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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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柚不停地用手去摸屏幕上女人的脸, 然而无论她多么努力，所触摸到的都是冰冷的机器，那温柔又充满爱意的笑容明明近在咫尺却就是得不到, 柚柚急得不行, 她咕哝着说着什么, 如果有人在她旁边的话，应该会听得很清楚。
她在喊：妈妈。
已经逝去的人无法给予柚柚任何回应，柚柚摸了半天, 总算是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将电视里的人拽出来，也不能触碰到对方，她松开手, 又跌坐回地上, 小嘴一扁, 举起一盘录像带就想发脾气摔远一些, 可当她举起手时，她又停下了，安静地看着录像带，慢慢地把它跟其他录像带放到一起，哼哧哼哧的, 全搬到自己房间里去。
一股脑儿的藏起来。
藏起来之后觉得不安全，于是又挪了个窝, 挪到了画室, 藏进了画室书架的柜子里，藏好后柚柚想会不会受潮呢？要不还是找块布垫一下吧！然后光是录像带的话可能很孤单, 柚柚又精心挑选了一只自己很喜欢的兔子玩偶放了进来, 再把柜门一关, 这样就完美了！
柚柚又想起录像里, 妈妈说过有给她留下相册，可是从回家后，柚柚非常不喜欢别人提起妈妈，于是爸爸他们也都不提，柚柚是真的不喜欢妈妈吗？
不，她只是生气，气妈妈都没有等她回家就不在了，所以她才不要别人提起她。就连爸爸的婚戒都被柚柚要了过来，她有意识地否认妈妈的存在，不过是因为太想要却得不到，于是生出了“是我不要你”的想法。
柚柚跑去爸爸的书房，拉过爸爸的椅子，在书架上找来找去，结果并没有找到妈妈的相册，她又从椅子上下来，不小心又摔了一跤，不过柚柚没感觉到疼，悄悄摸进了爸爸的房间。
柚柚很少来爸爸房间，而且爸爸房间很大，柚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搜查比较好，爸爸还在流泪，柚柚看了一眼就当没看到，最后在床头柜里，找到了被非常珍惜地放在盒子里的相册。
厚厚的几大本，都是虞皖拍的，她看到蔚蓝的天空、鲜艳的花朵、潺潺的流水、停在梢头的蜻蜓……都忍不住想要拍下来留给女儿看，每拍下一张照片，她都会在照片后面写上字，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爱心，有时候还是画的q版小动物，从画技来看，虽然从专业眼光来点评，柚柚觉得只是一般，但是跟爸爸的鬼画符相比，那简直称得上是妙笔丹青。
柚柚把相册全部拖走，都藏进了自己的画室，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去到自己的衣帽间，她的衣帽间很大，但柚柚自己对漂亮衣服没有什么感觉，很少进来，衣帽间有一个很大的衣柜，柚柚之前自己挑衣服的时候看过，但没有打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衣柜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都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属于小女孩的东西。
毛线织的小花帽小鞋子，做得很漂亮的小兔子，还有小袜子小衣服，可能虞皖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意识到自己不能每年都给女儿准备礼物，而她的身体也经不起太劳累，所以她给柚柚织了几十副手套围巾跟帽子，各种花色各种风格都有，想想看她是多么浪漫又心灵手巧的人呀！有几条围巾上甚至还绣着诗句。
柚柚拿了一件大红色绣着兔子的小肚兜，相册里也有这么一张，照片背面，妈妈写着：夏天了，给女儿做的小肚兜~她穿上一定非常可爱吧~
后面还跟了^_^的手写表情。
但是其中有一个帽子只织了一半，就再也没有完成。
柚柚吸了吸鼻子，她不高兴地把肚兜放了回去，又把衣柜的门关上，出了衣帽间，扑到床上，正好床上有本摊开的相册，相册里有一张虞皖的照片，这张照片应该不是她拍的，而拍的她正在用柔软的布料给女儿做小兔子，恰巧被偷拍，她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笑，很温柔很温柔的模样。
柚柚躺在床上，把这张照片抽出来，悄悄藏在了枕头下面。
没看完的相册也都重新藏进画室，玩了这么久，天都要黑了，可是家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出声，柚柚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只好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
柚柚会做饭，毕竟很小的时候就要踩着板凳煮饭给钱春红一家子吃，而像是电饭煲燃气灶烧水壶这样的基本生活电器她都会用，柚柚先打开冰箱，本来想挖一大碗冰淇淋出来，但是想想奶奶会难过，她便停下了罪恶的小手，只吃了一球，接着啃了半个蜜桃，吃了块糖，找到放米的储存箱，洗了米煮了饭。
结果等饭都好了，也还是没有人起来，柚柚叹了口气，她脖子上戴着用红绳串起来的那枚戒指，认真坐在小板凳上摘菜洗菜。
从柚柚回家后，奶奶跟外婆比较喜欢自己做饭，常常征求大厨的意见，但今天没有人在，大厨也没有过来，毕竟柚柚在家，别人是不能轻易进门的。
柚柚干活很麻利，钱春红比较抠门且小心眼，家里吃肉的时候生怕柚柚炒菜偷吃，都只让她烧火，钱春红自己来做肉，只有炒素菜时才会让柚柚来，所以柚柚对冰箱里的肉视而不见，她洗了一盆菜，控干水分放到篮子里，又削了土豆，切了葱蒜用来爆香，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家里用的是不粘锅，跟乡下的铁锅不同，柚柚很辛苦地炒了几道菜，见还是没有人下楼，她只好亲自去叫。
最先叫的当然是跟她最亲的弟弟。
宋清鹤睡梦中眼都快要哭瞎了，那是属于柚柚的记忆，如果他一开始不知道，那么到了后面也该知道——那是柚柚原本的人生。
始终在绝望中挣扎，无法逃离的人生。
柚柚用力晃着弟弟，可弟弟怎么叫也叫不醒，就在柚柚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她突然想起《睡美人》的故事，王子亲吻了熟睡中的公主，于是整个城堡的人都醒了过来。
她低下头，在弟弟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随后无比期待地看着他。
宋清鹤身陷轮回无法自拔，直到有一束光出现在他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柚柚站在那里，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识想要抓住她不放开，然后猛地睁开眼——
趴在床边等他醒来的柚柚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宋清鹤连忙看过来，心跳极快，看着柚柚，他嘴唇动了动，似乎不敢认：“……柚柚？是你吗？柚柚？”
柚柚奇怪地看着他，歪了歪脑袋。
下一秒就被紧紧抱进怀里，她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宋清鹤死死抱着她，一点都不想松开，他不想再看到那个安静死去的柚柚，他要紧紧抓住她，决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她！
柚柚发出吃痛声，宋清鹤回过神连忙道歉：“我弄疼你了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柚柚你还好吗？”
柚柚觉得自己还好，但是弟弟看起来很不好。
宋清鹤脑子里一片乱七八糟，可是一面对柚柚他就什么都抛之脑后，一切都可以放到柚柚后面去。
得知除了自己之外家人们全都在睡觉，宋清鹤觉得不对劲，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来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在梦境结束之前，他听到了有人跟自己说话。
“请努力地爱她、保护她，不要抛弃她。还有，请不要告诉柚柚这个梦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竭尽所能的去爱她。”
“求你了。”
他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却不免要信任对方，这种感觉绝不是属于他的，是来自柚柚的……
宋清鹤起了床，胡乱用冷水洗了把脸，就看见在洗手间外面乖乖等着的柚柚，她很想跟着他，宋清鹤连忙摸摸她的头：“来了来了，咱们去叫其他人起床。”
虽然没有像是《睡美人》里的故事一样，王子亲吻了公主之后，整个城堡的人都清醒过来，但大家不像之前柚柚怎么叫都叫不醒，从哥哥、爸爸，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醒了过来，而他们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柚柚，看到柚柚后，不约而同地就扑了上来。
柚柚被抱得难受，想要挣扎又迷恋于这种被爱的幸福，她哼唧了好几声，宋清鹤立刻过来护着她不给抱，一群眼睛红肿的人到了餐厅，看见了柚柚煮的饭，还有她虽然没说话却显得亮晶晶的眼睛，大家的目光都变得无比温柔，宋星延冲过来把柚柚举起转圈圈：“我的宝贝妹妹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大家吃着饭，就三道菜，还分别是清炒小青菜、醋溜土豆丝跟红烧茄子，全素，但吃得家人们忍不住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吃，最后连盘子里的菜汁都没有剩下一滴！
柚柚眨巴着眼睛坐在一边看他们吃，她自己说是吃过了，但奶奶跟外婆不同意，一定要让她再吃两口。
柚柚爬上爬下一整天，又没睡午觉，这会儿大家都醒过来之后，她终于开始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不停地小鸡啄米，被宋清鹤搂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关于那个奇怪的梦，每个人都有梦到，现在想想，当初宋季同会收到关于柚柚的消息，发件人是谁，到现在都没有被查到。
宋清鹤说：“那肯定是柚柚非常信任的人。”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抚过柚柚的头发，说话声音很小，“所以不需要去问，只要按照对方说的去做就好了。”
本来就是对方不说，他也会爱柚柚、保护柚柚的。
只是现在他们才明白柚柚为何如此纤细又敏感，他们不知道眼前的柚柚是不是梦中的柚柚，但他们发誓，像是梦里的事情，决不会再有第二次发生。
“我觉得对那家人还是太仁慈了。”
宋老爷子肿着眼泡笑呵呵地说。
“谁说不是呢。”性格最宽厚的虞外婆面无表情，连笑都笑不出来，“就算是把他们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家人愉快地达成共识，不仅如此，最为护短的家人们甚至连他们在梦中见过的村里少年、老癞头，以及那些袖手旁观的村民，还有柚柚跌跌撞撞活着的人生中，所遇到的每个欺骗她、觊|觎她，想要占有她或是毁灭她的人都不放过。
一个一个，绝对不放过！
等柚柚一觉睡醒，就发现家人们突然变得非常懂她。
她甚至都不用说话，哥哥就知道她今天不想出门；往沙发上一坐，外公就亲自端来了她想吃的小蛋糕；就连不小心打翻了果汁弄脏裙子，奶奶也能选出她想穿的那一条——更别提本来就跟她心灵相通的弟弟，柚柚隐约有种大家都开挂的感觉，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哥哥还捧着她的手道歉呢，说之前她不喜欢出门，他却一定要带她出去，为了表示赔罪，愿意背着她围绕家里的花园跑十圈。
柚柚本来不想答应，可是爸爸弟弟都在起哄，她只好勉为其难让哥哥背着，真的围着花园跑了十圈！
柚柚忧愁地在剧烈呼吸的哥哥身边蹲了下来，拍拍他的背，宋星延夸她：“柚柚真乖。”
在经历了柚柚的回忆后，宋季同连梦境中的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他不停地回想，并且用笔记录了梦中的经过，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保险箱被小偷盗了，里面一卷录像带都没剩下，还有视听室里仍然放着的电视，小笨蛋做贼都不会做。
以及同样消失的，藏在他床头柜里的相册。
宋季同并没有声张，而柚柚在隔天晚上，发现了自己枕头下面多出了一本相册。
全是妈妈的照片，从很小很小刚出生的时候，到亭亭玉立的少女，慢慢长大、成熟，做了母亲，她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都被记录在里头。
柚柚又把这个相册藏起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对钢琴产生了一点点兴趣，本来三楼的琴房被去除，打通之后改成了画室，但一楼还有另一间琴房，平时怕柚柚不喜欢，家里没有人会进去弹琴。
柚柚坐在自己的游戏圈里，她最近又开始拼拼图，不用去学校之后，她在家里很快放松下来，但不去学校不意味着不需要学习，每天柚柚仍然要有半天跟着外公外婆读书，当然，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弟弟也会在她身边。
“柚柚。”
正捏着拼图的柚柚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见刚回到家的爸爸。
爸爸捏住她的小下巴左右看了看，疑惑道：“……以前，柚柚这里是不是有一颗泪痣？”
他记得很清楚，可是现在这颗痣却没了。
早就注意到这件事却什么也没问的宋清鹤很淡定地道：“你记错了吧，爸。”
“我没有啊。”宋季同坚信自己不会记错，拇指顺着女儿的眼角擦了擦，“这里确实是有颗痣啊，柚柚身上任何变化我都是不会错过的，可别把我当成那种连颜色都分不清的蠢货！”
此时此刻，在学校上学，未来要继承家业守护弟弟妹妹的“蠢货”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还以为是妹妹在想他，于是在上课期间偷偷用手机给柚柚发了条消息。
目睹了全程的同桌表示：延神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延神了！他不仅会在上学第一天拿着望远镜偷窥对面高一的小姑娘，还会上课玩手机！
柚柚任由爸爸的手在脸上摸来摸去，眨着无辜的眼睛，宋季同看了会儿，自己印象中那颗泪痣确实是消失不见了，他咕哝道：“以后得经常给柚柚拍照片才行，记录柚柚长大的每一天。”
柚柚伸手抓住爸爸捏脸的手拉下来，继续拼拼图，边上宋清鹤研究着棋谱，即便不去学校，他对自己的未来也有明确且完整的规划，他就是打算走职业棋手这条路，只要能守护柚柚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哪怕他自己，也不重要。
“啊对了，下个月就是你们俩的生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身昂贵西装的狐狸爸爸顺势在地毯上坐下，一手搂住一个，不过手法明显区别对待，柚柚就是温柔捏捏脸，弟弟就是粗鲁揉头，把人家乌黑浓密的头发揉得跟个鸡窝一样。“柚柚回到家的第一个生日，一定要好好的办！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宝贝儿多可爱！”
宋清鹤慢悠悠地问：“所以我是顺带的呗？”
宋季同：“知道你还问？”
柚柚被爸爸搂着肩膀，跟着弟弟一起晃来晃去，她有点犹豫，宋季同随即道：“我要把我的宝贝女儿介绍给认识我的人，我要宣誓主权！我们家的小公主回来了！从今以后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给我退下！”
说着连连搓柚柚的脸：“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保证不让柚柚害怕，爸爸会全程做柚柚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