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虎哥心惊肉跳地跪了许久,头上都没有任何动静,他忍不住抬起脸往上看去,只见祁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愤怒和震惊交织。
“你说……他身上还有淤青和抓伤?创口也不止一种?”祁玖突然爆发,揪住虎哥的头发往前一扯:“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以为你看到了……”虎哥惊恐地说。
祁玖一把甩开虎哥,深呼吸两次后目光骇人的看着虎哥:“会是丰达干的吗?”
冰冷凶戾的目光落在虎哥身上,他相信,如果他在这里说是,下一秒祁玖就会冲出去把丰达那群龟孙子皮剥下来做地毯。
“我觉得……应该不是。”虎哥小心翼翼地看着祁玖脸色:“在丧礼之前你的身份都没有暴露,就算丰达想要寻仇,也该找到我身上,不可能会找到老爷子。况且丰达现在自己都四分五裂了,恐怕没有空闲对我们动手。”
祁玖并没有对此作评论,她冰冷地盯了虎哥半晌,直盯得虎哥后背完全被冷汗打湿,才慢慢地说:“刘虎。”
听到祁玖叫他的全名,虎哥心里全凉了,绝望像潮水般袭来。
“以前你的确替我省了不少心,但是功不能抵过……你有思想准备了吗?”
“是……”虎哥带着绝望的面容,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发出有力的光芒:“祁玖,看在过去我为你做事的份上,能不能请你替我照顾张茂德,我没有孩子,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我以前尽干丧尽天良的事,但我刘虎发誓,张茂德什么都没做过!求你让他平安的活下去!”
“……”祁玖良久没有说话,片刻后露出了惨淡的微笑:“你求错人了,我什么人都保护不了……”
“我只有这么一个请求!求你了,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虎哥不断把头磕向地面,砰砰砰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着,虎哥头上的血也一滴一滴掉在了地面。
不知磕了到底多少个响头,虎哥视野里眩晕发白,也不知道是撞击还是失血的后果,他撑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在晕过去之前,头顶终于传来了祁玖的声音:“我记着了。”
仅仅是这么一句不算是承诺的承诺,虎哥就像如获新生一样感激地看向祁玖:“谢谢!谢谢了!”
“后事也交代好了,那就听着……当日在现场的流民,就算只找到一个,也给我带到面前来。你的时间,只有两小时,如果这都办不到,那就没有怨言的去死吧。”
这是虎哥一生里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言语,他不敢相信把人命当蜉蝣的祁玖会再次给他机会,不由瞠目结舌的愣在那里。
“……不满意这个决定?”祁玖背对着他,只有声音能听出不耐烦来。
虎哥一个激灵,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祁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再次给予虎哥生机,也许虎哥会误以为是他的真情流露让祁玖动了不忍之心,但实际上在这之前,祁玖一开始就决定这么做了。
若是从前的祁玖,就算不夺走刘虎的性命,肯定也会把他像垃圾一样丢弃,若是从前的祁玖,一定会说着“杂鱼就是杂鱼”,一边把人打入泥潭。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改变呢?祁玖也不清楚,但是她能察觉到自己正在发生改变,陌生的自己让她感到不安,但是此刻,她还不想扼杀这种改变。
刘虎召集了全部人手,包括机械厂正在工作的工人,所有能动用的人力都被他投入到了这场两小时的时间竞赛中,甚至他自己都顶着一脑袋的血突入流民聚集的城郊,抓着一个个衣衫破烂的流民恐吓逼问。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在无数次的一无所获后,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女性流民惊慌地回答:“我……我在那里……”
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时间,虎哥一把抓住流民的手腕:“马上跟我走!”
祁玖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时钟,还有七分钟,指针就将指向九点,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外面本应该依然热闹,现在却万籁俱静,好像迈入了世界的终章一般。
随着战争的进行,抢劫在白天也变得常见,带着食物走在街上更是考验运气的时候,更不要说夜晚,流莺光明正大的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黑暗的巷口里躲藏着兜售毒品的男人,每天早上都会发现不少死于凶杀的尸体,而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也许战乱的时候绝大部分产业都会受到严重打击,但军火业是例外,飞虎机械厂的销售一片长红,在大部分人失业饿肚子的时候,飞虎机械厂的员工依然领着丰厚的福利。
也许是这样,她才再给了虎哥一次机会,并不是她心软了,而是从利益出发,她这样说服自己。
正当她考虑是否将时钟调慢五分钟时,虎哥汗流浃背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他身上扛着一个对他又踢又打的年轻女性。
碰的一声,虎哥把女性扔到了地上,喘着粗气说:“我……我带来了,那天她在现场。”
祁玖看着瑟瑟发抖退到角落的年轻女性,面无表情地问:“你还记得这里吗?”
也许是在路上就遭到了虎哥的恐吓,现在被虎哥恶狠狠地一瞪后,年轻女性哇的哭了出来。
虎哥额头青筋暴跳,拼命按捺下暴打流民一顿的冲动。
“别吵了……要把你的眼球挖出来才会好好说话吗?”祁玖疲惫地扶额。
年轻女性一下就止了哭泣,泪汪汪地看着祁玖。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记得这里吗?”祁玖说。
“知……知道。”年轻女性抽噎着回答:“有位老爷爷每天都在这外面免费发吃的……”
“那你领过吗?”
“领过……以前每天都来领。”
“那……为什么你现在没有来了呢?”祁玖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戾意让年轻女性全身颤抖,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瘫软在地:“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坐在沙发上的祁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把你看到的一丝不漏的告诉我。”
“净净……我那天一如往常去领粥,本来好好的排着队,突然队伍就混乱了起来……大家都说联合军的战机打过来了,我、我很害怕,想逃跑……队伍前面的人开始抢老爷爷的粥,老爷爷挡在粥桶前教训他们,却被推到了地上……我觉得这样不对,想上去阻止他们,但是队伍后面的人全冲到了我前面,我还以为他们和我一样是去帮老爷爷的,没想到,没想到——哇——!!”
年轻女性一开了头,不用祁玖再问,自己汪汪大哭着一股脑倒了出来:“他们好坏,他们好坏呀!老爷爷给我们饭吃,不让我们饿死,他们还抢老爷爷的东西,老爷爷爬起来去拦他们,他们就拿刀捅老爷爷!呜呜,呜呜,真的不是我啊,我还挡在老爷爷身上,被打了好多地方呢!”她哭哭啼啼地把四肢上的淤青一一指给祁玖看,最后蹬着腿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不要杀我呀,老爷爷死了我也很伤心啊!净净都好多天没有饭吃了,我好想老爷爷啊,哇——哇——”
“所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蓄意谋杀?”在流民孩童般的大哭声中,祁玖怔怔地呢喃道。
“要派人去抓参与的行凶者吗?”虽然虎哥觉得当日的流民很可能已经不在宝海了,但他还是主动提了出来。
祁玖恍若未闻,呆然了一会,起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