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赵明问了东华酒店地址,领着大家直接叫了辆出租过去。
  到了酒店,甚至还没有进门。赵明下出租车的时候瞥了一眼门廊, 似笑非笑道:“我爸看来真的很着紧他的小儿子,顾叔叔竟然都在门口侯了。”
  陈寒顺着赵明的话往门廊看去,果然见到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提着包,不时的低头看表,着急的向四方张望着。陈寒见到便顿了一瞬,看向赵明。
  赵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道:“出去前先商量一下,咱们这次用谁当门面?我肯定不行的,我爸看见我,估计就不信你们的能力了。”
  陈寒也这么觉得。赵明的父亲经商多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从b市找到了尘愿意花大价钱请了尘帮忙,不代表他愿意接受两个黄毛小子的建议——更何况这两个人中其中还有一个是他的儿子。
  就如同陈寒的母亲从来不相信陈寒其实已经得道了,陈寒估计以赵明和他父亲的漠然关系,别说是“得道”,怕是连从他口里说出的“修仙”都不会信。
  两个人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统一的瞧住了东华。
  东华沉默了一瞬,而后开口道:“我没有经验。”
  赵明道:“这种事要什么经验啊!你就拿出往常里对我的那种态度,再冷漠个两三分对付我爸就行了。他们这类人,你越给他们好脸,他们反而觉得你没本事,你对他爱答不理,他们反而来劲了。知道我爸身边那位阿姨怎么上位的吗?听说就是把辞呈甩我爸脸上搏出的位。”
  东华:“……”
  东华敛下了眉目,语气一路往常让人摸不着他的态度。他说:“我不觉得自己能够胜任。”
  陈寒一直默默看着,见他这幅模样,突然开口:“对,就是这样的表情了。”
  东华:“……”
  顿了顿,她合住了双手,罕见地软著声开口。她软起声的时候,就会不经意染上一点吴腔的习惯,就好像这时候她对东华道:“帮帮忙好不好的呀?”
  东华垂下了眼,他瞧见了陈寒嘴角勾着的笑意,即使心里清楚,对方估计是故意这么恳求,好让他妥协达成目的。东华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叹了口气:“我试试。”
  于是三人在们廊外飞快分配了角色。由东华充作了尘的师弟,而陈寒和赵明则是了尘的弟子。
  出租车师父听了一耳,也没听太清他们的对话,皱着眉问:“什么?你们几个是骗子?”
  陈寒:“……”
  赵明冷静道:“不是,我们三修道的。修仙您懂吗?我们几个修仙的。”
  这话一出,司机师傅立刻不用看骗子的眼神看他们了,而是用着陈寒非常熟悉的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过来。
  赵明等人一下车,见着司机师傅毫不犹豫的扬长而去,一句废话都不想多问,甚至还喜滋滋的对陈寒和东华邀功道:“你看,解决了,他不会当我们是骗子,更不会报警了。”
  陈寒:“……”
  陈寒深吸了口气,对赵明说:“你下次和别人解释我们身份前,能不能先问问我?再不济,好歹我还会一点混肴咒,他报不了警。”
  赵明:“……”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我们真是神仙。
  这么插科打诨了一瞬,赵明心里原本的那点沉甸甸负担便也散了个干净。
  他呼了口气,率先挥了挥手和酒廊门前等着的顾叔打了招呼,拖着吊儿郎当的尾音嘻嘻哈哈:“哟,顾叔,已经等着了啊。”
  顾昌林闻言一惊,一抬头居然见到了赵明。
  他见到赵明的那刹那还揉了揉眼睛,好似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他确定现在身前这名穿着t恤牛仔,剪着干干净净碎发的大男孩确实是他记忆里染着一头五颜六色头发的朋克青年,才僵着脸,勉强笑了出来,打着招呼。
  顾昌林:“明明啊,你怎么来了这里?”
  赵明笑嘻嘻地指了指身后的陈寒和东华:“唉,我爸没和您说嘛?我以为我师父都把消息告诉他了。我师父忙,走不开,所以就让师叔和师姐来看看。”
  顾昌林是真的没有从赵明的父亲那里听说有关赵明的事情,毕竟对于赵行峦而言,赵明这个儿子如同空气,任何关于赵明的消息都不会让他有所在意。就好比这次,顾昌林从赵行峦那儿知道了尘来不了,来的是他的师弟和徒弟——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徒弟里居然有赵明。
  了尘当然是给了名单的,但恐怕赵行峦没有细看。即使细看了,赵明本身就是个再大众不过的名字,重名也没什么奇怪。
  此刻的顾昌林有些尴尬。他作为赵行峦的二把手,对于赵行峦的家事多少知道一点儿,也觉得赵明这孩子可怜,但也仅限于此。他管不了赵行峦的喜好,更插手不了老板的家事。
  所以顾昌林有些尴尬的问:“明明你的师叔和师姐是——”
  陈寒伸出食指推了东华的腰侧一下,东华垂了垂眼帘,往前走了一步。他本身就高,甚至比一米八的赵明还要高一点,所以此刻面对顾昌林可以说是低视了。
  顾昌林见身前笼下影子,习惯性后退了一步,一抬头就见东华眉梢微蹙,神色间添着几分似是不快的情绪。黑色的双眼平静无澜地扫过他,用着和电话里差不多的平淡口吻慢慢道:“是我。”
  顾昌林闻言,连忙道:“您就是陈先生吗?我是顾昌林,赵先生等您很久了。”
  东华道:“不着急。”
  顾昌林:“啊?”
  东华看向了身后的陈寒,对顾昌林道:“我的师侄奔波一路,需要休息。”
  顾昌林懵了,他完全没想到东华会这么回答他:“可,可是,赵乾他的情况——”
  东华顿住进酒店的脚步,问了一句:“酒店订下不是为了供我们休息?”
  顾昌林:“不,这个当然——”
  东华便直接进了门,丢了一句话给他:“那就等,你老板的儿子死不了。”
  顾昌林压根来不及多说什么,陈寒已经非常靠谱的和赵明两人将行礼给了门童,跟着东华走了进去。
  顾昌林看着他们三人背影,连剩下那句话都没能问出口,只能先将情况告诉赵行峦。
  顾昌林叹着气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我老板有两个儿子,你说的到底是哪个死不了啊?
  赵行峦确实很看重自己的私生子,连酒店都是直接给他们定了三间套房。陈寒刚收拾好行李就听见门铃声。
  陈寒一开门,就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顾昌林。
  顾昌林算是她的长辈了,但表情却很局促。陈寒大概都能想到他的心理活动:赵明那儿他开不了口,东华看起来就很不好惹,三个选择中他根本除了陈寒,就找不到第二条路。
  即使有些尴尬,顾昌林还是敲响了她的房门,露出了一抹完全不会令人觉得厌恶,只让人觉得亲切舒宜的笑容。
  顾昌林对陈寒道:“实在是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陈寒顿了一瞬:“您有什么事情吗?”
  顾昌林道:“招待匆忙,唯恐有不周的地方,所以来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陈寒回头看了看套房,很诚恳的回答:“没有,不用了。”
  她这样的态度,反而令顾昌林一时间有些不好接话。但他不愧是赵行峦的助手,即使被陈寒聊死了天,也面不改色,甚至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们太客气了,能招待了尘大师的徒弟是我们的荣幸啊。作为东道主,一定得让你们满意才行。”
  他这句话说的看似不经意,实则是在提醒陈寒不要放纵东华闹脾气,毕竟他们和了尘也是合作关系,是付了钱的。即使是赵家有求在先,如今他们也是在赵家的地盘上,最好还是配合点比较好。
  只可惜他遇上的是陈寒。陈寒就算听出来了,她也只会左耳进右耳出。
  陈寒听完了顾昌林的话,点了点头,问道:“除了这件事,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我就关门了。”
  顾昌林:“……”
  眼见陈寒真的要关门,顾昌林不得不伸出手,也顾不上所谓的长辈和赵氏面子,只能将话掰开来说。
  他的面上露出愁苦的意味来,对陈寒道:“陈小姐,赵乾的情况真的不太好,我们这么急迫的请了尘大师来,就是为了能尽快救治。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但人命关天,还请几位大师多体谅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
  “只要事情解决了,诸位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现在——真得很急。”
  陈寒听完了,末了好心回答:“说要休息的是我师叔,您和我说又没用。”
  顾昌林:“……”我不就是见你师叔不好说话才来找你吗!
  顾昌林试着继续说服陈寒,赵明收拾完了行礼,摸了两块巧克力来找陈寒。刚出门就看见站在陈寒房门前的顾昌林,他愣了一瞬,开口道:“顾叔,您还有事?”
  顾昌林:“……”
  顾昌林原本不想拜托赵明,但他刚才从赵行峦那儿知道了赵乾的最新情况,很担心赵乾还等不起,便也顾不上太多,直接对赵明道:“明明,你弟弟真的很危险,能不能劝劝你师叔今天就先去看看小乾。”
  赵明闻言顿了一瞬,他低头剥开巧克力咬了一口,等巧克力的甜味化在了嘴里,方才回道:“求我也没用啊,我师叔说了算。”
  他见顾昌林还要说什么,便补了一句:“再说你不也听到我师叔的话了吗?他死不了。”
  顾昌林张嘴正欲再说什么,赵明直接把巧克力抛给了陈寒:“师姐,去找师叔吗?他那儿清净。”
  陈寒也这么觉得,关了门就和赵明两个人一起往东华那儿走。顾昌林见这件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叹了口气回去向赵行峦汇报。
  另一方面,陈寒和赵明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塞给东华糖果。
  赵明塞了一盒水果硬糖,陈寒把赵明给自己的巧克力给了出去。
  东华坐在床边看着自己手里的两样东西,面无表情的看向了这两个人。
  赵明揉了揉鼻子:“不要生气吗,过了今天就好啦。”
  东华道:“我没有生气。”
  陈寒:“?”
  陈寒好奇:“那你对顾昌林?”
  东华看了陈寒一眼,开口道:“这难道不是你想说的吗?”
  陈寒:“确实是我想说的……”顾昌林应该是清楚赵明和赵行峦关系的,还这么不顾赵明心情急切的要他去救他“弟弟”,等上一时半会儿也不算过分吧。
  东华抿起了嘴角,藏起了嘴角的弧度,食指在玻璃的茶几上敲了一瞬:“所以我替你说了。”
  陈寒:“……”
  东华道:“不谢谢我吗?”
  赵明没注意东华这句话完全只是对陈寒说的,立刻迭声的道谢:“谢谢谢谢谢谢,东华,我记得你也喜欢冰淇淋对吧。这家酒店的芭菲做得特别好,我请你吃呀?”
  东华:“……”
  陈寒:“噗。”
  赵明一脸懵然,他不太确定地看向陈寒:“他……不爱吃芭菲?”
  陈寒慈爱道:“爱吃的,叫吧。”
  于是赵明忐忑着去叫了三份芭菲。
  就在赵明去客厅打服务电话的时候,陈寒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串佛珠。佛珠在了尘的诵经中镀上了一层金光,其上虔诚的信仰之力足够为人在幻境中引出一道光路来。
  陈寒将这串佛珠递给了东华,开口道:“谢礼。”
  东华闻言微怔,他抿住了嘴角,低声道:“……我用不到。”
  陈寒道:“我知道你厉害的很,但你拿着我会更放心。”
  陈寒说这句话的口吻很平常,她递出的礼物也没有半分特别的样子。东华看着她很久,久到陈寒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送礼是不是也触了对方的逆鳞,令对方不快了,东华方才伸出手从她的手心里取过了佛珠。
  东华瞧着这串檀木的手串,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往日里不常笑,更喜欢将笑意藏在抿直的唇线里。他一旦笑起来,便是“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陈寒撇过了头——果然,连花瓶里原以半松下花枝的月季在这一刻都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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