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拥有季珩一的时翡阁，之所以只是梅高林一星餐厅而不是三星餐厅，所欠缺的不过是硬件和环境，以及缺少一些历史悠久的内涵而已，绝不是大厨不够资格的缘故。
至于季珩一为何会屈就于时翡阁，那就是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了，反正三年前他跟时简集团的时谦打了一个赌输掉了，然后愿赌服输，按照赌约的规定要在时翡阁担任厨师一职五年。
如今时间已经步入第五个年头，距离赌约规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一年他就可以随时离开了。
总之这么厉害的季珩一，是绝对有骄傲的资本的，就算他不把所有人看在眼里，时翡阁上下人等也必须要把他好好地捧着。
详细的内情阳白云自然知道得不是那么清楚，她只知道季大厨是个特别冷漠无情的人，四年来季大厨的助手换了无数个，没有哪一个是做了超过一个月的时间的，其中大部分都是被他给骂走的。
听说阳白云调去给季珩一当助手，其他同事不但不羡慕，反而同情阳白云。
小桃说：“我看经理就是故意的，见不得你通过关系进来，故意给你一个下马威呢！”
阳白云却难得看得开：“没关系的，做什么不是做啊，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如果不能好好把握，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怪不得别人的。”
小桃不满地撇撇嘴：“你呀，就嘴硬吧，到时候被欺负了别来找我哭。”
阳白云倒是想看看，这季珩一究竟是怎么欺负人的。
餐厅经理还算厚道，亲自把阳白云带到了季珩一的面前：“季大厨，这是阳白云，以后就跟着您，有什么要做的，您只管吩咐。”
阳白云也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个躬：“季大厨您好，我是阳白云，请多多关照。”
季珩一正在用软布擦拭一把锃亮的菜刀，他有从大到小、从厚到薄一整套宝贝刀具，从不让别人碰，从使用到保养，从不假手他人。
别的大厨做菜，所有食材和配料都是由别人准备好的，他只管上灶做菜就行，可季珩一不，他一般不出手，但只要是他出手做菜，则是从原材料的选择、洗、切等等一切工序，都必须由他自己亲手完成。
用他的话说，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别人切的菜，只要在厚度上又一丝把握不好，就会毁了他整道菜的味道。
所以，作为季珩一的助手，除非厉害得能把所有材料都准备成他所需要的程度，否则的话就相当于什么都不用干，因为你不管干些什么，都相当于是在给他添麻烦。
阳白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季珩一头也不抬，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餐厅经理见惯不怪，朝阳白云使了个眼色：“好好干活！”便离开了。
阳白云看了看季珩一的专用厨房，干净整洁，所有的用具都一丝不苟地在它们原本就该存在的位置上，她算是一个眼里有活的人了，这会儿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季珩一作为时翡阁的门面，每天只提供一道天价的主厨特供，而且这一道菜，只有价格，没有菜名，具体要做什么，那得看主厨当天的心情而定。
在这种情况下，若非特别识货的土豪，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人会花大价钱去冒险吃一道不知道会是什么的菜的，所以季珩一其实是很清闲的。
清闲得都快要长蘑菇了。
阳白云却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要她呆在这儿一整天不干活，拿了工资她都会觉得烧手。
见季珩一不理她，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那个，季大厨，不知道我现在有什么可以做的吗？需不需要准备一下今天的配菜？”
按照季珩一平时的德性，这个时候他应当是不屑一顾的，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历任助手一眼，可是现在，他却饶有兴味地抬起了头。
“你就是那个救了林思欣的阳白云？”
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受宠若惊了，可阳白云不知道啊，她只当这是同事之间的正常交流：“是的，季大厨。”
季珩一上下打量了阳白云一番，突然问了一句：“会切菜吗？”
只要是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几十年，受日常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的影响，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味道，平常人或许不觉得什么，可是对嗅觉异常灵敏的季珩一来说，这种人身上的味道却会对他所做的菜肴造成很大的影响。
所以他在做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食材或者是工具，一件食材碰的人越多，上面沾染的异味就越多，对最终味道的影响也就越大，就连他自己，在处理食材的过程中，也是尽量能不碰就不碰的。
可是刚刚阳白云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在她身上闻到任何味道，嗯，很干净，比初生的婴儿更纯净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味。
这是一个天生就适合成为他的助手的人。
之前季珩一没少因为身上的味道太重而把助手赶走，他不是自虐狂，能偷懒的话当然也是想要偷懒的，可是那些人都太笨，被他们处理过的食材，全都沾染上了他们身上粗俗的气息，让他根本就没办法接受。
可是这个阳白云就不一样了，由她来处理食材，简直比自己动手还要好，她是那么的干净，干净到完全不会对食材造成任何不利的影响。
“会啊！”阳白云干脆利落地回答，接过了季珩一递过来的菜刀，切菜这种事情，她八岁就会了好不好。
季珩一递过来一个胡萝卜：“先切片再切丝。”
“好的。”阳白云大刀阔斧地切了起来。
两人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早已经看呆了。
季珩一的专用厨房是他的私人领地，轻易不许外人涉足，可是墙面却是一整块通透的玻璃，里里外外一览无遗。
自从阳白云进去以后，外面就有许多人偷偷地留意着里面的动静，甚至都已经有人悄悄地在设赌局了，猜一猜阳白云会在第几分钟被赶出来。
有三分钟、超过五分钟和超过十分钟三个档次，有人选三分钟的，最多人选的是五分钟，唯独没有人下注的，是超过十分钟这个选项。
可是如今，阳白云在里面不但待了超过五分钟，而且她还拿了季大厨的刀，那是季大厨的刀啊，大家都还记得，他的上上上任助手，在季大厨做完菜以后帮忙收拾厨房，一下不小心碰了季大厨的刀一下，当即就被季大厨臭骂一顿，炒了鱿鱼。
可是现在这个阳白云，她不但拿了季大厨的刀，而且还是季大厨亲手递给她的，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见阳白云切菜的手法，季珩一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无可忍：“住手！你这叫切菜吗？叫狗啃还差不多！滚，给我滚出去，这辈子别让我再看见你在我面前切菜！”
“这菜，切得有什么问题吗？”阳白云不明白地问，在她看来，她这胡萝卜丝切得挺好的呀，厚薄均匀，粗细一致，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厨房的大师傅都称赞她切菜切得好来着。
季珩一左手捂着胸口，忍着要吐血的冲动：“滚，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时翡阁也真是出息了哈，居然弄一个连菜都切不好的人来当他的助手，看这人切菜，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眼睛！
还害他白高兴了一场，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阳白云不明所以地放下了菜刀，礼貌地对着季珩一弯了下腰：“对不起，季先生。”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惹怒了季珩一是事实，道完歉之后，阳白云缓缓走出了季珩一的厨房。
“出来了，出来了！”外面有人兴奋地低声喊，现在距离阳白云进去十分钟还差三十秒，只要她在这三十秒之内踏出门，就算押超过五分钟的人赢！
阳白云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十九、十八、十七，就在阳白云马上就要跨出去的那一刻，季珩一突然出声：“等一下！”
阳白云猛地转身：“季大厨，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外面传来一阵失望的叹息！
“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刀工练好，如果练不好，以后就不用再来上班了。”季珩一还是不甘心，百年难得一见体质如此干净的人，就这样白白让她走了，下次再遇到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干脆再给她一个机会，如果是可造之材，他倒是不介意辛苦一点教一教她。
阳白云立刻喜笑颜开，猛地点头：“是，谢谢季大厨，我一定会努力的！”
第26章 赌注
季珩一点点头：“行了，去练习吧，练好之前都不用来找我。”
阳白云犹豫了一下：“那，练好的标准是什么？”
季珩一朝她扔过去一根黄瓜：“闭着眼睛把这根黄瓜切成二百五十片，每五十片叠在一起，厚度误差不能超过一毫米，能做得到就算你练好了。”
阳白云手忙脚乱地接过黄瓜：“好的，季大厨，我会好好练习的。”对刀工没有什么概念的阳白云并不知道对方给自己挖了一个多大的坑，还乐呵呵地就跳了进去。
季珩一声音清朗，门又是开着的，他这番话外面不少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即就有人设了一个新的赌局：“赌一周后阳白云能不能顺利留在时翡阁，选不能留下来赔率一赔一，选能留下来的赔率一赔十，快来下注了，买定离手啊！”
“一赔一百也没用，傻子才会选她能留下来。”
“就是，那么个切法，神仙也不可能做得到。”
阳白云从里面出来，好奇地看着凑做一堆的人群：“怎么了？今天大家都不忙吗？”
大伙儿赶紧打着哈哈散了，阳白云拉住小桃：“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你们拿我打赌了。”
小桃面色尴尬：“呃，这个，大家就是在开玩笑啦！”最终还是把赌局告诉了阳白云。
阳白云走到开设赌局的那人面前：“我也要下注。”
“啊？哦，好好好，下哪边？”
“当然是赌我能留下来啦，就赌我一个月的工资，等发了工资就给你。”
“那个，白云啊，有自信是好事，但也不能太过盲目自信啊，要考虑实际情况啊，一根黄瓜切两百五十刀，这可能的事吗？”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既然季大厨会提出这个要求，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我只要努力去练习就好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注的钱可以让你先欠着，发了工资可千万别忘了给我啊！”既然有人上赶着要送钱给他，那有钱不收才是傻子呢！
刚刚那个赌局才一提出来他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亏本买卖嘛，幸好大家只是小打小闹地玩玩而已，下的也都是十块二十块这些小钱，就算赔完了也没有多少。
现在居然有个冤大头用一个月的工资来下肯定是要输的注，刚好填补他亏的钱还有得赚，何乐而不为呢！
阳白云拎着黄瓜去找厨房里的切菜工，时简集团内部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职业技能比赛，他们时翡阁一号店的切菜工张胜已经连续三年蝉联集团刀工冠军了，在整个集团里，就刀工方面来说，除了季珩一那种变态，可以说他张胜认第二，就没有哪个人敢大言不惭地认第一了。
阳白云站在旁边看张胜切菜。
张胜端起一大盆洗干净的胡萝卜放在旁边，一手持刀，一手拿起一个胡萝卜，稍一运气，只见一片刀光闪动，他手中的胡萝卜一个接一个地迅速消失，变成面前碟子里或丝、或丁、或片。
阳白云拿起两颗胡萝卜丁仔细看，标准的正方体，大小形状完全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分别，再看胡萝卜丝，比头发丝也粗不了多少，不但粗细一致，甚至连长度都是一样的。
“哇，太厉害了！”阳白云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张胜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底里还是有点飘飘然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这算不了什么，硬的东西怎么都好切，要能把一碰就碎的豆腐也能切成这样的细丝，那才叫厉害呢！”
阳白云惊讶道：“豆腐也能切啊？那你会吗？”
“那肯定得学会的，不然怎么能出师呢？”张胜故作镇定地回答，顺手换了一把雕刻刀，只见那刀在他手中一阵上下翻飞，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就出现在他的手中，随后递给阳白云：“送给你。”
阳白云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谢谢您啊，张师傅，你能教一下我刀工吗？”
“当然没问题啊！我这会儿得把这些菜切完，你就在旁边看着，我一边切一边跟你说一下。”虽然已经下注赌她肯定不能在一周内达到季大厨的要求留下来，但是随口指点几句，顺便显摆一下自己，这种事情张胜还是很乐意去做的。
接下来张胜果然是尽心尽力地指点阳白云，阳白云只觉得受益匪浅，这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原来那刀工水平果然是渣渣，难怪季大厨如此看不顺眼。
“那，张师傅，像你这样的水平，一根黄瓜可以切成多少片啊？”阳白云想评估一下自己在一周内能达到的水平，不求超越张胜，能有他的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
张胜脸色微变：“我实话跟你说吧，一般人能切到一百五十片以上就已经很不错了，我最多的一次能够切到一百九十八片，还差一点儿不到两百，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多也是不可能的了。”
阳白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并且久久合不拢：“这么说我如果想要在一周之内达到季大厨的要求，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张胜肯定地点点头：“除非有奇迹发生。”
可是不管会不会有奇迹发生，轻易放弃从来都不是阳白云的性格，只要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练习了，最后就算真的失败了，那也虽败犹荣，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要离开时翡阁，把这刀工练好了，出去找工作也容易一点儿啊！
于是阳白云便找了个角落，拿一些边角料努力地练习起来。
除了吃饭上厕所，她一分钟也没有浪费，一直都在切切切！
上班的人都已经换了一拨，跟她一起上班的那批人都已经下班了，她还在聚精会神地切着，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厨房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做清洁的员工完成手里的最后一件事，去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发现阳白云还在全神贯注地切着菜，便走过去提醒她：“白云，要关门了，你还不走吗？”
“哦，你先走吧，我再练一会，待会我来锁门。”
“再着急也不差那一点时候啊，明天再来吧，别太累着了。”
“没事的，我这会儿刚好有了点感觉，我怕不抓紧时间巩固一下，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又得忘记了。”
“哈哈，那你练吧，记得别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