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西河镇天香酒楼后院的一间屋子内, 一位玄色锦袍的男子在炭盆边端坐着。站在他身前的两个下属正在禀事。
“公子,我们已经查过, 之前见过的那名女子, 正是豊国太子身边的女人,似乎还极其受宠。两个月前豊国太子曾带着她出门游玩。那女子常爱出门,也喜欢来咱们酒楼吃汤锅子, 只不过, 每次都有那两个侍卫跟着。那两人武功高强,耳力过人, 我们的人不敢太靠近。”
“你们做得好, 眼下不宜打草惊蛇, 派人继续盯着她的动静, 若是有机会, 可将其直接捉回来。”
“是”, 那两人抱拳道。
不过其中一人怀着迟疑态度,“公子,依属下之见, 韩湘君此人并不是个儿女多情之人, 纵使宠爱个把女子, 想必也不会到为她做出退让的地步。怕只怕, 咱们费劲心思将那女人绑了, 不仅打草惊蛇, 而韩湘君更会将错就错将咱们一网打尽。”
“此事, 我也曾想过,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公主已经写信过来, 她不想再等了。”
接下来, 屋内静默,众人都知道,拖延的时间越久,形势会越紧张。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公子,卢绢姑娘过来了。”
“快请进。”
“颜公子。”卢绢进来行了一礼,她将怀中的包袱放在一旁,走近几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过去,“这是公主让奴婢送过来的。”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前日才送来信,今日又这般急的送过来。”那叫颜公子的人,脸上写满担忧。
“颜公子,您别担心,公主现在无碍,就是这信挺急,让您务必现在就看,看完赶紧烧了。”
颜公子将信拆了,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不解的问道:“怎么回事?她不想离开了吗?为何劝我此时不要轻举妄动?”
卢绢道:“颜公子,公主情况紧急,豊国太子殿下这几天经常来正院与公主下棋,可这两日却突然暗中派人盯着我们,我们也是今日上午才发现的。他此举不知何意,但此时公主被他的人盯着,一举一动皆在他眼皮子底下。因此,公主说计划有变,望颜公子稍安勿躁,从长计议。”
闻言,颜公子焦急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可我也等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快疯了。我的箐儿整日在虎狼身边谋生,这让我如何稍安勿躁?”
“颜公子,”卢绢拿起包袱跨在肩上,“我是打着为公主采买衣裳的幌子出来的,很快就得回去,您若是有话想让我带,此刻便请说。”
颜公子这时才停下焦急的脚步,“你等一等。”
他坐回桌边,快速写了封信,随后在火上烘干墨迹,递给卢绢,“你将信带去,告诉她,我一定会救她出来,让她莫怕。”
......
西河镇北宅后院。
“你看,这野鸡还挺肥嫩,若是拿来炖汤,肯定很鲜呐。”一个婆子正在木盆里拨弄刚杀的一只鸡,盆里呼呼冒着热气。
“可不是?今日送过来的食材里头,我看就数这只野.鸡最好,咱们好些日子也没处理过这种野.味了。”另一个婆子附和道。
“苏姑娘,这鸡您还准备烫汤锅子吃?”
苏璃蹲在廊下烤碳火,“不,王婆子说得对,这鸡就适合炖汤,顿出来的烫也可以做汤锅子呢,肯定更好吃。”
“哎呀,汤不用来喝,用来做汤锅子多可惜啊。”王婆子咂嘴。
苏璃笑道:“那顿好了,先喝一半也行,回头给你们俩人也尝一尝如何?”
拔鸡毛的那两个婆子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摆手,“姑娘慷慨,可咱们却不能不识规矩,您顿的汤,我们做下人的怎么能喝呢。”
苏璃不在意,“汤就是用来喝的,还分主人下人做什么,难道你不想喝?”
王婆子腼腆笑道:“想是想,就是......”
“那就是了,回头我让彩云给你们留一些,就当犒劳你们帮我杀鸡的辛劳。”
闻言,那两个婆子高兴起来。这些日子,苏璃总是泡在后院厨房弄吃的,基本上与她们都混熟了,众人见她没什么架子,说话也随和,于是都喜欢跟她相处。
苏璃拿起一旁的火钳翻了翻炭盆边卧着的两个地瓜,立马一股香味就蹿了出来,馋得她直流口水。
“哟,是卢绢姑娘回来了啊。”
拱门处进来一人,手里还提着个包袱,是贞缈箐的婢女卢绢。她显然不知道这会儿后院里头还有这么多人,一时有些慌乱。脸上敷衍的笑了笑,与那婆子打招呼,“是啊,这么早就做晚饭了?”
“没呢,给苏姑娘杀只鸡,一会儿得炖汤用呢,炖汤还是得赶早些。你又去买东西?怎的不走前门呢?后门绕这么远,走这腌臜之地也不方便不是?”
“我习惯了呢,”卢绢看见苏璃也站在廊下,心里紧张起来,“你们忙吧,我这就回正院了。”
她赶紧低头提着裙子上台阶,也不敢看苏璃,匆匆忙忙绕过她离去。
“哎......你等一下。”
卢绢转身看去,是苏璃在喊她,只见她手中捏着封信笺,扬了扬,“你掉的。”
她心头一跳,赶紧过去一把抢过来,“多谢苏姑娘。”随后慌乱的走了。
......
正院。
“你是说,这信被她发现了?”贞缈箐问。
“奴婢也不知她发现了没,不过,她可能也猜不出信笺是谁的。”
“不。”贞缈箐摇头,“你一个丫鬟,出去采买衣裳,回来身上却带着信笺,她那般聪明的人,必定会起疑,若是将此事告诉了太子,咱们恐怕要暴露了。”
“啊?那......那怎么办?”卢绢着急的哭了出来,“都怪奴婢,往常走后门习惯了,竟然没想到她这几日常出入后院,若是走正门就好了,奴婢真是蠢死了!”
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还想再扇时,贞缈箐赶紧拦住她,“先别慌,这样......”她收起手中的信笺,说道:“你去将我从淄国带来的那个红色瓷瓶拿过来。”
卢绢诧异,“姑娘,您要用?”
“不是我要用,是给苏姑娘用,时间不多,咱们要尽快阻止她,只有让她自顾不暇,才有可能压下此事。快去!”
......
苏璃回到芳菲苑后,换下衣裳,赶紧钻进被窝,惬意的喟叹一声。被窝里提前放了汤婆子,此时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北方这样的天气,实在太恶劣,冷得发抖不说,还干燥,她的脸被冻得开裂了,这个年代擦脸的油膏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粗糙得很,擦在脸上油光发亮,不好看不说,效果也不是那么好。以至于她每天早上起来洗脸时,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疼,再这样下去,她细嫩的皮肤都要变粗糙了。
也不知韩湘君打算什么时候回京,想必上京应该天气暖和些,护肤的产品也会更齐全些。
她哀怨的打了个哈欠,没过一会沉沉进入梦乡。
再起床时,彩云已经回来了。
“鸡汤炖得如何了?”苏璃问。
“姑娘,炖了有一会儿了,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好。我让阿生看着呢。”
“好。”
她披上斗篷准备去厨房再捣鼓些其他食材。这时,彩云赶紧拦住她,“姑娘,贞夫人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呢,听说你在午歇,她也没让人过来打扰。”
苏璃稀奇,贞缈箐第一次来这里是为了香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她来多久了?”
“一炷香时辰了。”
“等到现在?”
“是啊,奴婢劝她先回,她不肯,说有事找您呢。”
苏璃懂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还是重要的事。
“行,我过去看看。”
......
花厅里,贞缈箐安安静静的坐着,神色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急事,但故作沉着冷静的模样又似乎有极其重要的事。
苏璃跨进花厅,在椅子上坐下来,也没给她行礼打招呼,直接问道:“贞夫人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贞缈箐也不计较她的失礼,缓缓一笑,“实在对不住,打扰妹妹歇息了,我此来,确实是有要事想请妹妹帮忙。”
“哦?你如何断定我就会帮你?”
“此事对于我来说难办,但对于苏妹妹来说,却是碰碰嘴皮的事。”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冬季天气寒冷干燥,这是我从淄国带来的润肤膏子,十分好用,我见妹妹这些日子总爱出门,得闲了抹一抹这个,对皮肤好。尤其妹妹这般姿色,玉一样的肌肤,我看了都喜欢,可要保护好了。”
不得不说她这瓶膏子像及时雨,贞缈箐是公主,用的东西自然不一般,看她柔润的肌肤便知,这膏子想必很好用。
苏璃问道:“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贞缈箐叹气,“实不相瞒,前几日殿下去我那里,许是我太笨不会说话,得罪了殿下,这两日他也没过去了。我倒不是计较这个,只是担忧殿下因我之错心存芥蒂,从而影响豊、淄两国关系,那可就不好了。我心里整日喘喘不安,想来想去,便想来求妹妹在殿下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原来是这样,她怎么得罪了韩湘君苏璃不清楚,但她知道韩湘君不去找她的原因,一是军中忙碌,二是找到破解粮草告急的方法,用不上淄国了,所以就没再去了。
如此说来,这公主还真是有些可怜,被那男人利用后,又蒙在鼓里,此刻还忐忑不安,竟还跑来求她。
不过,苏璃却不想帮这个忙,人家小两口有矛盾,她一个外人参合进去算个什么事。于是拒绝道:“恕我不能应下此事,殿下也已经多日没来我这里了,而且,我在殿下面前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得脸,这等两国交好的大事,我是真插不上手。”
贞缈箐看起来很是失落,她站起身来,又叹了口气,“即是如此,我也不敢为难妹妹了,至于这膏子,我还是送给妹妹吧,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她将那瓷瓶放在桌上,随后就走了。
......
翌日,苏璃起床后脑袋昏昏沉沉的疼。昨晚吃了野.鸡汤锅子,为了配合气氛,还让彩云特地去弄了二两白酒过来。两人关着门,在屋子里喝了个昏天暗地。
这酒也不知是怎么酿的,喝起来甜甜的还有些淡淡的香味,彩云不敢贪杯,倒是大半进了苏璃的肚子里,因此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彩云听见声音,端着热水进来放在洗脸架上,“姑娘,我让厨房熬了些解酒的汤,一会儿就送过来,您现下觉得身子如何?”
她放好脸盆,来到床前挂起帐帘,突然‘啊’的一声被吓住。
“姑娘,您的脸怎么了?”
“怎么了?”苏璃摸摸脸,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滑嫩嫩的呢。
彩云赶紧捧了铜镜过来给她照,猜测道:“姑娘是不是吃酒发疹了?”
苏璃看去镜子里头的脸,自己也吓了一跳。红彤彤的斑斑点点,布满整个皮肤,甚至连脖颈上也有,她又扯开衣襟,悄悄看了眼身上,胸口也有一些。
懵了片刻后,才呐呐说道:“或许吧,可能是那酒有问题,你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好,姑娘稍等。”彩云丢下铜镜,赶紧跑出去了。
过了两刻钟,大夫来了,细细检查过后,说道:“此症状乃风疹,姑娘可是吃了什么?”
苏璃赶紧说吃了汤锅子和白酒,汤锅子她之前一直吃的,没问题,估计应该是那白酒。
大夫点头,“是了,兴许姑娘不能吃酒,以往也有人吃了酒之后出现风疹的迹象。姑娘往后还是莫要碰了。老夫开个方子,先喝药看能否缓解,若是还不能,老夫再给你开另一个敷脸的方子诊治。”
“多谢大夫。”苏璃让彩云送大夫出门,自己则坐在铜镜前愁眉苦脸。
下午的时候,韩湘君回来了。
“孤听说你病了?”
苏璃脸上蒙着块纱巾,额头上还特地弄了几撮刘海遮盖,神神秘秘的模样。
“殿下怎么知道的?我就是吃酒发疹了,没什么事。”
“侍卫禀报说你请了大夫,孤正好得空便过来看看。”
他在软塌上坐下来,习惯性的想去拉她坐在腿上,却被苏璃不着痕迹的别开身子,他拉了个空,手顿在半空。
韩湘君眯了眯眼,隐隐不悦,索性半起身一把将她拉过来。
“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了?”他问道。
苏璃被摁坐在他腿上很是不乐意,赌气道:“喝了药,感觉好些了。”
韩湘君见她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心里好笑,他接过婢女上的茶,呷了一口,“我此来,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