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 能饶我小命不?

  风青柏跟康世鸣在灶房谈了什么大家伙不知道,只看到康世鸣走的时候,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连背影都显出老态佝偻。
  重新回到堂屋,好几双眼睛立即朝自己身上投来,风青柏挑眉看向柳知夏,得到柳知夏莫可奈何的表情。
  “阿修啊——”柳老婆子笑眯眯的唤了声。
  “奶,康世鸣是来辞官致仕的,我答应了,等朝廷那边派了新县令过来,将事情交接完毕他就会离开香山县,离开云州。”风青柏自动交代,奶奶想问什么,看她表情就知道。
  “哎哟,还真跟知夏猜测的没差!”柳老婆子大腿一拍,两个年轻男人皆无奈浅笑。
  “那他是真的打算把他那个女儿接回来带走?蒋家肯放人?”陈秀兰惊讶。
  杜鹃立即道,“康子瑜已经嫁进蒋家了,有婚书为证,她就是蒋家人。哪怕康大人是县令,也不能把人家家里媳妇带走吧?而且蒋家能做出折磨康子瑜的事情来,肯定也不是善类。我猜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康大人不定得答应蒋家什么条件呢。所以生娃儿也是个技术活啊,生出来乖巧孝顺的那是福气,像咱家囡囡。生出来像康子瑜那样的,还不如不生!”
  柳二附和自家媳妇,“媳妇你说得对,我以前就常想把知秋那个混小子塞回去咱重新生一回!生出来只会气人有什么用?”
  这般玩笑话,让一众人忍俊不禁,没人注意到摇篮里两个小身板同时抖了抖,尤其是刚才打人犯错的那个。
  康世鸣的到来没在柳家掀起任何波澜,第二天就是大年了,长辈们早早睡下,后生辈的则坐在堂屋里围着火盆子守夜,顺便包红包。
  “今年家里总算是人齐了,还多了两个小家伙,爷奶爹娘几个自打你们回来就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心里高兴呢。”柳知秋一边包红包一边低道,“我听村子里老家伙们说,人年纪大了就会特别害怕孤独,总想着后辈们能陪在身边,绕在膝前。他们怕被小辈忘记,也怕自己年纪大了,慢慢变得没用了遭嫌弃。虽然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但是有时间的时候,你们多往家里跑跑吧。大哥做了官要常驻云州,囡囡嫁人了成年需要呆在京城,其实爷奶爹娘他们特别想你们,常常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叹气。”
  他突然的这番话,让火盆子周围几人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们各自肩上都有自己的责任,可能我没有办法全部了解。可是我觉得,做多大官,赚多少钱,拥有多大权势多高地位,都没有在爷奶爹娘跟前尽孝来的有意义。我就是个俗人,这话我今天说了,你们且听着,放在心上,尽量做到吧。爷奶今年六十多了。”
  柳玉笙鼻子一下就酸了。
  想哭。
  她一直把家里人放在第一位,她一直这么觉得,可是她做的,他们所有人做的,其实都没有二哥一个人做的多。
  二哥才是至情至性至孝那个人。
  二哥很聪明,很通透。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真的没有过梦想吗?
  有的,只是那些梦想在他面前,不及陪伴在家人身边重要,所以他选择了留下来。
  一个人,帮着他们这些各有情非得已的人尽着孝,陪着长辈们日月晨昏。
  人成长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似乎会多出很多很多的身不由己,多出很多不得已的理由。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在取舍中,把别的东西排到了前面。
  总想着下一次,想着以后,想着还有机会。
  眼前的事情更重要,更刻不容缓。
  可是真的是吗?
  不过是仗着最亲的人会理解,仗着他们对自己宽容,仗着他们的宠爱与退让。
  包好红包,柳知秋抬起头来看到宝贝妹妹红了眼眶,心都抖了,“囡囡,你别哭啊,我就是那么一说,给你们提个醒!你要是掉眼泪了明年大年初一就是我的忌日!爷奶跟我爹娘的火钳子扫把木棒槌你是没尝过滋味,真要命啊!你——”
  柳慕秋举起拳头用力捶到他身上,“大吉大利,快把刚才那句话呸掉!大过年的你胡说什么呢!你再口无遮拦说这些不吉利的,我先死给你看!”
  难得一见的,小白莲对柳知秋炸毛。
  举手求饶,柳知秋双手合十,“求你们了,千万别哭,大过年呢,掉眼泪像话吗?不吉利啊!我错了,我错了成不成?”
  “哥,妹夫,救命……”求到后面,柳知秋有气无力了。
  他刚才那么一说,真的就是提个醒,一家人,一年到头的只能见两回,他太心疼爷爷奶奶了才会借着人齐的机会说这些,他没想把气氛搞成这样。
  完了。
  爷奶爹娘那边不用说,他把囡囡惹哭了,风青柏是铁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还有小白莲,啧,这是让他痛身还痛心?
  “二哥,这些年谢谢你。”柳玉笙眨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柳知秋想了想,指着门外,“我有点累了,要不我先去睡一会,你们在这守着,咱明天见?”
  “啪。”脑门上挨了一记,不痛,他听到他大哥说,“二货。”
  “……”
  瞅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大哥跟妹夫,柳知秋小心翼翼,“哥,妹夫,能饶我小命不?”
  “你能不能别在不该二的时候犯二?”柳知夏捏上眉心,头疼。
  这二货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你任何时候都哭笑不得,前一瞬的伤感转瞬烟消云散。
  这应该是他平日里哄爷奶爹娘开心练就出来的本事吧,几乎趋近于本能。
  “我不能辞官。”垂眸看向火盆子里燃烧的炭火,柳知夏突然道,“咱家不是以前的柳家,牵扯了朝堂跟皇室,是没有办法独善其身的。我必须站在那个位置,才有信心跟能力让这个家保持以前的安然。风青柏也是如此。知秋,现在的我们各司其职,不是因为野心,是为了能让爷奶爹娘安心过他们想过的简单生活。”
  这世上,没有绝对单一的东西。
  如同光明的背面必然是黑暗,简单的背面必然是复杂,而平淡的背面,藏着云涌。
  那些黑暗、复杂、云涌,需要有人去扛。
  他跟风青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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