他。竺学姐，你既然来了，就去劝劝他吧，也许你的话他会听。”
  竺林森又是一阵心痛，她点了点头，朝里面走去。
  好在门没锁，竺林森转动门把，推门进去。
  里面的窗帘都拉上了，视线昏暗，扑面而来的是呛鼻的烟味，竺林森蹙了蹙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才看到坐在墙角低着头吸烟的人，他的边上已经堆了一地的烟头。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线衫，像一尊孤寂的雕塑。
  她的心揪了揪，走上前去，缓缓地在纪非言面前蹲下。他像是对外界失去了感知的能力，明明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却始终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纪非言。”竺林森张了张嘴，轻轻地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发干。
  纪非言的身子微微一僵，半晌，他才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才开口道：“师姐？”
  嗓音沙哑，似是有些不确定。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些胡楂，一双眼睛充了血，也不知几夜没有睡过，竺林森的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纪非言这才似发觉她真的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的手颤了颤，下意识地将指尖的烟在地上摁灭。他扯了扯唇，想扯出一个笑容，可终究没能做到，只伸手拭了拭她脸颊上的泪水，低低问道：“哭什么？”
  竺林森突然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哽咽地问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非言没有说话，双臂却忍不住环住她的身子，将她抱得更紧。
  “对不起，我这个女朋友当得太不称职了。”竺林森哽咽道。
  “师姐……”纪非言的嗓音也开始发颤，“我没有外婆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满怀悲痛和苍凉，竺林森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她哭着回道：“你还有我。”
  “我只有你了。”纪非言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血肉里，他说这话的时候，通红的双眼里有冰凉的液体滚落。
  这一句悲到极致的“我只有你了”，让竺林森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纪非言，不要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