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

  林璟的声音里蓄着呜哝小意的眷恋和撒娇意味, 许念愣了一瞬，嘴角随即弯了起来, 露出一个笑颜, 而后轻轻抬起手臂，在林璟背上轻拍了几下。
  “好啦好啦，小金,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她的动作很轻, 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极了姐姐哄弟弟不生气的样子。
  “我们小金这么大了, 怎么还学会撒娇了呢？”
  这话一落, 林璟下巴搁在许念肩头, 眉毛皱在一起, 委屈巴巴地唤了声：“九九。”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他当然听出许念的安抚里蕴着轻哄的意味, 可那又如何？
  他成功抱着九九了。
  问就是开心！
  许念身上有着淡淡的芳香, 不似寻常香料，而是那种清新自然的花果香，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 打了个滚后又卷着几分甜意钻到林璟鼻子里。
  好像在霎那间, 林璟有种置身山谷的梦幻感, 仿佛脚踩在柔软的花瓣之上, 又好像在一重又一重的梦境中遨游, 鼻尖痒痒的, 好似有活泼俏皮的朝露在与他捉迷藏, 细腻柔软，惹得他不愿轻易松手。
  他不由地吸了吸鼻子，抱着许念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下巴在许念肩头蹭了蹭, 愈发显出几分撒娇又委屈可怜的意味。
  “九九。”
  林璟眯着眼睛，眉眼舒展惫懒，又飞快地笼在一起，表示主人此刻有的那么点小情绪。
  “你真好。”
  原本到了嘴边的装傻卖可怜，临到头还是换成了这一句。他心里翻腾汹涌的情绪，在看到了许念出现的那一刻，便全部化成了蕴着甜蜜的感动。
  “你最好了。”好到来看我，没有忘了我。
  林璟默默吞下后半句，以防自己的失常吓到许念。
  “哎，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好，不过……”
  许念语气顿了一下，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小金好了啊，旁人都在看着呢。”
  林璟闻言，搁在许念肩头的脑袋没有抬起来，而是稍稍偏了几分，发现确如她所言，就这片刻的功夫，周围竟是围了诸多人！
  “你快帮我看看，是我眼花了吗？这是新兵里那个狠人吗？”
  “我草！！！是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有幸看到这样感天动地的一幕？”
  “可不是，目瞪口呆啊！”
  ……
  除了这些认识他的、他不认识的陌生人，他还瞥见自己的那三位好室友，正在不远处指指点点。饶是他们讨论得声音够低，奈何他的耳力足够好，仍是把他们说的话听了进去。
  钱承翼大惊小怪：“看见了吗看见了吗？那是林璟啊，他竟然主动抱着人家姑娘！”
  成安泰见怪不怪：“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啊，我们村像我这个年龄的，好多娃娃都满地走了。”
  钱承翼强烈反驳：“那能一样吗？明显不一样！”
  周匡行一本正经：“确实不一样，林璟还朝着人家姑娘撒娇。”
  钱承翼一脸坏笑：“可不嘛，委屈唧唧地撒娇，这是对着我们那个不耐烦的林璟吗？”
  成安泰&周匡行：“不是。”
  林璟：“……”
  惹了这般多的注意，也非是林璟所愿。他不情不愿地松开胳膊，站直身子，因着这样，他的眉眼间再次染上了几许委屈可怜。
  许念抬手放在林璟眉头中间，手指轻揉了几下，说道：“可以了，皱着眉毛不好看，像个小老头似的。”
  她两只手背在后面，眼眸灿若繁星，笑盈盈地看着他，嘴边的梨涡漾起浅浅的漩涡，显出少女特有的活泼气息。
  “说说吧，我来看你，你怎么还这样委屈啊？”
  “我……”林璟抿了抿唇，长而细密的羽睫如鸦羽般垂下，“没有委屈。我很好高兴。”
  “是吗？”
  许念歪着头看到，眼神露出些许不相信。
  “看你这副模样，不像是开心的呀。要是我来了让你这般不自在，不如我还是早早走了好？”
  说着，她佯装抬步要走，林璟一着急，瞬间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九九。”
  “好了，逗你的。”
  许念站好，露出笑颜。
  “不过，你不许这样委委屈屈的，否则……我就走了。”
  许念哪里想到，一些日子没见，小金竟然变成这样的委屈脸，着实不像记忆中的人儿。虽然，小时候他也会因为吃不到最新的吃食而表露不高兴，可是这样频繁的委屈是怎么回事？
  她有点捉摸不透啊。
  “不过，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许念朝四周看了看，林璟登时心领神会。
  “好，我带你去城里逛一逛。军营附近，没什么好玩的。”
  林璟想了想说道，左右今日休沐，他是可以出去的，只不过要登记一下。
  “九九，你等我一下，我去登记一下。”
  “好，你去吧。”
  许念挥挥手，等林璟转身回军营，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等着，省的被一群人围观，跟耍猴似的。
  而且，林璟一走，刚才在不远处看戏的人以为散场了，也跟着散了些。
  西北酷热，太阳也很大。许念躲在阴凉处，方才觉着身上的暑热缓解了一些。而这时，林璟已经走到了军营口，被他的三个室友团团围住。
  “好家伙。”
  钱承翼率先说道。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
  “好家伙。”
  “好家伙。”
  万万想不到。
  其他两个人也是一脸戏虐地看着林璟，盼着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破绽，以满足自己吃第一手瓜的八卦之心。
  林璟没什么耐性地瞪了他们三人一眼，径自往里头走，完全没任何解释的心思。
  “林璟，你这可是不对劲。”
  他要走，钱承翼自觉想拦也拦不住，索性也不拦了，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
  “若不是我劝说你过来，你是不是直接就让我把人赶走了？”
  “也是。”
  林璟快走的脚步停了一瞬，转头定定看了眼钱承翼，似是敛眸思考。
  “这样吧，福云楼改日请你吃一顿。”
  “哎，这个不错。”
  钱承翼刚想答应，又自觉林璟今日的反常，顿时改变主意。
  “福云楼算了吧，这个我自己也会去吃，不如把你藏着的辣条，分我两包如何？”
  他窃笑着，甚至朝后面的周匡行和成安泰递了个眼神。
  瞧瞧他这个主意，多好！
  可惜，主意是好主意，也得有人配合不是。
  他一提辣条，林璟就不如之前那样好说话了，语气也变得冷冰冰，毫无商量的余地：“既然福云楼你自己可以去，那辣条你肯定也能自己做的，相信自己，不要害怕。”
  林璟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快步离开。
  哼，想吃辣条？
  想都别想。
  反正，他不会再做第二次蠢事了。
  留在原地的钱承翼双眼发懵：“所以，这是饭也没有了，辣条也没有了？”
  后面跟上来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那我这是做了什么蠢事？明明还能有一顿饭的啊！”
  极力不想就这样被林璟糊弄过去的钱承翼，转了转眼珠子，来了个主意，压低声音朝另外两位室友道：“你们要不要……”
  “不不不……”
  周匡行二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拒绝。
  然而，他们终是没抵过钱承翼的诱惑。等到林璟登记好，回去找许念的时候，就看见他那三个碍眼的室友正围着他说话。
  “小金，这里。”
  许念朝他挥挥手。
  林璟沉着脸走过来，就瞥见钱承翼向他挤眉弄眼，好似在说“好家伙，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其他两个人心里在与许念简短聊了几句，也是直呼“好家伙”。
  要知道，林璟的这个性子可是他们三人中看着最清冷也最恶劣的，居然还会有这样温柔大方的青梅，真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个事。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林璟沉声问道，周身压抑的气息显露出自己的不满。
  钱承翼恍若未觉，笑嘻嘻的：“我们刚刚和徐姑娘商量了一下，跟着你们一起去吃饭，如何？徐姑娘第一次来西北，我们应该尽尽地主之谊。你觉得呢？”
  林璟蹙着眉：“有我就行，不用你们。”
  “那好吧。”
  钱承翼遗憾地叹口气。
  林璟有点讶异，不相信似的瞥了他一眼。
  这样好说话？
  不像他的作风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又听见钱承翼嬉皮笑脸的声音，这回他是对着许念说的：“徐姑娘，介意一起拼个桌吗？福云楼的吃食可是很不错，吃完之后还能赶上今日福云镇的集会。”
  许念本想答应，觑了眼林璟的脸色，选择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小金，你觉得呢？”
  他当然是不想愿意！
  林璟只想着他和许念两个人相处，之前在皇城，许念身边总是不停地围着旁人，他想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都很难。
  眼下到了西北，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两个人吃饭，两个人一起逛集会，这样光是想想，就心潮澎湃。结果，又来了三个讨厌鬼。
  对，讨厌鬼。
  林璟此刻在心里就是这样给自己这三位室友下定义的。但是，他心有犹豫，觉着许念是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思忖半晌，林璟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去吃饭的路上，许念和林璟两人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因着氛围轻松，林璟也没有多想，问出了他一直困惑又担忧的问题：“九九，你为什么会去江城呢？”
  “因为那里是我的封地啊。”
  许念故意给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由。
  眼见着林璟的唇线抿直，许念莞尔一笑，道出真正的缘由：“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想成亲啊。待在皇城，整日变相被催婚相亲，想想就头大。”
  “原来如此。”
  林璟眉头舒展起来，整个人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他长久以来的纠结担忧，在听到这个原因后，像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在他心上使劲扇了一下，几乎瞬间拂去所有的负面尘埃。
  还好还好，不是心有所属。
  “小金，看你好像不太想和他们一起吃饭。”
  许念察觉林璟情绪郁郁，刚刚稍有放松，却仍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有，九九想，我就想。”
  林璟违心说道。
  他肯定不会在此时道明真正原因，恐怕真实原因一说出口，这顿饭他也不必吃了，就得打道回府。
  许念哪是那么好敷衍的，一眼就看出他的违心，非常肯定说道：“小金，你撒谎。”
  林璟闻言一怔，偏头看向许念，恰好撞入她那双似粹着万顷星河的双眸，那双眸太过干净澄澈，透着对他的关心，使得他放弃了耍小情绪，不由地说出真实缘由。
  “我只想和你一起吃饭。”
  声音委屈，语气可怜。
  “哎，这样啊，你直接说嘛。”许念瞪他一眼，“你直接说了，我就不会答应了。难道，我还能因为他们不顾你的意愿吗？”
  “可是，九九你刚刚似乎很愿意……”
  林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哀怨的意味。
  “因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他们是你的室友，这些日子以来，想要感谢他们对你的诸多照顾，既然他们那么热情地想要一起吃饭，你又同意了，我自然不会反对。”
  许念径自说道。
  林璟：“……”
  哽住。
  原来，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是以，林璟毫不犹豫选择放弃坑人室友：“九九，他们没有照顾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对对对，我们小金可厉害了。”
  许念直接笑着夸他，直夸他林璟耳根后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不过，下回我们说好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们之间不用这般勉强的。”
  许念认真强调。
  “也不知道这西北怎么回事，把小金变成这般别扭性子。”
  她小声嘟囔着。
  林璟：“……”
  为了不再被许念认为别别扭扭，这回他认真点头：“好，我答应你。感谢室友的话，不用九九麻烦，以后我会自己做好的。”
  林璟垂着眉眼，宛如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许念看得欣慰不已，朝他笑道：“好。不过今天，还得委屈小金一下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吃饭，可以吗？”
  林璟默然点头。
  自己办的蠢事，当然只能怪自己。
  接着，他们又说起了分开这段时间的经历和趣事，林璟之前有听许念说起她经营的“美猴王”，这回当面听她讲，再次为美猴王的规模所震惊。
  “九九，是最厉害的。”
  林璟化身小迷弟，丝毫不虚地夸赞道。
  许念停了话头，看着林璟，问出自己的疑惑：“小金，你为何一直叫我九九？”
  一开始她便有注意到，以为只是林璟随口起了个称呼。却不想，他一直这般叫着，显然不是随意而为，不由叫许念心生好奇。
  原来，他是一直喊自己“九公主”的。
  莫非，西北这块土地果真有什么神奇之处？
  改变人，竟是从头到脚，连一个称呼也不放过。
  林璟没想到许念发问，停顿片刻，在许念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缓缓开口：“因为，九九叫我小金。”
  许念：“……”这是什么理由？
  难道，是金九银十？
  “小金是九九的专属称呼，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样称呼，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林璟慢慢说道。
  “所以，我也想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九九是你和我之间专属称呼，除了我，其他人不许这样称呼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