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头一回与江屠正面接触, 眼看男人的双眸血红四溢,谢镜辞感受到自他周身散发出的强烈威压。
  她是金丹, 对方则到了元婴期的修为, 两人之间相差整整一个大境界——
  不过对于以杀伐至上的刀修与剑修而言,越级杀人,并非绝无可能发生的天方夜谭。
  更何况如今的江屠被温妙柔、周慎二人围攻, 虽然占了上风, 但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还是不可避免地身受重伤, 灵力储备亦是大不如从前。
  打个比方, 他就像是一个濒临暴走的残血怪, 虽然怒不可遏, 攻击力很可能因此凶残许多, 但与此同时, 也变得更容易被击败。
  即便是修为弱了他一个大境界的谢镜辞……说不定也能拥有将其斩杀的机会。
  她务必时刻小心,绝不能轻敌。
  “小兔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江屠身形高大, 足足临近八尺, 如同一座屹立在旁的山峦, 和恋爱话本子里的冷峻总裁霸道王爷们一样, 拥有同一张冷峻俊美的脸。
  五官轮廓工整深邃,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 双眼里尽是深不见底的暗, 被狂长的血丝一缠,显出野兽般暴戾的杀气。
  他语带不屑,身侧的刀上和地上都是血迹, 淡淡睨她一眼, 发出轻蔑冷哼。
  金丹期的小修士,细皮嫩肉,很明显是有钱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子弟,想来是习惯了被夸得天花乱坠,对自己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非要趟这道浑水。
  她能挺过多久,两刀,三刀还是四刀?
  无论如何,她都注定活不过今晚,哪怕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拿刀切菜,还要什么体力。
  江屠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思,在一声冷笑后弯刀一震,猛地划破疾风。
  谢镜辞面色微沉,拔刀应敌。
  老实说,江屠的确很强。
  身为芜城之主,他的每一次进攻都携带着浓郁血气,动作快到能让寻常修士目不暇接,几乎与风融为一体。
  更何况鬼域之中蕴养着魔气,对于魔修而言大有裨益。
  因为被打断兴致怒火中烧,江屠体内的魔气如同黑雾四散,为整具身体都笼上一层不详气息,伴随着刀光袭来时,如同利刃般齐齐往下压。
  仅在一瞬之间,江屠就占据了主导战局的上风。
  虽然如此,男人眼底还是不自觉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他的侵袭恍如排山倒海,谢镜辞身法迅捷得不可思议,在魔气发起突袭的刹那,竟同样于顷刻之间侧身一晃,有惊无险地避开。
  ……有意思。
  她的年纪绝不会太大,却已经有了此等修为,看这身法,更是种令人惊叹的天赋。
  今日他们二人结了仇,万一让她活得更久一些,等修为足以赶上他的时候——
  江屠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在今夜,他就会把她处决。
  弯刀裹挟着煞气而来,比之前的力道更为猛烈,谢镜辞吃力接下这一击,看出江屠这是认了真。
  无数凛冽气劲为他所驱使,自江屠身体为中心,疾风伴随着白芒,瞬间席卷整个大堂,冷不防地飞刺而来。
  谢镜辞以灵力护住命脉,扬刀去挡,奈何白风又细又密集,全力抵挡之下,还是被其中几道刺破了皮肤。
  “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
  修为的压制再明显不过,男人见状哈哈大笑,加剧手头攻势。
  刀与刀之间的碰撞令人眼花缭乱,谢镜辞的鬼哭乃是传世名器,江屠一眼看出此物不凡,笑声更大:“你这把刀倒是不错,只可惜,很快就会变成我的——付潮生的刀也不错,如今仍被我珍藏在书房里呢。”
  听见付潮生的名字,颓然倒在地上的温妙柔与周慎皆是眸光一沉。
  江屠说得洋洋得意,然而不消多时,嘴角笑意就逐渐凝固下来。
  对手的实力比他想象中要强。
  远远强上很多。
  谢镜辞虽然处在被动的一方,却并未显得被节节压制,反而在有些时候,能将他逼得不得不后退。
  她身法诡谲,刀术亦是精妙非常、捉摸不透,远超出江屠见过的所有条条框框。
  因为无迹可寻,也导致难以勘破,不知如何去挡。
  ——这到底是什么人?
  战况愈发激烈,周遭门窗房檐都受了波及,在刀光剑影中颓然坍塌,在下落之际,被搅碎成纷飞的碎渣。
  江屠决定速战速决。
  魔气再度凝聚,浓郁得有如实体,在冰冷月色下,好似伺机而动的炼狱幽冥。
  他已经厌烦了与小辈猫捉老鼠般你来我往的游戏,再加上体内气力所剩无几,拖延不得,欲要一击制胜。
  谢镜辞看出对方的用意,深吸一口气。
  她只有一刀的机会。
  要么生,要么死。
  多亏小世界里的无数大风大浪,此时九死一生危在旦夕,她却出乎意料地并未感到恐惧,任由脑海中思绪浮现,一步步抽丝剥茧。
  付潮生不是鲁莽之辈。
  既然下定决心要刺杀江屠,那他必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倘若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绝不可能孤身前往。
  他觉得自己会赢。
  可两人修为相似,同样身为魔修,又都是用刀,付潮生这么想的依据何在?
  他和江屠之间唯一的差别……
  谢镜辞再度挡下一击,心下微动,想起第一回遇见温妙柔时,两人之间的对话。
  “付潮生最常用的刀法是?”
  “斩寒霜。”
  他和江屠之间唯一的差别,在于两人用的刀法截然不同。
  付潮生身形瘦弱矮小,与寻常刀修大不一样,之所以回回都能杀出重围,多亏一招由他自创的刀法。
  名曰斩寒霜。
  以地上之刀,斩断天边霜雪,名副其实的……
  以弱制强。
  她终于明白,当时一行人在玄武境里,付南星被莫霄阳笑称“力气太小用不惯刀剑”,当他借了鬼哭一通挥舞时,明明是从未见过的笨拙动作,谢镜辞却莫名觉得眼熟的原因。
  当年她年岁尚小,于鬼冢途遭惊变,千钧一发之际,斩断重重黑雾、立于她身前的青年,手中便是与之相似的动作。
  那是属于付潮生的刀法。
  谢镜辞曾尝试过模仿还原,奈何当年记忆模糊,她一番操作猛如虎,到头来什么也没弄成。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恍然意识到,付南星的动作……与那段记忆巧妙重合了。
  付潮生离开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幼童,与父亲朝夕相处,脑海里也就残留了关于他练剑时候的影像。
  碰巧,斩寒霜是付潮生最喜欢,也最常用的那一招。
  当日付南星急于挽回颜面,特意从记忆里将其挖出,展现在众人面前。
  许许多多纷乱凌散的记忆,以及所有看似毫不重叠的线,在这一瞬间兀地有了交汇。
  那个在十五年前就已经陷入沉眠的人,隐隐约约地,仿佛踏过雪夜寒霜,终于来到她身旁。
  江屠的刀裹挟着千钧之力沉沉落下,他势在必得,却见跟前的女修直刀一晃,斩落片片雪花,迎着冷月清辉,划出一道明晃晃的弧度。
  刹那之际,男人的双瞳猛然震颤。
  十五年前,他虽设下计策,将付潮生引入荒郊,但江屠心高气傲,还是与后者比了一场。
  那个刀客双目如火,带着凌厉杀气将他重创的时候,用的就是与眼前女修如出一辙的动作。
  同样夜色深沉、霜雪加身,他竟在决战之际出现了一瞬的怔忪,恍惚间,仿佛又见到那个持刀而立的青年。
  这是……付潮生打败他时用的刀法。
  刀锋锐利,冷光森然,谢镜辞眼中的浓烈杀意里,浮起一抹清浅幽光。
  看好了,付潮生。
  这是你的——
  下克上。
  鬼哭破风骤起,长刀如龙,纷乱繁复的影子斩断层层白霜。
  一刀霜寒起,幽然魍魉生。雪意迢迢,刀意亦是迢迢,但见雪色生辉,有如蟾宫月下,亮芒四起。
  江屠眼底的错愕还没消去,便被无穷尽的痛苦笼罩。
  谢镜辞身形有如鬼魅,以灵力破开魔气,将刀刃没入他腹部中央,在冰冷透骨的空气里,弥漫开铁锈一样的腥。
  他败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
  高大如山的男人双目茫然,定定望着眼前身形纤弱的年轻女修。
  她才多大的年纪,他怎么可能输在这种小辈手上,全是因为周慎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
  没错,全都是因为他们!
  江屠本就被那二人所伤,成了濒临绝境的困兽,此刻又受到谢镜辞这毫不留情的一刀,强撑出的魔气颓然如山倒,狼狈消散殆尽。
  他只觉得好疼。
  “今夜一战,是我败了。”
  他勉强勾出一个冷笑,试图挽留自己所剩无几的最后一丝威严:“可你们如此恨我有什么用?我知道诸位想给付潮生报仇,但分明是他抛弃所有人,去了外界享福,这和我有什么——”
  他能屈能伸,早就在心里打好了算盘。
  这群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付潮生的所在,只要他矢口否认将其杀害,没有任何证据能威胁到他。
  这样一来,反倒成了这伙人在无理取闹。
  然而话没说完,谢镜辞刺在他小腹的长刀便陡然发力,捅得更深,与此同时灵力层层爆开,毫不留情地碾在他血管。
  本就岌岌可危的筋脉,被震得粉碎。
  江屠被疼得吐出一口鲜血,连最简单的站立都做不到,轰然蜷缩在地。
  ……他都已经认输休战,这女人怎能如此不讲武德!
  他在心底破口大骂,耳边传来她低哑的嗓音:“我们已经找到付潮生了,在城墙那里。”
  江屠身形一顿。
  这下他是真的百口莫辩,无路可逃。
  “难为你能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真叫人恶心。”
  谢镜辞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之色,拿刀抵住他喉咙,还欲再开口,听见门外传来众多杂乱的脚步声。
  她猜出来人身份,嗓音很淡:“芜城里的人来了,知道应该怎么说么?”
  她没用太大力道,刀尖冷冷闪着光,刺在皮肤上,惹来针扎般的微痛。
  江屠被腹部的豁口疼得死去活来,哪里有心思去思考其它,赶忙颤声道:“我我我知道!我知道!”
  以付南星和闻讯而来的莫霄阳为首,芜城里百姓赶到的时机,比谢镜辞想象中要早一些——
  楼里的守卫们从未见过如此浩浩荡荡的架势,被越来越多的人潮吓到怀疑人生,最初还象征性地抵抗一番,后来实在支撑不下去,干脆选择放弃。
  更何况顶楼一直传来房屋坍塌碎裂的声音,整栋揽月阁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为城主打工哪里有保住小命重要,当务之急是赶紧马不停蹄地逃。
  裴渡体弱,此时修为尚未恢复,不够御剑飞行,只能随其他人一并登楼。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谢镜辞在拿命打架,他的脸色却比她更加苍白,见她受了伤,立马褪下外衫,搭在被划破几条裂口的长裙上:“谢小姐——”
  “我没事。”
  她对此不甚在意,低头望一眼地上的江屠:“还记得要说些什么吗?”
  在场的百姓们大多见过付潮生遗体,皆是强忍着怒火站在门口,有几个脾气暴躁的,也顾不得去想其它,直接抡起拳头往这边走。
  江屠被吓得往谢镜辞身后一缩:“别别别!停停停!我说,我都说!”
  他顿了顿,在片刻沉默后,终于艰涩开口:“是我……”
  江屠恨得咬牙切齿,奈何被谢镜辞拿刀抵着脖子,只得从喉咙里呕出一口鲜血,哑声继续道:“是我杀了付潮生。当年我从金武真那里得来消息,说有个实力超强的刀客会来对我下手……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要怪就怪金武真!他才是背叛了所有人的叛徒,连我都看不起他!呸,那个废物!”
  谢镜辞不耐烦,手上用力:“别说废话。”
  他只得停下对金武真的辱骂:“他说我很可能打不过那个人,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在打斗时突然抽身,破坏身侧围墙,他没有办法,只能拿身体去堵……”
  江屠不敢去瞧那些人的视线,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突然加重语气:“我不是个东西,我不是人……我知道我有罪,别、别杀我,成不成?我也是无可奈何,你们想想,城主啊,巩固民心很重要的,总不能任由所有人造反啊。”
  他平日里趾高气昂,如今身受重伤、修为大损,态度竟然转变得如此之快。
  不愧是从最底层慢慢爬上去的狠角色,这人真是能屈能伸。
  掩埋了十五年的真相,借着罪魁祸首的口,终于被缓缓揭开。
  暴怒的民众们忽然失了声音,一动不动站在门前,在长久的静默里,有个女人倏地落下眼泪:“你这个混蛋……”
  谢镜辞缓声道:“付潮生赢了,对不对?”
  “……对。”
  承认这件事,于他而言是种难以言喻的耻辱。
  江屠声线和身体都在颤抖:“我当时被他重创,眼看即将落败,才……才选择了那个下下之策。”
  等他的嗓音落下,颓圮的楼阁里,便只剩下被压抑着的、越来越多的哭声。
  哪怕是最沉默寡言的冷峻汉子,也不由眼眶泛红。
  付潮生赢了。
  他是个无往不胜的英雄,自始至终。
  “江屠灵力大损,短时间内再无威胁。”
  周慎被莫霄阳从地上搀扶着站起,抹去嘴角血迹。
  他没再如往常那般吊儿郎当地笑,眉眼深邃静默,哑声道:“付潮生……他在哪儿?”
  *
  周慎不似温妙柔那般,拥有广阔的情报网,能查出金武真身份存疑。
  他在芜城中举目无亲,唯一关系亲近的,只有最好的朋友付潮生。因而当付潮生离奇失踪、全城疯传他向江屠妥协时,周慎茫然四顾,寻不见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
  对于这件事,他对真相自始至终一无所知,却也十五年如一日地,始终坚信着友人。
  如同行走在无边暗夜中的旅人,虽然见不到一丝微光,却有着一往无前的道路。
  周慎早早去了揽月阁,因此并不知道付潮生的最后踪迹,等谢镜辞粗略解释,男人沉默半晌,终是长叹一口气,涩然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于是一行人再度出发,前往城墙边。
  一并被带上的还有江屠,百姓们一致坚持,要让他去城墙边谢罪。
  仅仅一夜之间,有太多事情天翻地覆。
  自揽月阁长长的阶梯往下时,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四下皆是静谧。
  “我有一点想不通。”
  谢镜辞用传音问道:“温姐姐,你没有想过,去找周馆主合作击溃江屠吗?”
  “周慎那副样子,看上去就叫人来气,谁愿意跟他提合作啊。”
  温妙柔冷哼一声:“而且我虽然与付潮生认识,和他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江屠在城里安插了不知道多少眼线和卧底,如果他是其中之一,我还没行动,就已经玩儿完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周慎应该也是出于同等考量。怪他演技太好,将所有人都瞒了过去——而且他和付潮生都是一根筋,出了事总想自己扛,不愿拖累身边的人。当时付潮生之所以独自前去讨伐江屠,就是因为城中几乎没有金丹以上的修士,带上普通百姓,肯定会死伤惨重。”
  她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没了命地刻苦修炼,可惜拼尽全力来到元婴,那个想帮的人,却早就不见了踪迹。
  感受到温妙柔周身低沉的气压,谢镜辞没再说话。
  “谢小姐。”
  在盘旋而下的长梯里,一直跟在她身侧的裴渡突然用很小的嗓音开口:“抱歉。”
  谢镜辞有些困惑地看他:“你把我放在客栈的小甜糕全偷吃掉了?”
  裴渡显而易见愣了一下。
  “……不是。”
  他低垂着眼,任由长睫洒下一片鸦羽般的黑,映照在漂亮狭长的凤眼中,如同泛了涟漪的湖:“我什么都没做到。”
  曾经为了更加靠近偷偷喜欢的姑娘,裴渡没日没夜地拼命拔剑练习,心底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与她并肩作战。
  那样的话,她才会愿意多看他一眼。
  然而当他真正站在谢镜辞身边,却成了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还……
  还让她以身试险,去和江屠拼命。
  连他都嫌弃如此没用的自己。
  “谁说你什么都没做到的?”
  裴渡突然听见谢镜辞的声音。
  他侧头望去,看见谢小姐清亮的眼睛。她披着他的外衫,下意识拢紧一些,末了思索着继续说:“有你陪着就已经很好啦。就是,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裴渡茫然眨眨眼睛。
  “我想起来了。”
  她眯眼笑起来,连声音都浸着笑意,像说着“今天天气真冷”那样,用随性的口吻告诉他:“只要想到你还在等我活着出去,就突然觉得,一定要把他打倒才行——大概就是这种意思吧。”
  裴渡怔怔望着她。
  裴渡仓促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般,抬手摸了摸耳根。
  他这副模样,应该就是不再在意的意思了吧?
  谢镜辞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会安慰人,偏生裴渡的模样又实在可怜,于是胡编乱造,讲了这个不怎么靠谱的精神胜利法。
  看样子还挺有效。
  可能吧。
  出了揽月阁,迎面而来就是一道冷风。
  裴渡下意识为她挡下,却在侧身的刹那,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这是……裴渡?”
  谢镜辞注意到,挡在自己跟前的少年瞬间脊背僵硬。
  她循声看去,见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个相貌倜傥的锦衣公子,桃花眼、柳叶眉,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清一色地齐齐盯着裴渡看。
  她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裴家的人。
  看他身后几名侍卫的阵仗,这位大抵是裴府少爷,裴明川她已经见过,裴渡就在她面前。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个与母亲白婉一起设下计策,嫁祸给裴渡的裴钰。
  裴明川是孬,这位则是彻彻底底的满肚子坏水,看来裴家还真是一脉相传。
  裴钰比她和裴渡大上许多,因此谢镜辞在学宫之中从未见过此人,只隐约听说,这是个锋芒毕露的英才。
  也正因如此,当风头被裴渡盖过,他心底的嫉妒才会前所未有地达到顶峰。
  “真没想到,你居然到鬼域来了?还真是没辜负你串通魔族、谋害亲兄的恶名——你不会打算今后一直待在这地方吧?”
  他没在意裴渡身后陆陆续续走出揽月阁的百姓,只当全是与他不熟的陌生人,说着一瞟谢镜辞:“哟,这位是……你在鬼域的新欢?”
  他略微一顿,故作犹豫:“看她的样子……好像有点狂野啊,带小姑娘好好打扮打扮吧。”
  谢镜辞今日奔波不停,不久前又与江屠大战一场,鬓发显出几分颓然的凌乱,脸庞亦是毫无血色。
  谢镜辞呵呵:“是啊,我好笨的,都不会打扮。不像公子你,每天穿得像只发光的野鸡,脸皮这么厚,没少往上面涂粉吧,真是好精致好会打扮啊。”
  裴钰:“你……!”
  鬼域毕竟是魔修的地盘,他们人多势众,裴钰不愿发生正面冲突,忍下怒气:“裴渡,整个家族都在寻你,你随我回去,同父亲认错吧。”
  谢镜辞上前一步:“如果他不愿回去呢?”
  “请姑娘认清自己几斤几两。”
  锦衣青年冷声笑笑:“听说过芜城城主江屠的名号吗?他是我家十五年前的故交,要是负隅顽抗,等他一出手,姑娘恐怕连命都保不了。”
  他有靠山在手,芜城之内,谁人敢招惹他?
  裴钰说得信誓旦旦,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气氛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尴尬。
  人群里,不知是谁噗嗤笑出声。
  “哦,江屠啊。”
  谢镜辞指了指身后一团血肉模糊的大红球:“你是说这个玩意儿吗?江屠,你说我是几斤几两?”
  江屠想秒杀这陌生小子的心都有了。
  江屠:“姑娘实属泰、泰山压顶……”
  谢镜辞得了满意的答案,不再去看裴钰那张怀疑人生的脸,扭头对身后的人们扬声道:“大家,这里有个江屠的同党诶!”
  这个恶毒的女人用了“同党”,而非常见的“朋友”和“故人”,显然是要表明,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心肠怎能如此歹毒!
  “就这?”
  裴钰满脸的不敢置信,伸手一指那团红色不知名类人型物体:“我说的可是芜城城主江屠……这是他?”
  “他倒台了啊,没到一盏茶的功夫之前。公子你还真是个报喜鸟。”
  谢镜辞挑眉,语气很淡:“所以你现在要么乖乖闭嘴,要么变得跟他一样,几斤几两啊,就敢在这儿吠。”
  裴钰呆了。
  这什么玩意。
  他靠山呢,他那么大那么威猛的一个靠山呢?!江屠你在干些什么事儿啊江屠!
  而且她身后的那帮鬼域修士,他们为何要用如此诡异的眼神看他,简直穷凶极恶丧心病狂如狼似虎!
  裴钰:“……”
  裴钰:“你、你们别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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