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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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 宋季同从未想过芥末拌饭是种什么滋味，正常的芥末拌饭顶多也就是挤一小管芥末，还有酱油木鱼花葱花等其他食材点缀，但他这个可是实打实的芥末拌饭, 哦不, 应该是说饭拌芥末, 吃还是不吃, 这都是一个问题。
不吃, 女儿可能会意识到他在骗人，从而彻底对他失去信任。
吃，女儿可能直接没爸爸了。
最终, 宋季同面不改色地忽悠道：“柚柚, 爸爸今天吃了好多芥末甜筒了, 再爱吃的东西一天吃太多也会不喜欢的, 所以爸爸可以不吃吗？”
柚柚眨着眼，很期待地看着他。
宋季同在这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只好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已经彻底变成绿色，被芥末包裹的米饭，鼻间是极冲的芥末味道，天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爱吃这玩意儿，没想到逗女儿玩把自己弄沟里了，无论如何, 宋季同决不会承认自己骗人, 所以当着全家人的面，他勇敢无畏地将一筷子米饭送进了嘴里。
然后他瞬间放下筷子, 两手捂脸, 感觉两行热泪汩汩而下, 那份完全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让柚柚笑出声来。
大家都又惊又喜地看向她，第一次听柚柚的笑声，清脆稚嫩，带着点儿坏，万万没想到就是让宋季同吃个芥末拌饭能有这效果，干脆以后让他一日三餐都吃这个好了！
宋季同总算回过味儿了，他用手抹了把泪，掐了女儿脸蛋一下：“你这小坏蛋，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爸爸逗你玩儿呢？”
柚柚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宋季同面前，宋季同端起来一气灌下去，看到女儿笑逐颜开的小脸，真是不懂她奇奇怪怪的笑点，看他吃芥末就这么高兴吗？
柚柚这一笑，餐桌上紧张的氛围也立刻变得轻松起来，宋星延跟宋清鹤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毕竟在他们印象中，宋季同是个威严十足的父亲，不过自打柚柚回家后，“威严”两字就没出现过。
而在老爷子老太太们看来，又似乎看到了那个还年轻的宋季同，那会儿他也跟现在一样喜欢恶作剧，尤其喜欢逗着虞皖玩，把性格温柔平和的虞皖逗生气了，再巴巴跑过来哄，绞尽脑汁的讨好，跟现在真是一模一样，只是自从柚柚被抱走，虞皖去世，已经很多年不见这样的宋季同了。
笑起来居然还有股孩子气在里头，真是长不大。
柚柚被捏了脸，又把饭碗往宋季同面前推了推，宋季同好气又好笑，指指自己：“还想让爸爸吃啊？你是不是不想要爸爸了？”
柚柚推推碗，他只好无奈地又吃了一口，再度泪流满面，反正能逗柚柚笑，这回宋季同脸都不捂了，眼泪哗哗，柚柚果然又笑了，他顿时就觉得，似乎芥末拌饭也不是那么难吃，要是柚柚每天都能笑得这么开心，让他吃一辈子的芥末拌饭他也乐意啊。
当然柚柚还是善良的，她只让宋季同吃了两口，就把他的饭碗推走了，自己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她又吃不下了，宋季同也不嫌弃她的剩饭，他一边吃饭，宋清鹤一边告状，把宋季同骗柚柚吃芥末甜筒，还让柚柚一天之内吃了三个的事儿如数道来，宋季同立刻引火上身，被老爷子老太太们瞪的头皮发麻。
柚柚的同情心已经宣告结束，她吃完饭被牵出去散步，哥哥弟弟也跟着，剩下宋季同留客厅被老太太们数落。
这个说：“不知道柚柚身体不好吗？你让她吃那么多冰的，你不是害她吗？”
那个说：“你都多大了呀宋季同，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你还骗柚柚？父母能轻易欺骗孩子吗？以后她再也不信任你了怎么办？”
宋季同被数落的满头包，再三发誓自己一定会跟柚柚解释清楚，这才换来片刻安宁。
柚柚不大喜欢动，每天最大的运动就是饭后散步，宋星延跟宋清鹤换了衣服到了家里的篮球场，柚柚一左一右坐着爷爷跟外公，看哥哥弟弟打篮球，两个少年都是长身玉立，虽然年纪都不到十八，但身高已经是柚柚望尘莫及的，她看着跟自己同龄甚至还小了一分钟的弟弟，又想想自己，也有点想长那么高。
宋星延笑容灿烂朝柚柚招手：“来，哥哥教你打球！”
柚柚才不去呢，她讨厌运动出汗的感觉，弄得脏兮兮的。
结果宋星延一个手滑，篮球就骨碌碌滚到了柚柚脚下，“柚柚帮哥哥丢过来！”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但又没有证据，爷爷跟外公都笑眯眯地看着她，谁也不弯腰去捡，柚柚只好自己捡，篮球很大，她捧在手里用力朝宋星延一丢——果不其然丢偏了，跑出个很滑稽的弧度，宋星延差点儿笑出声。
球没丢多远，柚柚又走过去捡起来，这回不丢了，老老实实送到宋星延手里，哥哥身上因为打球有一点点汗味，柚柚火速离他远去，宋星延本来还想摸摸她的头呢！
过了会儿宋季同找过来，毫不客气地挤开老爷子，坐到柚柚身边，跟柚柚道歉：“柚柚，爸爸白天骗了你，柚柚不要生爸爸的气好不好？”
他主动伸出大手：“要是生气的话，爸爸随便你打。”
宋老爷子变戏法般拿出一根小树枝：“来柚柚，用这个打。”
虞外公不同意：“得找柳条，那玩意儿又细又软，抽起来才疼。”
宋季同：……
柚柚把自己的手攥成一个小拳头，放在了宋季同手心，声音软绵绵的：“没生气呀。”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信了，但是后来明白自己被骗，柚柚也没多么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看到狐狸爸爸明明不喜欢吃芥末却还要吃那么多的份上，她已经觉得很好笑了。
宋季同感动地看着女儿，心想这是什么人间小天使，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掌心的小拳头：“宝贝真是大人有大量，跟某些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就是不同。”
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们立刻举手要揍他，他直接起身，抄起柚柚就跑：“救命啊！有老妖怪要吃人啦！”
老妖怪们奋起直追，“宋季同！你给老子站住！”
打篮球的兄弟俩看到这一幕，篮球也不打了，“爸你走就走，把柚柚留下来啊！”
宋季同全当耳旁风，抱着柚柚一路狂奔还哈哈大笑，后头追着俩老头儿还有俩少年，进客厅的时候跟一阵风似的，把正端水果出来的奶奶跟外婆吓一跳，连忙过来拍宋季同：“你干什么呢，跑这么快别把柚柚吓到！”
宋季同小心放下柚柚，却发现她没有害怕，小脸儿还红扑扑的，便忍不住摸摸头：“怕不怕？”
柚柚摇头，两条小腿轻轻晃悠着，显然不仅不害怕，还觉得很好玩。
奶奶跟外婆也被带动起了愉悦的情绪，这样的欢乐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家里总是安静寂寥，宋季同也不像少年时期爱玩爱闹，两个男孩子又都懂事，哪有这种又叫又闹的时候，虞外婆笑呵呵地说：“鬼吼鬼叫什么呢，也不看看你们俩多大岁数了。”
“你知不知道宋季同说我们什么！”虞外公气得拍大腿，“他说我跟老宋岁数活狗肚子里去了！”
宋季同直叫冤：“我可没那么说啊，这是您自个儿脑补的！”
宋老爷子四处找扫把，意图像宋季同年少时闯祸那样，抄起扫把就揍，然后这个皮猴子便上蹿下跳的喊人帮忙，可惜家里打扫的特别干净，一时间也找不到扫把在哪里。
柚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大家都很大声很吵闹，还都凶巴巴的，可是跟她印象中钱春红一家的吵闹凶恶完全不同，后者让她厌恶惧怕，前者却让她觉得有趣，而且很想看下去。
从她回来之后，家里的气氛也一直都小心翼翼，大家都怕惊吓到她，其实柚柚胆子很大，她看似柔弱，接受能力却不一般。
“柚柚！快跟奶奶外婆说说，刚才你爸爸是怎么言语攻击爷爷跟外公的！”宋老爷子找不到扫把，只好找小孙女帮忙。
柚柚一本正经地重复了宋季同的话，还学他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宝贝真是大人有大量，跟某些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就是不同。”
复述的活灵活现，一个字儿都不带落的，甚至语气也拿捏的惟妙惟肖，让人仿佛看到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宋季同。
但她生得可爱，学话也只是更可爱而已，一时间，在场众人内心疯狂涌起相同的情绪：好可爱！好想抱一抱！
学完话，柚柚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强调道：“宝贝是我。”
“对对对，宝贝是你。”宋季同连连点头，“你是爸爸的大宝贝！”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也是我的宝贝的话里，柚柚嘴角抿起了欢快的笑容，随后宋季同惨遭毒打，连他两个儿子都不帮他，说得那么委婉，不还是岁数活到狗肚子里的意思？
今天，大概是柚柚回家之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天可以过得这么快，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完全都没有意识到，不像是以前，她感觉每一天都无比漫长，黑夜永无尽头。
今天也是她睡得最快的一天，第一个故事都没有听完，便抱着被子睡得小嘴微张，脸蛋微微泛着红，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
次日早上醒得也早，宋老太太进来时，柚柚已经坐在床上，头发略显凌乱，一只小脚丫从被子里伸出来，面前摊着一本童话，她现在认识很多字，完全可以自己看书。
“宝贝醒了呀，怎么这么早？”老太太一把拉开窗帘，外面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光线还不刺眼。
柚柚眨了眨眼，老太太走过来试了试她的额头，房间里温度适中，柚柚体温也正常，便笑眯眯地哄她起床，柚柚很乖地爬起来，她便走进衣帽间给柚柚选了今天要穿的衣服，可不敢让宋季同宋星延父子给柚柚选，免得打扮出一只横冲直撞的小火鸡来。
宋星延宋清鹤两人平时是不上早晚自习，这是从柚柚回家后才有的习惯，不过柚柚起得比较晚，他们早上一般见不到她。
看到柚柚出现在餐厅，兄弟俩惊喜交加，拉着她坐下，殷勤地给她拿筷子夹菜。
柚柚吃得很少很少，针对这种情况，家里人的习惯是随身携带一些食物，类似坚果果干饼干之类的，都很小，大概就是一口的容量，趁着柚柚不注意喂给她，她如果正在做别的事，那注意力会非常集中，常常不经意就吃下了，少食多餐，总能补回来的。
早饭她又是吃几口不想吃，喝了小半杯蜂蜜水，坐在椅子上看其他人吃。
吃完饭，今天也是要跟爸爸去上班的一天。
柚柚昨天过得很开心，宋季同认为还是要多多带她出门，只要牢牢陪在她身边，不仅能够培养彼此的感情，也能让柚柚见识到这个世界有多么精彩热烈，否则总是待在家里，再大的家也终有腻味的一天，而且她在家里也是在房间里闷着。
换作昨天之前，问柚柚要不要出门，她总是兴致缺缺，但经过了昨天，今天的柚柚没什么反抗，就被宋季同带走了。
先送哥哥弟弟去学校，这本来是其他司机的活儿，但一家四口坐在一辆车里，相对密闭狭小的空间更有助于加深感情。
柚柚对异性的排斥很难看出来，只有宋清鹤能够打破她的防线，是那个真正摸头捏脸都不会让柚柚生气的，其他人碰她，她一开始都会瑟缩一下，慢慢习惯之后才逐渐接受。
血缘无比神奇，这要换作普通人，恐怕柚柚决不会愿意被碰到一根头发。
宋星延跟宋清鹤一路上都在说学校里的趣事，柚柚听得很入神，宋季同给了儿子们一个赞赏的目光，只要能勾起柚柚的兴趣，说什么都行！
送走了去上学的哥哥弟弟，宋季同见女儿还在往窗外看，不由得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下午我们就来接哥哥弟弟回家，柚柚就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了。”
柚柚还在看，宋清鹤似乎心有所觉，在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对着车子挥手。
柚柚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他。
宋季同握住她的小手，温声道：“你看，弟弟跟你打招呼呢，咱们也跟他打打招呼好吗？像这样……手举高，左右挥一挥~”
柚柚看向被举起来的右手，得到她的回应，宋清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还依依不舍的，站在那儿看，宋季同觉得车要是不开小儿子能站那看一年，便示意司机开车。
直到后视镜里的人影变得很小很小，柚柚才把视线收回来。
昨天已经来过公司一次，今天柚柚明显熟悉了许多，不再那么害怕，被宋季同牵着手，乖巧地跟着，有人打量自己也不慌。
早上奶奶给她选了好看的小裙子，搂着她亲，还说她很漂亮。
“我们家小公主这么漂亮，就该让所有人都看看！”
果不其然，大厅里的员工虽然都在做自己的事，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昨天就听说老总带了个小姑娘来上班，还有见了小姑娘的疯狂吹捧小姑娘是神仙颜值，不少没看到的今天都特意经过大厅，这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没有人敢拍照，只敢在部门群或是私人小群里疯狂感慨：
“awsl老总带来的小姑娘太太太太太好看了！”
“妈妈我看见了天使！”
“呜呜呜真的好漂亮好可爱哦，而且是那种辨识度特别高的漂亮，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纯洁啊！”
“换我是老总，我也把她藏起来好吗？一群怪阿姨怪叔叔，别对着人家小姑娘流口水啊！”
“话说这应该是老总女儿吧？是家里的小公主？感觉长得有点像。”
“眉宇间神似，一看就是亲父女，老总一家都是盛世美颜，之前大公子跟小公子也来过，不知道你们看过没！”
瞬间就炸出了一堆潜水的，求看两个公子的照片，可惜的是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允许私自拍摄高层照片，不被发现还好，发现了可是要被告的，以前就有个血淋淋的例子。
“之前我有一前辈，都混上小祖长了，年薪百万，偷拍老总家小公子的照片被当场抓获，不仅被开了，还被告了，本老咸鱼在这里郑重告诫各位，千万不要以身试法，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号称业界一霸，只要他们想，只要老总授意，能告的你们裤衩子都留不住！”
“嘤嘤嘤我们只是私下舔一舔小公主的颜应该没问题吧？”
“她真的太好看了！太纯了！老总真是人生赢家，我好酸啊呜呜呜我也想要这么可爱的女鹅！”
“我单方面宣布，小公主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女鹅了！”
“？？？”
……
员工们私底下讨论的热火朝天，表面上都是勤勤恳恳工作，只有中午宋季同带柚柚出去吃饭时，才发觉大厅的人好像又多了一些，不过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他从来不会干涉员工，倒是柚柚被那些视线看得有点发毛，很奇怪，他们一直盯着她看，但又没什么恶意，只是她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感觉怪怪的。
小手把爸爸抓得很紧，宋季同察觉到女儿有点发慌，低头问她：“宝贝怎么了？”
柚柚贴在他手臂上，语气带了点委屈：“好多人看我。”
宋季同视线所及之处，众人尽皆低头，他柔声道：“好了，现在没人敢看柚柚了，咱们去吃饭。”
今天不是步行，而是坐车，毕竟麦当劳是不可能一天一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柚柚不吃肉，宋季同让人定了一家帝都最有名的素斋，离公司有点远，上了车，他搂着柚柚，让柚柚可以把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被那么多人看着，柚柚生气了吗？”
柚柚没说话，宋季同得不到她的回应也不以为意：“大家看柚柚，是因为柚柚漂亮，人们对于美的人事物，总是会多加欣赏，并没有恶意。”
怀里的女儿还是一动不动，宋季同轻笑：“柚柚这么可爱，别说是他们，就连爸爸，也特别想发个声明告诉全世界，宋柚柚是宋季同的女儿，超级可爱又超级聪明！”
柚柚慢吞吞地说：“……爸爸昨天说我脑袋瓜子不聪明。”
宋季同茫然：“……我说过吗？”
他自己都忘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她昨天午睡迷迷糊糊磕门上的时候，宋季同哭笑不得：“你还挺记仇。”
他随口逗她呢，她居然还记着，当时不是迷糊着呢？
“爸爸跟你道歉，柚柚一点都不笨，柚柚是咱们家最聪明的人。”
柚柚嗯了一声，显然她也这么认为。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完全拒绝与人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个优秀的人都会承受许多注目，柚柚也是。”狐狸爸爸拍着女儿的背，“柚柚害怕的话，就躲到爸爸怀里来，但柚柚聪明又漂亮，像是天上的小太阳，耀眼又明亮，值得被所有人喜爱。”
他说她值得被所有人喜爱。
柚柚睫毛轻颤，“爸爸爱我？”
“爸爸当然爱你，不管你问多少次，爸爸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宋季同说，“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的人就是你，哪怕是爷爷奶奶，哥哥弟弟，也比不过你，爸爸最爱最爱你了。”
他把父爱表达的简单又直白，柚柚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服，有一点点开心，但更多的却是失落，宋季同的爱固然热烈汹涌，可柚柚仍然想要更多。
最爱她又有什么用呢？她想要他只爱她一个。
她想要所有人都只爱她一个，不要再去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