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我本来以为自己离开夏城这么久就能够放下他,”程意抬眼望向天水交接的远边,眸子中的光彩看起来有些恍惚,“可现在我才发现,我并没有。”
  魏明曦看了程意一眼,“程意姐,你介意告诉我当初拒绝临寒哥的真正原因么?”
  程意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告诉你也无妨。”
  程意还记得自己当初拒绝霍临寒时所用的借口。
  追求自己的事业。
  看起来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但是程意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托词而已。
  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简单到甚至有些无趣。
  出生于玄学世家的程意虽然没能继承到父母的血脉,但她从小到大见证过太多太多的玄诡奇事,因此她明白,天师究竟是一项多么危险的职业。
  倘若只是看相算命、风水堪舆倒也算了,可驱邪捉鬼若有不甚便会有性命之忧,坦而言之,她接受不了。
  程意接受不了,那种日日夜夜担心忧虑的恐惧,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你应该会觉得很无聊吧,像这种样子的理由。”程意道。
  魏明曦微微摇首。
  这个理由很真实,人在无法接受的时候会选择逃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魏明曦没有立场置喙些什么。
  况且,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今天听到程意这样一提,魏明曦才恍然发觉如果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前的日子里,她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选,所以她从来没有思索过,可是现在不同了,霍遇尘的出现,就像是冰冷荒地里的一簇火,连带着魏明曦的整个内心都燃烧了起来。
  她决不允许有人伤害霍遇尘。
  决不。
  ……
  手术结束之后,霍临寒很快被转移到了医院的vip病房里。
  男人伤的很重,好在送医及时,并没有性命之虞。
  然而在场众人的眉头,却并没有因此而舒展多少。
  因为体质原因,霍遇尘的体内有着远比普通人充盈的灵气,因此虽然他并不是天师,但有的时候他仍旧能够看见比常人更多的东西。
  像医院这种地方,灵气本就比其他场所要浓厚,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人会在医院撞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的原因。
  而此时在霍遇尘眼中,他便能看见隐隐约约萦绕在霍临寒周身上下的黑雾。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霍临寒是正统大家出身的天师,从不修行邪术,身上又怎会黑气缠绕。
  既然不会是自己本身所蕴养的,那便只能是从外界沾染上的。
  此时那些与玄门无关的普通人士基本上都已经离去,留下来的几乎都是霍家的人,因此魏明曦直接在霍遇尘的身边站定,皱着眉头开口,“他伤口上附着着一股邪气,可在夏城玄门之中,又有谁能够把你哥伤成这样?”
  霍遇尘道:“他们告诉我说,他们发现我哥的时候,还在现场发现了他的手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讯界面,我想我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但他没来得及告诉我们就遭受到了袭击。”
  魏明曦抚摸着男人的后背试图安抚一二,与此同时她的心里有万千思绪开始飞速掠过。
  先是在东程小区视察的霍毅文遇到了意外,接着又是霍临寒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这一切的一切,所针对着的,似乎并不是旁人,恰恰就是霍家。
  霍遇尘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沉声开口:“有人在针对我们霍家。”
  一旁的其他霍家人听到霍遇尘这样说,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难道是那个人吗?”人群中忽然有一名天师发声。
  魏明曦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嘴里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之前她和苏小渔一路顺藤摸瓜追着王荀到了红山的洞穴之中,那山洞外的封印是当年霍家留下的,可如今百年过去,时光变幻之下,封印不仅被洞内的邪气所侵染,就连棺桲之中被封印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准确的来说,那应该已经不是人了。
  起码普通的人类是做不到不吃不喝不见天日长达百年之后,还能够存活于世的。
  霍遇尘眉头微拧,“如果真的是那名天师,那他一定对霍家恨之入骨,绝不会就此罢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人群中的另外一名天师开口提议道。
  有人乐观的插话道:“等等,我们也不用这么草率的就下定论,也许另有其人也说不定,我们还是等临寒醒来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作为置身其中的人,谁的心中都没有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更何况是在他们遍寻不到那名从红山挣脱封印离开的天师的踪迹的前提下。
  虽然在魏明曦告诉霍遇尘红山封印损毁的事情后,霍家很快就遣人前去着手善后,但追寻那名天师去向的事情却一直没有进展。
  霍家并非凡庸之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仍旧无法查探到那名天师的踪迹,这便只能是因为对方在有意识的隐藏自己的行踪。
  种种迹象表明,此人绝对是个棘手的人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难怪有的人心中开始打起了小鼓。
  “我来试试吧。”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天师突然开口道。
  他慢步走到病床前,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黄符置于霍临寒的面部之上,魏明曦知道他这是要让符纸上沾染到霍临寒呼吸时所吐出的生气,好增加结果的准确性。
  待到黄符之上沾到了足足三口生气,山羊胡才将符纸收了回来,他闭上眼默念咒语,那黄符霎时便化作了一团跃动的火光落入了早已备好的水碗之中,待到符纸彻底燃烧殆尽,碗中原本明净透亮的水面顿时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山羊胡看了一眼,便抬起头冲着在场的其他人叹了一口气。
  魏明曦也在暗中从腕间的血念珠里蕴出了一抹灵气,她用那抹灵气轻柔的覆在霍临寒的伤口之上,好让那萦绕着的邪力不至于进一步的侵害霍临寒的身体。
  做完这些之后,魏明曦又给苏小渔发了个信息。
  她可还记得寻踪之法可是对方的强项,如果有苏小渔出手,问题大概可以迎刃而解。
  手机滴滴的响了两声,苏小渔那边很快就发过来了回复。
  就像是天公诚心不作美似得,苏小渔表示她这段时间人在外地接单子,不能立即赶回夏城。
  魏明曦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让我试试。”
  在场的众人大多不知道魏明曦的来历,见她发声,一时之间便都有些骚动了起来,但碍于魏明曦是霍遇尘带过来的人,他们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分,只得去看霍遇尘的脸色。
  霍遇尘此时也有些尴尬,他的本意是想找个隆重的日子把魏明曦正式的介绍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却没想到计划比不上变化,他还没能把魏明曦带回家,大家就在医院碰了头。
  但尴尬也只是一瞬,霍遇尘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初,他道:“大家放心吧,别看小曦年纪轻轻,能力却是不逞多让,我们霍家之前在红山上留下的封印被邪气侵袭一事就是小曦发现的。”
  听到霍遇尘这样开口,原本还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人虽然有人当日并没有去往红山现场,但他们也听说了那红山上的封印已经被人修复了大半,如果此事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女生所为,那她的实力绝对已经超过了这里的大多数人。
  魏明曦也不多言,她走到霍临寒身边,对着霍遇尘低声说道:“我需要你哥哥的一滴血,还有一张夏城的地图。”
  霍遇尘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所需的物品很快准备就绪,魏明曦伸手取出一张黄符,手指几经翻转就把那黄符折成了一条小船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之后魏明曦一只手托着小船,另一只手则割破霍临寒的手指挤出了一滴血。
  她眼眸微阖,嘴里咒语念念不断,将那滴暗红的血液滴落到了小船之上。
  异变刹时而生。
  只见那原本至多只有绿豆大小的血珠在接触到小船之后就迅速的沁染开来,紧接着血色便在整个小船上四处蔓延,直到整张黄符都彻底变换成了红色才作罢。
  魏明曦伸出手指捻起那枚小船,然后把其轻轻的置于地图上。
  女生抬起手腕,心念微动之间,腕间的血红念珠上就已经亮起了幽幽的红芒。
  她动了动手指,然后便见到从念珠中缓缓的生长出了一道如同藤蔓一般细长蜿蜒的红线,那红线弯弯绕绕的缠绕到小船身上,在它的牵引之下,原本静止不动的小船竟也开始缓慢的挪动了起来。
  小船在地图上缓慢的行进着,就好似一艘真真切切在海里游淌而过的行船一样。
  片刻之后,小船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连忙围拢上前。
  “这,这个地方不是……”忽然有人迟疑着发出了声响。
  霍遇尘看向那人,“怎么了?”
  那人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难以置信的发声,“这里是霍毅泓的别墅。”
  ……
  ……
  霍毅泓的别墅位于郊区,众人赶到那里的时候花了一些功夫,等抵达的时候已经几近日暮了。
  久未居住的房子里生机萧索,高大建筑外原本有一个小小的庭院,但是由于无人打理,庭院里的花花草草老早就落败了,就连外形精美的别墅,也因为表层油漆的脱落而显得有几分破落。
  还未踏入别墅,魏明曦便能隐隐感到其中有黑气涌动。
  “小心有诈。”
  女生皱起眉头低声说道,然后率先走到了前面。
  没办法,根据她的观察,不夸张的说,在场的天师之中不会有比她见识更深的,而这些人要么是和霍遇尘沾亲带故、要么就是替霍家做事的天师,此事事关霍家,霍遇尘自然不能独善其身,那她也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魏明曦在心中快速的想着,然后伸出手拨弄了一下门锁,只听得咔哒一声,陈旧的大门应声而开,向来者们展现着自己黑洞洞的内里。
  昏暗的屋子里光线不甚明朗,魏明曦顺着走廊一路走到客厅,然后陡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案几。
  案几上挂着白色的垂帘,最中间摆放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
  不用猜也知道,这照片上的人就是霍毅泓。
  一席黑衣的霍凝宛如暗夜里的一只幽灵,她缓缓的从房间的尽头走了出来,停在了自己父亲遗照的前面。
  “霍凝,怎么会真的是你?”随行的天师中有人惊讶的发声。
  霍凝咯咯的笑了起来,“怎么会不是我?”
  她道:“当你们追踪到这个地方时候,不就应该意识到我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吗。”
  女人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人群里梭视着,“霍毅堃呢?他在哪?!”
  魏明曦无声的调整了一下别在耳朵上的耳麦,冷冷的开口道:“很可惜,他不在这里。”
  “哼,是吗,那真是算他走运,”霍凝冷哼一声,“不过没关系,我解决掉你们再去找他,也是一样!”
  直接和霍家的天师正面交锋,换作以往这并不在霍凝的考虑范围之类,因为风险太大,一不小心甚至还会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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