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
洛明蓁让银杏给福禄开了门, 又不紧不慢地往门口去,向他行了个礼问好:“福禄大人。”
福禄掸了掸手里的白色拂尘,眯眼笑着:“诶哟喂,几日不见, 美人这气色是越发的好了。”
洛明蓁尴尬地笑了笑, 不接话茬, 只盼着他赶紧分完月俸便走人。
福禄倒是不急, 话锋一转, 关切地问道:“已过晌午,美人可用过膳了?”
洛明蓁还未回答, 旁边的银杏忽地弯下腰,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适才美人在睡觉,奴婢不敢惊扰, 好在总管大人提醒,奴婢这就去传膳。”
她说着,忙退了出去。
福禄满意地眯了眯眼。
而洛明蓁微张了嘴,袖袍下的手指也抬起了些, 差点没忍住想叫银杏回来。这死丫头, 这种时候脑子倒是转得飞快,跑得也比谁都快。让她一个人对着福禄, 她想装做没机会与他传递消息都不行。
她定了定神,指着一旁的桌案对福禄道:“大人请坐。”
福禄表面谦虚地推脱道:“您是美人,咱家不敢僭越,还是请您上坐, 再与您一一请点月俸。”
洛明蓁点了点头, 款款地坐了上去, 只是余光不时会注意到身旁的福禄。她抬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抿了好几口,缓和了些许紧张。
福禄则将手里提着的盒子搁置到桌上,将盒子和红布揭开,露出里头铺着的金银首饰:“这些都是您的月俸,银十两,另加太后娘娘赏赐的翡翠玉镯、珍珠耳坠各一对,八宝点金钗一副。其余的银丝炭和绸布,咱家会让底下人给您送来。”他抬起头,嘿嘿一笑,“美人,可要清点一下?”
洛明蓁盯着盒子里的金银首饰,眼神都直了。喉头不住地上下滚动,一只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才没让自己扑到盒子上。
当皇帝的妃子也太赚钱了吧!
光是那十两银子,搁在普通人身上,怕是要赚好几年才能赚到,落在她头上,竟然还只是一个月的钱罢了。
她手指飞快地动着,细细地算了下。一个月十两,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两年就是二百四十两……还有那些赏赐的首饰,在这皇宫里待几年,她就能回去当财主。
怪不得一个个地都要挤着嫁给皇帝,她一个小小的美人都能得这么多赏赐。那若是当上皇后,可不得住金屋里?
她还在臆想着,眼里不自觉露出了几分向往,却又在瞬间被她自己打破。她赶忙清醒了过来,再不去看那些金银首饰一眼。
钱再多有什么用,也要有那个命花才是。
洛明蓁将双手交握,放在腰上:“大人做事,我自是放心的,不用清点了,就如此收着吧。”
福禄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倒是生了几分兴趣。先前以为她是个草包美人,没曾想这礼数端得还像模像样,好好教教,也是个不错的苗子。
想归想,他还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咱家来的时候,太后娘娘还在跟咱家念叨美人,说是上回与您烹茶还未得兴,最近又新进了些上等的茶叶,就是不知美人这边准备得如何了?”
洛明蓁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皮半遮,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到了别处。这是话里有话啊。
她抿了抿唇,斟酌了一番才道:“陛下近日政务繁忙,也无暇后宫之事,我连陛下的面儿都见不着,日日清闲着。太后娘娘若是缺个解闷儿的,我倒是乐意效劳。”
说罢,她回了福禄一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皇帝忙得很,她就是个不受宠的,见他都难,监视他这事就更不用提了。
福禄面上的表情顿了顿,又加深嘴角,轻笑了几声。他始终弯着腰,笑容满面:“您是陛下唯一的妃子,得陛下召见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又瞧了瞧四面紧闭的门窗,压低了声音道:“美人也知道,咱们皇室单薄,陛下已到加冠之年,膝下却未有一子。陛下不急,太后娘娘蒙着先帝重托,不能不急。如今陛下纳了您,便是有了个盼头,只想着您能早日诞下龙胎,也好让太后娘娘对萧家列祖列宗有一个交代。”
洛明蓁将目光转到一旁,尴尬地咳了咳。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么?
她转了转眼珠子,心里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不管太后打什么主意,给那个暴君生孩子,想都不要想。
她眉尾一跳,勉强撑起笑脸,低声道:“大人,我也是想得陛下恩宠,可陛下瞧不上我,往常宣了我去,都是在一旁处理政务,不过是拿我当个幌子,现在倒好,压根不宣我了,想来陛下一定是不喜欢我这样的,不如您让太后娘娘再给陛下纳几个妃子,到时候开枝散叶的事儿,自然就有着落了。”
福禄似乎对她和萧则并未同床之事了然于心,毕竟宣她侍寝时,晚上未传水不说,第二日榻上也不见落红。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如此着急地催着。
洛明蓁见他似乎没有怪罪,安心了些,只想着他们能明白自己没什么利用价值,赶紧去找下家。
可福禄只冲她抛了抛眼,轻声道:“美人放心,太后娘娘早有安排,待陛下宣您侍寝时,咱家会让人放些合欢散,你二人定能成就好事。”
洛明蓁疑惑地眨了眨眼:“合欢散是什么?”
福禄知她是个大家闺秀,不懂这些。便附耳在她旁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得洛明蓁缓缓睁大了眼,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地咳嗽着。一手撑在桌面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正冲她眯眼笑的福禄。
这老太监,肚子里怎么这么多花花肠子!
她又低下了头,想起刚刚他说的合欢散,脖颈、面颊和耳根子也都烫了起来。
福禄见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也知晓这些东西对她这样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是羞于启齿。不过为了太后娘娘的计划,这事儿可由不得她。
洛明蓁嘴皮子动了好几下,想让他别弄这些,可又怕得罪了太后,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身子金贵,这些东西有伤龙体,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可是皇帝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福禄掩唇轻笑:“美人,合欢散本就是助兴闺房之乐的,算不得什么事,此事,咱家会一手安排,美人只等着好好服侍陛下即可。”
洛明蓁还想再劝劝他,可福禄已经直起了腰身,又恢复了平常的声音:“美人,这月俸已经送到,咱家也便退下了。”
他理了理袖袍上的褶皱,缓步往门外退去。而屋里的洛明蓁还坐在椅子上,面上红晕未褪,想叫住他,却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她颓然地往后靠了靠,这下是完了,上回那个暴君是喝醉了,才亲了她几口就睡了过去。下次侍寝,他人还清醒着,要是又中了那什么催情的合欢散,岂不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她心里一阵恶寒,赶忙抱紧了自己,她得想个法子才是。她忽地又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她怎么忘了问福禄要将合欢散放在哪儿?这样她到时候也好找个机会给扔了。
她没骨头一般往桌上趴着,连一旁装着金银首饰的盒子也懒得去看。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洛明蓁一直愁着,愁到了入夜,好在宣她去侍寝的旨意没有来。
她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拖着步子便准备去睡觉。能混过一日算一日。
她刚要解开衣服,忽地耳边一阵风声吹过。搭在腰带上的手一顿,她偏过头往窗外看去,左侧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她疑惑地想了想,她有忘记关窗么?
夜里冷,风吹进来更是让她打了个哆嗦。她正要移步去将窗户合上,一只冰凉的手将她的嘴给严严实实地捂住,手臂也被人圈在怀中。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唔唔”叫了好几声,可身子动弹不了,只感觉身后站了个高大的人,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扑在身上。她慌乱地往地上看过去,借着月色,只能瞧见一片被风吹起来的黑色斗篷,还有映在地上修长的影子。
她拼命地挣扎着,想用脚去踩那人,却被轻易地钳制在怀。
“别动,也别出声。”
陌生的声音响起,又带了几分冷漠。
洛明蓁急得额头都冒了汗,这又是哪儿来的刺客?她想起上一次被人掳走的场景,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冲,直冷得她浑身血液仿佛都凝滞。怎么到了宫里,还有人要抓她?
她心下一横,用头往身后一撞,正撞到他紧实的胸膛上,直撞得自己脑子发懵。她来不及顾虑其他,趁他的手劲稍微松开的时候,张大了嘴就狠狠地咬中那人的手掌,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身后的人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任由她咬着。
洛明蓁皱了皱眉头,嘴下的劲儿却半点没松。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她都快咬不下去了。
这什么人啊,都不怕疼的么?还是她咬得不够用力?
她正要再狠狠咬一口,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放在她的后脑,似有些无奈:“气出够了么?够了,就跟我走。”
洛明蓁咬在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心下没来由地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