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宋云桑身体抖得厉害,也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太过羞辱。如何不羞辱……她都不用他娶她,也不用他救爹爹,可她甚至连去昭狱一次都不值……
  宋云桑知道自己不该放弃,可她追了两步,却再迈不动脚。她也是要脸的,今夜能做出这种事,她已是彻底豁了出去,可裴孤锦却还看都不愿多看她。宋云桑望着男人远去的身影,扶住院门滑坐在地,垂头低泣。
  暮冬的夜风寒冷,却敌不过宋云桑心中的悲寒。她知道裴孤锦应是走远了,愈发管不住自己,哭声渐大。泪眼迷蒙间,她忽然看到了一双黑靴。宋云桑哭声顿住,缓缓抬头。裴孤锦不知为何,竟然去而复返。
  月光黯淡,裴孤锦的神情看不真切。男人哑声喝道:“不许哭!”
  宋云桑一口气抽到一半,生生憋了回去。裴孤锦躬身,打横抱起她,朝屋中行去。他关上门,将宋云桑放回榻上。宋云桑怔怔仰头,而裴孤锦扯过狐裘,将她整个包裹住。然后他行到一旁桌边坐下,也看向宋云桑。
  宋云桑说不上裴孤锦是什么表情。男人脸上是惯常的冷漠,可这冷漠中,却又有些压抑的烦躁、恼怒以及无可奈何。宋云桑不明白裴孤锦的用意:他掉头回来……是暗示她方才的事,还可以继续吗?
  可宋云桑一时又没了再主动的勇气。方才她没穿鞋袜就跑去院中,脚上沾染了泥污,实在不舒服。宋云桑下意识将脚埋在毡毯里摩擦,试图用那细密的毛绒将脚擦干净。她摆弄着自己的脚,又偷偷去看裴孤锦,便见裴孤锦盯着她光裸的脚,神情愈发诡异了。
  宋云桑动作顿住,片刻抬手,去拍那弄脏的毡毯。裴孤锦目光又落回她身上。那些复杂的神色敛去,只剩下无情漠然。裴孤锦道:“以后不许再勾引我。”
  宋云桑觉得裴孤锦真是好不讲道理。这难道不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吗?宋云桑争辩道:“大人昨日不是说,我若不介意做个伺候人的,不介意你只办事不救人,你也不介意收了我。我一不用你娶我,二不用你救我爹爹,我只求去趟昭狱……”
  裴孤锦沉着脸打断:“我改主意了。我府上女人太多,不想再收你。”
  宋云桑脸腾地涨红了。改主意?又改主意?!裴孤锦可太坏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善变的男人!宋云桑胸膛起伏:“大人都没试过,如何知道你不会喜欢?”她扔了狐裘跳下榻,几步行去裴孤锦身前:“大人总该给我个机会——”
  轻纱之下,少女身体曲线影影绰绰。宋云桑清晰看见裴孤锦面色扭曲了下。男人凶狠道:“坐回去!穿好衣服!”
  宋云桑一口气梗在胸口,就是不后退。她的手指哆哆嗦嗦去扯衣襟的系带:“这衣服不行吗?好,我换……”
  宋云桑扯开系带,就打算自个脱光。裴孤锦猛然站起,暴怒喝道:“我带你去昭狱见你爹爹!”
  宋云桑动作顿住,定在了那。裴孤锦……答应了?!他什么都不要,就直接答应了她的要求?!这……这她还要如何纠缠下去?!
  裴孤锦脸色变幻,十分好看。他别过视线,恶狠狠道:“我承认,之前骗你纠缠你,是我不对。”
  宋云桑茫然看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急转直下的剧情。裴孤锦便露出了不耐又不屑的神色:“作为补偿,明日我带你去昭狱见你爹爹。之前我纠缠你的事,便一笔勾销,”他停顿片刻,咬牙恨声道:“你也别再纠缠我了!”
  说罢,他再不留恋转身,推门大步离开。
  门再次关上,宋云桑还回不过神。这是……什么进展?裴孤锦不仅不要报酬答应了她的要求,还承认他之前不对,决定为曾经的过错补偿她……所以裴孤锦是个这么讲道理的人?
  这话说出来她都不信。那裴孤锦态度的突兀转变,到底是什么原因?总不能是因为她哭了,他便心软了吧……
  一肚子疑惑得不到解答,可明日,她就能见到爹爹了!欢喜涌上心头,压过了方才的羞惧悲愤,宋云桑渐渐平复了情绪,开始思考可以问爹爹些什么问题。她想到凌晨才强迫自己睡去,却不知道裴府,裴孤锦仍未入眠。
  裴孤锦回府后,在院中练剑练到了夜半。他出了一身大汗,可心头那股火却顽强燃烧,热得他心烦意乱。裴孤锦又去泡了个冷水澡,这才觉得身体的躁动平复了些。
  可身体安分了,心中的烦躁却迟迟不消。前世今生的场景在裴孤锦脑中打架,他不知熬了多久,方才勉强入眠。许是想起了太多往事,梦境恍惚之间,他回到了前世。
  也是宋府,也是宋云桑的房间。这是宋侯爷被下狱的第二天晚上,宋云桑坐在桌边,僵着身体垂着眼,不敢看他。
  裴孤锦听见自己一声轻笑:“桑桑,我这么急急赶来你这,可不是想看你这么装哑巴的。”
  宋云桑小脸有些白,依旧低着头道:“那,裴大人可吃了晚饭?”
  裴孤锦笑道:“来不及吃。”
  宋云桑明显露出了轻松神情,终于抬头:“我让人给大人准备。”
  她起身逃似的就朝屋外行,却被扣住了手腕。裴孤锦站起,与她贴身而立:“别管晚饭了,饿一餐死不了。”他舔唇,在她耳边压着声音道:“可再等片刻,我都得疯啊。”
  他的呼吸打在宋云桑脸侧,宋云桑明显瑟缩了下。裴孤锦指尖抚上了她的脸,没有用力,可宋云桑却是轻颤起来。她反应过来就想后退,裴孤锦却如猎食的野兽,迅猛扣住了她的腰。
  他咬住那圆润耳垂时,宋云桑哭了出来。燥热充斥着四肢百骸,裴孤锦头脑眩晕,哑声哄道:“哭什么,不是说好了吗。”
  宋云桑在他怀中连连摇头,抽噎着道:“我没有!你说成婚,现下还没成婚……”
  裴孤锦去堵她的唇,含混道:“迟早的事。总归我答应你的,就不会骗你……”
  他连哄带骗,总算逼得宋云桑点了头。纠缠之时,他只记得那逼疯人的满足,和宋云桑酥到骨子里的哭声……
  四更天,裴孤锦忽然睁眼,感觉到一片濡湿。宋云桑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裴孤锦在床上躺了半响,终是坐起身,狠狠抹了把脸。
  他对她的欲念历经前世五年,丝毫不减,反而因为近日的克制,愈见炽烈。裴孤锦想,这个女人真是要他命了……她便是什么也不做,他也失了心智一般想要她。她却还总是不知死活凑上来……
  这人绝对,绝对不能沾,就连想都不该想。裴孤锦认命起身去沐浴更衣,却再没了睡意。想到自己在这不得安眠,宋云桑却定是在酣睡,裴孤锦就气得磨牙。
  他在屋中胡乱走了一刻钟,终是愤愤换了身夜行衣,偷偷摸摸出了府。这么一路躲着巡城官兵,又避过宋府门外看守的锦衣卫们,他来到了宋云桑的院中。
  房屋后侧,有一扇小窗。侯府没出事时,这里是有三四人看守的,裴孤锦每每还得不声不响打晕几个人,才能进房。现下却简单了。窗户竟然没上锁,想来宋云桑几次投怀送抱失败,便以为他对她没了兴趣,怎么也不料冷漠不屑的裴大人,竟还会偷偷深夜造访。
  裴孤锦熟练推开小窗,潜进了宋云桑闺房。宋云桑果然睡着了,桃红色的被褥严实裹着身体,只露出一张娇艳的小脸。裴孤锦在她床头几步远处站定,一直翻涌的气血终于渐渐平静,开始思考自己为何来了这一趟。
  在家中时,他太想过来,于是也就来了。他原以为是自己不愿一个人气闷,想来折腾宋云桑——或许是装鬼吓唬她,又或者是抓条蛇扔她床上。可站在她的床头,他却发现他并不想这么做。能在这样的深夜与她共处一室,安静看着她,已经是他逾越了……他喜欢。
  回想前世,他们如此和平相处的时光也不多。倒不是宋云桑嫁了他还别扭。在兑现承诺上,她向来干脆利落,绝不食言。她说了她会嫁给他,会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她做到了。她只是不爱他,也不信他。
  就在他们成婚后的半年,宋侯爷出狱返乡,而后死在了路上。官府给的说法是遭遇了流寇,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现下想来,那不过是尹思觉的布局,可当时的他真没法自证清白。这成了他与宋云桑争端的开始。她没法再面对他,她要求离开,而他不肯放。
  如果当初,他能思虑更周全,阻止宋侯爷离京;如果当初,他能多一些耐心,等到宋云桑真心交付;如果当初,她提出离开时他能退一步,给她些空间……或许,他临死时的遭遇便会不一样。
  ………………
  裴孤锦不知这样定定立了多久,忽然听见了细微声响。他循声望去,脸色变了。窗户上竟然凭空多出了一根手指!有人在外悄悄捅破了窗户纸!裴孤锦眯眼看着,便见那小洞中,伸进了一截小竹管,外面的人显是打算吹迷香。
  梦境中的宋云桑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危机,难受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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