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

  17.
  范阳洲正和杜云杉走到了塔的大门口,杜云杉双手提着自己的小包,转身对他笑。“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替我隐瞒。”
  范阳洲说:“如果以后你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杜云杉点点头,说:“你真是温柔。”
  范阳洲笑笑,没说话。
  杜云杉走上去,摊开手,说:“好了,最后给我一个拥抱吧——朋友的那种。”
  范阳洲走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她的身体单薄又瘦小,却异常地温暖。
  杜云杉轻轻在他耳边说:“我会寄结婚请柬给你的。”
  范阳洲说:“好。”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说顾全大局也好,随波逐流也罢,他们不执着于过去,也并不更希冀未来。可能正是因为两个人太相近,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结局。
  那一年杜云杉辞去塔里的职务,他送她到大门口,说后会有期,是有那么一点点,萌生于黑暗的希望,寄希望于命运的莫测。范阳洲也曾有那么一秒钟想过,如果杜云杉是哨兵就好了,亦或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而的确人间的机遇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再次见面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这个故事并不是纯然的错过,也许外人会觉得遗憾和同情,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在那次错过之后已经走了太远的分叉的路。回首的时候连对方的面目都觉得模糊。
  然而这次告别,两个人都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范阳洲伸出手,道:“祝你幸福。”
  杜云杉握住他的手,道:“谢谢。”
  范阳洲脑子里突然窜过一连串刺痛的闪电,他立刻放开了杜云杉,对方困惑不解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范阳洲说:“叶矜出事了。”他顾不上杜云杉,立刻跳上了车,杜云杉跟过去问:“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帮忙?”
  范阳洲系好安全带,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去他那里。”
  他在车上给卫高朗打电话,直截了当问:“叶矜今天是出什么任务?”
  卫高朗那边好似风平浪静,道:“啊,天成今天有体检,叶矜和沐川一起去了,是个云通街的d级任务,一个向导攻击了普通群众,怎么了?”
  范阳洲说:“麻烦你把这个任务资料发给我。”他调转方向,立刻冲向了云通街。
  “啊,好,你也要过去吗……”卫高朗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阵嘈杂,是另一个通讯切了进去,他声音一肃,“——刚才收到情报,云通街这个任务已经改为a级任务了,一个至少是a级的向导精神暴走了。”
  范阳洲道:“好,我知道了。”
  云通街离塔还有一段距离,那里是远离任何繁华中心,处于三不管的边缘地带。范阳洲刚一驶入云通街,立刻感觉那里的空气太诡异了,仿佛跳进了一个布满浮萍和微生物的肮脏水池。范阳洲来不及看任务资料,伸出自己的精神触手,从街头开始爬起,很快爬到了精神污染的源头。
  他跳下车,屏蔽器形成的透明墙电流在滋滋作响,已经是最大功率了。人群被疏散,只有一队穿着防护服的警察在那里。
  范阳洲问:“公会派过来的人呢?”
  对方道:“在里面,还没有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尖利的鸟啼,砰地一下,有人被从二楼扔了出来,摔到了钢管楼梯上,控制不住跌落在了地面上。
  范阳洲睁大眼睛,是沐川。
  沐川捂着喉咙咳出一口血,手腕呈现出一种不自然地扭曲的形态。他扭头看见了范阳洲,晕了过去。
  范阳洲立刻想要踏入屏蔽区,又被身后的人拉住了,“等等,你不能进去!”
  “那里面是我的哨兵和我的同事!”范阳洲叫道。
  “至少要等到增员部队……“
  “放我进去。”范阳洲沉着声音说。他是个强大的向导,精神暗示非一般人能比,他的话一出口,在场十数人竟没有一人能反抗得了,立刻乖乖放手,说:“好的。”
  范阳洲叫出了小明,一脚踏入了屏蔽区。
  小明立刻游到沐川身边,六线风鸟奄奄一息地落在了沐川的脸边,绚丽的羽毛洒落了一地。小明凑过去,用量子兽之间相互呼应的共感呼唤六线风鸟,鸟儿勉强地睁开了眼睛,东歪西倒怎么都站不起来。
  范阳洲过去摸沐川的脖子和手腕。沐川生命体征还算乐观,只是手腕一定是骨折了,应该是在掉落的时候摔伤的。他还受到了猛烈的撞击,那撞击是来自于一个哨兵的力量。范阳洲放出精神触手把整个建筑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他咬咬牙,把沐川的手搭到自己的肩膀上,连拖带拽弄到屏蔽区外,“叫救护车!”
  “哦,好!”外边的警察还在疑惑沐川是怎么突然进去的,看见伤员被抬了出来,立刻安排了救治。
  “他除了外伤还受到了精神污染,请你们立刻找一位塔里的医生过来。这次的精神污染状况非常严重,之前的伤者你们也要请塔的专门医务人员进行检查,尤其是心理辅导。”
  “明白!”
  沐川被抬上担架,六线风鸟因为主人的力量过弱,失去了实体消散在空气中。他上了呼吸罩,却缓缓地睁开眼,扭头看向范阳洲。
  范阳洲冲他点点头。
  沐川把叶矜交给他了。
  沐川从二楼的楼梯摔下来,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几根钢管已经踩不稳,一半都散了架,让二楼几乎成了一个空中楼阁。范阳洲深呼吸,手脚并用爬到了走廊上,气喘吁吁,一身冷汗。
  叶矜的精神线和他断开了,他一定是收到了猛烈的精神攻击,以至于在最后切断了和自己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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