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阁

  在没人的地方,祁玖在校卡上通过网络搜索终于确认了囚禁她的男性与“高川”是同一人物的现实。
  也就是说,在高川“失踪”的情况下,城北郊区的那间地下室迟早会被搜索出来,接着,周边的目击者们就会指认两个月前有个身穿白袍的可疑人物从房间里慌乱的跑出,要不了多久,祁玖就会面临死刑或实验动物的未来之一。
  祁玖没想过这个男性竟然会是重要人物,这是她的失策,如果能重回到那一刻,祁玖不会杀死对方……
  没错,她不会杀死对方,她会选择把他弄成比三线虫聪明不了多少的智商,然后再放回去。
  在班上,达子总会不知不觉中成为人气的中心,为人随和,随时一张脸都是笑嘻嘻的,待人又热情,和谁都不易结仇,和谁都能轻易成为朋友的类型。
  在人际关系上向来顺风顺水的他,最近却尝到了屡战屡败的滋味。
  屡战屡败就算了,还要时时忍受心灵支离破碎的痛苦。
  可是祁玖越是给他冷脸,他就越想凑上去和她说话,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m体质?!
  苍天啊,大地啊!
  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吗?!
  “啊——可恶!好不容易刷新的高级悬赏又被抢走了!见了什么鬼,我已经好久没接到过高级依赖了!”搬了课椅围在达子桌前的男生怒气冲冲的合上校卡。
  “你还不知道?论坛上出现了个叫‘你的祖宗’的家伙,从注册到冲上积分榜,只用了四天时间。所有高额悬赏都被你的祖宗抢走了,不止你,我打赌除了依赖发布人,学校里已经没几个人看见过高级悬赏的样子了。”背靠着隔壁课桌的女生说。
  “你的祖宗?这什么鬼名字,是在挑衅我们吗?”另一个男生捅了捅神游远方的达子:“喂,你说说话啊?达子——”
  “啊?”达子被戳了一下,回过神来,“先别说那个,你们,边明远的事知道多少?”
  “哈?边明远?”提到这个名字,说话的人就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刚刚还哈哈大笑的男生谨慎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说道:“你问这个干嘛?难道是你得罪……”
  “我和他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得罪他。”达子说。“我只是突然好奇罢了。”
  “那倒是,这个班里想必也没几个人和他说过话。传闻就够可怕了,谁还敢和他说话啊。”靠在课桌上的女生说。
  “传闻?怎样的传闻?打架?”达子立刻竖起耳朵。
  “打架什么的对那个人渣是小case好吗,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同龄人间就开始流传这个名字了。”
  “那你说的是什么?”达子问道。
  “那个啊,太恶心了我连提都不想提,对了,宏博你也知道吧,那件事。”
  “啧,那家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啊。”最开始抱怨接不到高级依赖的男生接过话头,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宜冈高中前几年发生的强/奸案,就是他纵容手下去干的,那时候他才初三呢,听说当时他也在现场,结果却因为本人没有参与,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是他策划,最后被无罪释放了。”
  “既然你没有得罪他,怎么突然打听起他来了?这种人光是看一眼就倒足了胃口!走在路上被车撞死了最好。”女生厌恶的说。
  “强、强/奸……?”达子结结巴巴的说,这个词离他正常的生活太遥远,他不由说:“这是真的吗?不会是谣传吧?强/奸犯怎么可能进入荣金读书?”
  “不是谣传,当时还闹的挺大的,你不看……算了,我知道你不看新闻。总之他卷进去是真的,无罪释放也是真的。既然都无罪释放了,荣金也没有理由拒绝一个成绩上了合格线的考生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校长,只要成绩达标,管你强/奸犯还是纵火犯,只要不在就读期间犯事,就通通收进来。”
  “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边明远才这么老实。其实暗地里不被发现的坏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呢。”
  “等等,让我整理一下……”
  达子捂着一个头两个大的脑袋,必死的思考起让祁玖放弃吸收边明远为队员的办法。
  “以上,报告完毕。”
  达子报告完所有打探来的情报后,期冀的看向祁玖。
  一般来说,没有人想要和一个强/奸犯共事吧?
  一般来说,听到这里,正常人就会理智的放弃吧?
  “有用的信息几乎为零,你真的有用心去做吗?”祁玖皱着眉头说。
  有个崩溃的声音在达子心中呐喊着:这丫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啊!
  祁玖叹了口气。达子的无能远超她的预料,难道她已经沦落到事必亲为的地步了吗?!
  “交给你办真是蠢透了。”祁玖看了眼校卡上的时间,起身向外走去。
  “诶,你要走了吗?一会班主任要来通知月考的事情,让我们放了学别忙着走啊!”达子远远叫道。
  祁玖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出校园后,祁玖打了辆车前往星空城市广场,挑了几家最嘈杂的店铺,分别购买了便衣、假发,眼镜,通通用现金结款。
  没有人注意到祁玖。所有人都带着写在脸上的冷漠在繁华的广场里川流不息,他们像贪婪的蝗虫般,一批一批的从大门处拥入,又一批批的,从大门处涌出。随处可见的吸附在建筑上的大型户外媒体,一遍一遍播放着色彩鲜艳的广告,橱窗里的家用电视,正统一播放着同一个年轻男人的脸——“生物学界的新星,下一届诺贝尔得奖的候选人高川近日在宝海市失踪,警方已展开营救,希望知情人士提供线索。”
  买齐东西后,祁玖接着找到一所偏僻的公厕,在里面换下了荣金的校服,穿上了刚买的卫衣和肥大的运动裤,戴上黑色的bobo头假发和圆形眼镜,为了扰乱视觉,甚至还在运动鞋里放入了五厘米的增高垫。
  对着镜子,祁玖满意的看到了一个死板又土气,毫无存在感的形象。
  顺便一提,这个形象的原型来自班上的学习委员。
  伪装完毕,将校服塞入准备好的背包,戴上卫衣的帽子,祁玖把五官隐藏在阴影中,快步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在市中心被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和商厦遮挡的明月,此刻静静挂在树梢。城北郊外的一片平房中,谁也没注意到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找到离开前藏起来的钥匙,祁玖打开一间不起眼平房的进户门。
  在深夜中,平房内部有着死一般的寂静,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主人已经化作了污水从下水道流走了。
  所有物件都和离开时一样,丝毫的误差都没有,这一点祁玖的记忆力可以作证。
  她最后确认了一番没有被跟踪,关上门往地下室走去。
  这个地方迟早曝光。只要警方找到这里,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得知在最后出入这间平房的是一名穿着医用白袍的年轻女性,然后他们会根据线索锁定她,最后会发生什么呢?
  谁知道,反正不会将她当做熊猫一样保护起来。
  正确选择应该是踢开一切远走高飞,依旧呆在宝海市的危险是最大的,在离开之前,她还需要从地下实验室里拿走一些以防万一的东西。
  背着鼓囊囊的背包,祁玖沿着小路往大路上走去,如果此时能有一辆空的士路过就是最大的幸运,可惜大半夜的,路上只有寂寥的路灯和祁玖斜长的影子。
  这样也好,走的远些再打车也降低了以后被认出的风险。
  吹佛着凉爽的夜风,祁玖的心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她抬起头来,眼神无意中略过一排平房,忽然滞住了身体。
  从城郊回来后的祁玖,脱下了伪装,原本做好了要露宿街头的准备,没想到还没走近,就远远看见了店铺门缝中透出的昏黄灯光。
  祁玖愣了愣,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店铺门前,迟疑的推开入户门。
  木桌前有如凝固了一般垂着头的老者,听到声响猛的抬起头来,见是祁玖,严肃紧绷的面皮霎时间松弛了下来,昏黄灯光下,他的衰老无力在此刻暴露无遗。
  “把门锁好。要洗澡的话开水瓶里留了热水。”
  他用一如往常僵硬冷淡的声音说完,就驼着背朝里间走去了。
  这一晚,祁玖做了个梦。
  她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自从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妹妹后,她就再也没做过梦了。
  梦里,她又看见了……
  一个露着光洁额头,五官如同高级人偶般清丽精致的小人儿,被一名男子抱在怀中。
  他告诉黑头发的小人儿,要去的地方是游乐园,可是她却再次来到这个令她恐惧的要死的地方。
  她不住哭求,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盛满泪水,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莲藕般嫩滑的小手死死锢住男子的脖子,不断乞求着……乞求着。
  可是男子无动于衷,他近乎粗暴的扯开小人儿的双手,将她递给了另一个男人。
  小人儿的哭声骤然尖利了起来,就好像触碰都了什么恶鬼一样,极度恐惧,颤抖,她胡乱叫着,是叫的妈妈,还是爸爸呢?不管是谁都好,救救她……救救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又把她送到这里来了呢?是她做了什么坏事吗?是的,一定……一定是她做了坏事,所以才又被惩罚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再也不收留流浪的猫咪了,她再也不光脚在庭院里踩水玩了,她再也不偷偷跑出去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会好好学习,再也不偷懒了,这次一定,一定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了,所以,不要留她在这里!她会死的!她会被恶魔折磨死的!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妈妈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同爸爸一起,留给她一个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不要走!不要!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她被抱到了一个白色的房间,手脚都被捆绑了起来,阵阵激烈的电流从前额部位流入大脑,再到达全身,小人儿的眼眶中只剩下眼白,她的身体在实验台上不断战栗着,战栗着,下身不受控制的缓缓涌出一股热流,打湿了妈妈送的白裙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痛,好痛……
  为什么?为什么?
  好痛……好害怕……救救我……妈妈……爸爸……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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