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水

  一间蓝灰色的高级雅间里,线条柔和优美的弧形咖啡桌靠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藕荷色的丝质刺绣帷幔将拉未拉,半片温柔的斜阳贴在实木地板上。桌上的两杯咖啡已经没了热气,手臂上纹了一个虎头的男人还在房间里摸来摸去。
  “啧啧啧,啧啧啧,没想到老子有生之年也能到这种高级地方一次,真是沾了你的光啊!”整张脸就差贴在雕花琉璃展示柜上的虎哥阴阳怪气的说。
  “我也要为我的安全着想。要是随便约个小仓库什么的,说不定第二天我就被抛尸野外了。”
  “是吗?我看不出你紧张的样子。”虎哥冷笑一声,坐回了桌前。
  坐在背阴一面的祁玖,神色悠然而放松。在海草般浓密的黑发映衬下,她的脸色更显得苍白无血色。
  她端坐在那里,优雅的轻品着咖啡,唇角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弧线,好似中世纪神秘危险的吸血女爵,除了脸颊上的药贴有些刺目。
  “钱准备好了?”虎哥说。
  “当然。”祁玖放下杯子,拿出一张银行卡,也不交给虎哥,就放在了自己的咖啡杯旁。
  “你真的没从高川那里拿到钱?”虎哥还是有些怀疑。
  祁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要是她在那间破房子里找到了大笔现金,她还用得着现在累死累活的狂刷依赖吗?
  卡倒是有,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密码可以算的出来,但是那又怎样?拿着高川的卡去银行取钱,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既然不是为财,你为什么要杀了高川?”
  祁玖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你那个是不是他……”虎哥的视线移到祁玖的额头上,还未说完就被祁玖打断,她虽然在笑,但笑容就像是刚刚打开的冷藏库里冒出的白气。
  “你知道了杀人动机又怎样?要写书去卖吗?”
  眼看钱就要到手,虎哥也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只当祁玖的嘲讽是在放屁,但心里却认定祁玖额头的东西是高川所为了。
  那东西,就是虎哥看了也觉得浑身发麻。
  “既然你不愿说就算了。那两百万对你不多,凭你的荣金学生身份只要找不同的高利贷借三四次就可以凑齐,整个宝海市的放债人我大多都认识,不知道你找的哪几家?”好像自己多有良心似的,虎哥眯着眼笑了,他那根狗项圈一般的金项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祁玖却避开这个问题,反而问道:“门口你那两个兄弟不叫进来一起喝杯咖啡吗?这里的夏威夷科纳可是一绝。”
  虎哥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牛饮了一口,说:“他们就不必了,山猪吃不来细糠……你说的夏威夷什么?可辣?”
  祁玖望着只剩了一半的咖啡杯笑意盈盈,语调温柔和缓:“夏威夷科纳,拥有世界上最美丽外表的咖啡豆。”
  “密码呢?我要确认一下里面的金额。”虎哥又回到了真正的主题上。
  祁玖打断他:“别忙。为了准备这件事我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呢,差不多我点的餐该来了,你也不想看着金主饿死吧?”
  准备?虎哥愣了愣,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的其中一个跟班从门缝里露出一个脑袋:“虎哥,有人送餐,端进来吗?”
  虎哥明显不悦,脸色虽然一沉,但估计是想到了马上就要得手的两百万,还是勉强自己说道:“给她端进来!”
  祁玖一直保持着嘴角似有似无的微笑,没半点紧张感。
  代替服务员,虎哥的跟班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煲饭。
  “说起来,店里那张床也是你买的吧?听说最近还包办起了伙食,整日大鱼大肉,既然这么有闲钱,不如帮老头子把欠账还清了怎么样?要是你一次性帮他还清,我少算你点利息也是可以的,大家都是朋友嘛。”虎哥说起这话来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
  “你要是一次把我挤干了,以后可就从我身上榨不出钱了。”祁玖用筷子夹起一块虾仁,冷笑道。
  虎哥嘿嘿一声,倒是没有反驳,证明他确实存了利用这间事今后不断从祁玖身上榨钱的打算。
  祁玖吃了几筷,海鲜煲饭刚缺了角,她就放下了筷子,把卡往虎哥面前一推。
  “这两百万给你了。”
  虎哥刚摸到卡,脸上喜色刚露,就听祁玖说:“不过不是为了封你的嘴,而是买你的命。”
  “你他妈——”
  虎哥以为祁玖是临到头还想反抗,大怒,刚想去揪祁玖,却突然神情狰狞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别激动,越激动你死的越快。”祁玖端起咖啡杯悠悠闲闲的抿了一口,提醒道。
  “你……你给我下了什么药?!”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如破风扇一般微弱沙哑,整个嗓子中有把火在不断灼烧。
  就像有什么人在用钝器强锯一般,反复切割着他的身体。虎哥一张脸涨的血红,本就凶恶的脸已经狰狞的拧成一团;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均已渗出丝丝血液。
  “你觉得这是药?高川听了说不定会气活过来。”祁玖撑腮,不慌不忙的看着虎哥的丑态。
  “张强……!刘奇……!”虎哥嘶声朝屋外喊去,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高级会所的隔音墙起了作用,这正是祁玖选择这里的理由。
  “你看你,都说了别激动了,本来从发病到断气就只有五分钟时间,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献躯于小白鼠事业。”祁玖走到虎哥前面两部,蹲下来怜悯的看着他。
  “你他妈说谎!”虎哥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不敢激动了。
  “我说谎干什么。你看看你自己。”
  虎哥忍着剧痛,把手掌拿到眼前,看着满掌满臂的鲜血,声音颤抖了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全身无伤,可血液就是不知如何浸了出来,薄薄一层糊在身体之上;一条条手指粗的虬根青筋暴起,好像活物一样在皮肤下游走。眼前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这是高川新培育出的一种病毒,叫化水。可惜还没来得及发表就自己先化水了。”祁玖笑的无辜,好像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一样。
  前几日她冒着暴露的危险趁夜回了一趟高川的地下实验室,就是为了带走他的药剂,她推测高川这么变态的人一定少不了变态的收藏,她把冰柜里的试管全部带走后,第二天就买了一笼白鼠来做实验,可惜几乎全是酸碘之类,还好化水的发现让她惊喜大过失望,特别是看了标签上的注释后。
  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可惜量却只够使用一次,惹的祁玖又喜又叹。
  虎哥因失血而眼前发黑,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清晰,这时候他才后悔死了找上祁玖,这不止是硬骨头,还是送命石啊!
  “我、我死了你也逃不了!门口就有我的两个兄弟,他们发现了你就完了!我不要你的钱了,你救我!我保证守口如瓶,再不找你麻烦了!”
  好像疼痛也不在意了,虎哥拖着浑身是血的身体向祁玖寸步难移的爬去,在明亮的实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浴在鲜血里的铜铃大眼早失了煞气,只剩彻骨恐惧!
  祁玖厌恶的站了起来,后退几步,拿起咖啡桌上摆着的卡扔给虎哥,轻飘飘的卡片随风歪歪扭扭的落到了他染血的侧手边。
  “你也算是给自己卖了个好价钱,一条烂命,也就只有我会收了。”祁玖嘲讽的说,在桌前坐了下来,拿起虎哥的咖啡杯,慢慢倾斜,看着散发着醇香的咖啡慢慢倒进了桌边的花盆里。
  “我不要钱!我不要钱!救我,我错了,你给我解药,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时间每走一秒,虎哥的崩溃就加重一点,当看到皮肤下的虬根越来越不安分,肿胀暴起的好像随时都要破皮而出时终于崩溃了理智,连脸面也不要了,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怕的,一路颤抖挣扎着爬行到祁玖脚边。
  “做什么都行?”祁玖抬脚踩到虎哥脸上,抵着他不让他再靠近。
  想着自己这些年刀尖子上舔血挣的那些钱,还有好不容易在宝海市打下的一席之地,虎哥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死在这里。
  “什么都行!快给我解药,我感觉这些虫子要撑出来了!快救我——”虎哥抓着祁玖的小腿,癫狂的喊道。
  祁玖没在意裤子上的血手印,鞋也没从虎哥脸上放下来。
  “那就给你点时间说话吧。”
  就像是听到了祁玖的命令似的,虎哥皮肤下的那些虬根扭动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瘪了下去,最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是……”虎哥也没见祁玖有什么动作,惊疑交加的看着自己恢复如常的双手。
  “高川的确有些本事,如果早知道他能开发出化水这样的病毒,我就留着他不杀了。”祁玖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把右脚从虎哥脸上移了下来。
  虎哥看了一眼已经空掉的咖啡杯,突然神色一狠忽然朝祁玖扑了过去。
  祁玖早有准备,在虎哥暴起的瞬间就闪了开,让对方扑了个空。
  虎哥一击不成,扶着椅子正要起身再度追来,却魂飞魄散的发现那些皮肤下的虬根有如跗骨之蛆再度显现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股锯骨的剧痛朝他袭来,一个不稳,虎哥就再度跌倒在地。
  “怎么……可能,我没有……”
  化水的确是掺在了咖啡里,可也不代表不再喝就没事了,因为说到底虎哥的化水根本就没解过,化水之毒,恐怕除了高川世上就没人知道解毒之法了。而祁玖才懒得去研究如何解毒,她只要知道标签上注释的诱发之法就够了。
  祁玖也不知这人怎能蠢到这种地步,她走到虎哥身前,面色淡然的对着他的脸就是全力一脚。
  “你以为不喝就没事了?你的脑袋别裤腰带上去了还是根本就没这部位?”
  “你……你这个贱人……”眼看示弱没用了,虎哥也不装了,恶狠狠的骂了起来。
  “你叫你自己呢?”
  祁玖一脚踩在虎哥脸上,狠狠碾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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