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二姨娘这才收了声,“老爷子您说的我一概不懂,只是我死也是要死在那家的,绝不离开。”
  三姨娘一直默默垂泪,老爷子说的道理,她也知道一些,懵懵懂懂的,只是她这样的人,什么也不懂,小时候是乡下人,长大了是后院里的妾,她就是想出去找个活儿干,大字不识一个,路都找不到的。
  “太太,我就这么一个姐儿,家里紧张我知道,明儿起,我就去给人家洗衣服去,混个肚饱就是了,您给我吃什么,我都乐意的。干活我也不怕,只是姐儿年纪小,我舍不得她,您留我,等着姐儿出嫁了我再走。”
  哭的也是跟个泪人一样的,那祯禧知道她素来是个老实人,“三姨娘,您若是不走,就留着,等着五妹妹出嫁了,我们家里但凡是有饭吃,只要您不走,那就是给您养老送终的,您信我。”
  看着三姨娘,她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世间许多女子,不是所有人都是宝珠之类,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小绿腰这样的。
  还是那句话,姨娘们都是可怜人,立不起来了,若是能立起来,应当也不会来当姨娘了。被迫当了姨娘的,应当是趁此机会,展翅高飞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觉得可悲,既然觉得当姨娘苦,尤其是二姨娘,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可是让她不当姨娘了,她好似就没了生的希望一般的。
  第41章 当家的太太不一般
  此事就打住了,只是到了第二天一早,三姨娘就自己挽起来袖子,去帮着刘妈干活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五姐也大了不用人看,搭把手就是了。”
  刘妈不敢,“哪里的话,你是主子,我是伺候的,不能让您动手。”
  夺过来面盆子,结果摸着一手湿漉漉的,三姨娘只管低着头哭,刘妈这才松了手,叹口气,“那您帮着我揉面吧,一会吃面呢。”
  “哎哎,行,我这就做。”
  三姨娘擦了一把脸,又去洗了手,低着头就做起来了,她先前看着家里开支不起,就想着去帮手,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只平日里尽量的不去麻烦四太太,带着五姐儿做鞋垫什么的,倒是也过得安稳。
  到底是不踏实,现如今干着活,心里倒是踏实了,四太太知道了,只跟刘妈说了,“是个好的。”
  便经常喊了她进来,四太太会绣花,便一点一点教她,倒是相处的好,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这日里,倒是二姨娘堵住了她,看着她手里的绣花棚子,闷不吭声的扔到地上,五姐儿捡起来,她又夺过来扔了。
  恨恨的说,“五姐儿,让你三姐去上学,却耗着你在家里绣花,怕不是要熬坏了你的眼睛,好去换钱去。”
  又戳着三姨娘的额头,拿出来当姐姐的做派,“你就是个傻子,大傻子,凑上去干什么,人家都要赶我们走,就你下贱是不是,去做下人的活计。”
  三姨娘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又是当着孩子的面,被二姨娘端着姐姐的做派戳脑袋,实在是面儿过不上去了,一下子就拍开了二姨娘的手。
  “不是赶我们走,原本是为着我们好,只是我们不愿意走罢了。”
  她自己拍打绣花棚子,“要五姐儿学绣花,我觉得好的很,以后多一门手艺赚钱饿不死,要是嫁人了,婆家还要高看一眼呢。”
  五小姐性格安静,坐得住,也喜欢这个,一针一线的跟着四太太学,四太太也教她的仔细。
  三姨娘是感激的,只有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家里才请老师教这些的,没钱的孩子只会纳鞋底,就跟自己一样,现在四太太愿意教,只有感激不尽的份儿。
  二姨娘气的跳脚,“你跟她现在好,我们才是亲姐妹,难道我还害了你不成,她这样,是毁了五姐儿的,家里就只许三姐儿独一份,她见不得别人的好。”
  这样的蛮不讲理,就是二姨娘能说出来的话,下的三姨娘捂着她的嘴,“你要死了,当心,说这样的话,老爷子听见了,立时撵了你出去。”
  二姨娘也害怕,听了听没动静,只有隔壁小绿腰跟大红袍又吵起来了,她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她在家里,连高声说话都不敢,小绿腰却能吵得一个胡同都知道。
  不由得想着,金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这么宠着自己的小妾,从来不说她的。
  三姨娘见她走神,只以为她是听不进去的,“姐姐,你以后不要管我,我自己知道怎么做,你觉得你是对的,我觉得我这样挺好,你要是想做什么,只管带着四姐儿去做,别扯着我跟五姐儿,我们娘俩,现在再满意没有的了。”
  心里面不是不知道,二姨娘不是真为了自己娘儿俩好,是为着她自己的,拉着自己,是为了扯大旗的。
  她都知道,心里面清楚的很,可是本来就是命苦的姐妹,就应该是相互扶持的,她一些话儿,听着就是听着了,可是到了五姐儿身上,这事关五姐儿的未来,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
  二姨娘也是伤透了心,觉得这宅门吃吃人一样的,压抑的人胸口疼,好好的亲姐妹都能成了陌生人,妹妹个四太太现在一个鼻孔出气,只有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披着衣裳出来,站在院子里,听着隔壁一阵车马喧哗,是金老爷应酬回来,他好似是天天有应酬的人。
  侧着耳朵仔细听,只听清楚一句,“我给你买了脂粉盒子,老英国府的呢,细腻的很——”
  再后面,就听不清楚了,但是肯定是买给小绿腰的,她眼睛里面含着泪,她也是正年轻的人啊,可是四爷自从有了儿子,好似是下凡的和尚破戒,完成使命就羽化升仙了,只管着自己的乐子,不到屋子里来一步,又哪里来的胭脂粉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丁点儿的红纸都没见过的,夫妻夫妻,谁知道什么是夫妻呢?
  又如此过了几月,到了下雪的时候,天寒地冻的,她南屋里面,风一吹就透了,夜里就是压着两床被子,也还是冷,每日里晚上,就是一盆子的炭,厨房里面烧好了,一个屋子一盆。
  她怕冷,只觉得今年冷的格外的厉害,脚趾头都要掉下来了,恰好感冒了,一闻到那炭火的烟气儿,呛得直咳嗽。
  想着去跟四太太说一声,能不能买一些好的炭火去,结果去了屋子里,只瞧着小绿腰竟然也在。
  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毛茸茸的暖和,脸上的粉细腻服帖,这是老英国府的粉儿,二姨娘坐着,天知道老英国府是在哪里啊?
  “这几日里风大,雪沫子一直吹,只教人冷的受不住,我们家老爷得了一大块皮子,硝的是真的好,您瞧瞧,我这一身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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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料子,我寻思着三小姐一早一晚读书,怕是手冻得厉害,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给她做了一副暖手,四太太,您别嫌弃我活儿不好。”
  小绿腰是特特的做来的,找了最好的料子给三小姐的,她心里记着三小姐的好,大雨天里领着自己回家,给自己一个避雨的地儿呢。
  又怕自己家里的东西人家不要,嫌弃贵重又或者是嫌弃不干净,读书人家的毛病她都知道,先前许多读书人家的公子哥,在那胡同里面混。
  可是她瞧着,那家不一样的,三小姐也不一样,她借三小姐的书看,三小姐只定下来还书的日期,再嘱咐一句不要弄脏了,上面不要写东西,她是肯借的。
  所以特特的做了来,怕她手上生冻疮。
  四太太看着那皮子,是真的好,雪白雪白的,一等一的好料子,摸在掌心里面,都怕刮起来丝儿一样的。
  “太贵重了,这个不能收,您的心意我们都知道,先谢过您了。”
  起来行礼,不敢收。四太太信佛,菩萨一样的性格,你对她一丁点儿的好,都记在心里,但是你给她一丁点的回报,她接在胸口的时候,总觉得烫手。
  小绿腰来送,就是不再拿回去了,“照着她小孩子做的,我也用不着,您就收下来吧。”
  再三恳请,四太太收了,走的时候,给她包了一包炒好的红枣,“冬日里用红枣泡茶喝,也暖和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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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绿腰见她回礼,只觉得这规矩人家,到底是日子舒服,她跟这样的人家接触,心里面也舒坦。
  老爷子知道了,只想着自古风尘女子当中,每每多有仗义之辈。
  他看小绿腰行事作风,虽然泼辣,但是不逞为仗义之辈,是个痛快人,跟金家行事作风不一样。
  二姨娘这才跟四太太说自己的事儿,又可怜自己,人家狐裘在身,出门访客,自己就连要盆炭,都觉得是为难。
  “夜里憋得慌,炭火气难闻的厉害,能不能买一些软炭,烧起来也暖和,味道也小。”
  四太太犯了难,家里炭都是提前买好的,为着省钱,都是买的硬炭,虽然难烧一些,但是经得起少。
  二姨娘现在要买炭,难道还能治给她用好的,老爷子那里,禧姐那里,二姨娘那里,不得一碗水端平吗?
  现如今买软炭,隆冬腊月的,溢价了许多,四爷的薪水断了几个月,眼看着要过年,四太太只愁的头发都要全白了。
  所以这炭,当家的主母还真的是不能给。
  “先熬一熬罢了,我这里有一瓶子秋梨膏,你拿去兑了开水喝,兴许就能好了许多。”
  那秋梨膏还不是家里的,她这家里但凡是有一点好东西,都是上海拿来的。
  二姨娘立时眼睛都包了泪,自己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不给炭,只觉得难堪。
  她连一盆子炭都要不来,这家里,是没她的一点儿地位,不拿着自己当人看的。
  这要是禧姐儿来要,肯定是没话说的,多贵的都买。
  只是到了自己这里,就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了。
  捂着脸就走了,回去趴在床上哭,三姨娘知道了,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去买去罢了,一盆子炭罢了,再说了,不是给了秋梨膏,眼看着要过年了,太太实在是支应不过来了,下午我看着,喊了刘妈去当铺里当首饰呢。”
  二姨娘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呢,只扔了枕头到地上,“你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一点不管我的死活。”
  那眼神,倒是要吃人一样的,三姨娘不知道说什么,捡起来放一边,自己就出去了,钱给放到桌子上去了,亲姐妹,哪里就不管死活的。
  二姨娘到底是没去买,舍不得她自己的钱,只兑了秋梨膏来喝,三天就喝没了,跟有仇一样的,不是自己的,喝起来不心疼。
  四太太首饰就有两套了,夏天一套,再有一套冬天的,这是人的体面,出门做客去亲戚家里,必须是全套的首饰,该是金的就是金的,该是翡翠的就不能是包金的。
  旗人家讲起来规矩,只让穷人觉得没法过下去了,当家的太太要出门去出礼的,不能只是穿着旧衣裳的,还要做新衣服去。
  现如今,年前年后,她是最怕有人请自己去做客的,出门做客一趟,总要家里为难好些日子,支应不过来。
  第42章 二姨娘的最后的出路
  二姨娘跑了,跑到金家去了。
  她先前眼热小绿腰,又羡慕她在家里能自由自在的对着大红袍喊,关键是家里有钱有势的,夜里睡不着,去听着小绿腰的墙角。
  越发的心热了,终究是在夜里,金老爷回来的时候,她悄摸的开了门,俩人就勾搭上了。
  金老爷送上门的肉,不吃白不吃,只管着快活就是了,二姨娘长得好,只有乐呵的道理,又有一点脾气,竟然就大中午的,收拾了东西就要走。
  她要走,闹得家里不行了,小少爷抱着她的左大腿,四小姐抱着她的右大腿,“姨娘,哪里去?”
  “姨娘,您要去哪儿?”
  小少爷才那么大一点,眼巴巴的看着她,二姨娘也全然不管,一手拉一个,提着包袱就走,包袱里面只有几件首饰,衣服什么的一律不要了,谁还要穿这下等的衣服呢。
  四太太出门做客去了,老爷子出门访友,刘妈拦着她都拦不住。
  那祯禧看着她如此狠心,两个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不是先前疼孩子的样子,只觉得鬼迷了心窍,那金家难道是什么好人家不成?
  这是进了狼窝,还觉得自己是进了金山银山了。
  三姨娘拉着她,“姐姐,你去金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啊?是胡同里面出了名的汉奸,名声都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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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姨娘只昂着脸,“我去了,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这炭都烧不起的人家强。”
  走就走,还要踩着那家,那祯禧只从厨房摸出来一根棍子,缓缓的走到她跟前。
  “我那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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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刘妈使眼色,她是决不许人就这么走出去的,要是这么走出去了,那家的里子面子,都成了二姨娘脚底下的黄土,一文不值。
  棍子横过来,她不是为了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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