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自这一日起, 明朗正式入住侧院,开始与容翡同一屋檐, 哦, 不,同在小容园的生活。
几日后,黄管家送来几个仆从。
“这是青山和绿水, 原在公子身边伺候的, 以后便跟着姑娘,帮姑娘打理这侧院事宜。”
“这几个是刚从外头选进来的, 身世清白干净, 人也机灵懂事。刚进府, 还不太懂规矩, 日后姑娘看着□□即可。
“这是他们的身契, 一并交由姑娘。”
黄管家呈上一只木盒, 盒子里装着几张身契。
明朗惊讶了。
侍从的安排其实在情理之中,她在容府住着,总要有几个伺候的人。然而却未想到, 竟会将身契给她。
身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几人只属于她明朗, 明朗是他们唯一的主子,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如此一来, 其忠心度自不必说。
青山绿水二人身契虽不在其中, 但也接到指示, 日后须奉明朗为主,不可二心。
兰香兰棋之事,府中的几位主子和管家想必已知晓, 却识趣的未曾多问, 只妥帖的帮她安排所需。
黄管家将人送到,便笑眯眯的走了。
青山与绿水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端正,性子沉稳,行事干练,颇有几分一等小厮和丫头的气势。二人领着那几个小的一起上前行礼,认主。
新进的几个比明朗略小,分别是一对姐妹和一对兄弟,身板单薄,穿着刚换上的仆从服侍,有点束手束脚,显然之前不曾当过差,懵懂的跟着青山和绿水急急忙忙行礼,动作参差不齐。
明朗一看便笑了起来。
她回上安后,不太爱笑了,尤其在外人面前,但最近,却不由自主笑容多了起来。
好像渐渐的,每日都有些开心的事。
“子磐哥哥,谢谢你。我会好好待他们的。”
当晚,容翡回来后,明朗跟在他旁边,双眼亮晶晶的瞧着他,认真的跟他道谢。她很明白,别的丫头还好说,那青山绿水若非容翡的意思,谁人敢调用他们。
她总在跟他道谢,而他总是云淡风轻,淡淡唔一声,不太在意的样子:“你喜欢就好。”
“喜欢的。”明朗又想起一事:“子磐哥哥,可以找你借点东西吗?”
“你说。”
“我想借两本诗集。”
“喜欢诗?”容翡随口问道。
明朗:“不是,是想取几个名字。”
新来的那四个,还没有正经的名字。明朗得替他们取个。她冥思苦想了大半日,都不太满意。她问绿水,得知青山绿水是当初进府时,夫人自“青山隐隐,绿水迢迢”之中给二人定的名儿。于是从中得到启发,也想翻诗集看看。
常德亲自去书房取了两本诗集来。
明朗欣欣然打开,然后,如被点了穴,瞬间静止,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
“怎么了?”容翡发现她的异状。
“没……没什么。”明朗嗫嚅着。
容翡淡淡瞧她。
明朗端正坐着,一动不动,捧着诗集,仿佛十分认真。
容翡:“选出来了吗?”
明朗:“还……还在看呐,没……没这么快……”
容翡:“哦。”
明朗:“……嗯。”
片刻后。
容翡面无表情道:“书拿倒了。”
明朗:……
常德扑哧一声,忙捂住嘴。
明朗拿书挡住脸。
这真的不能怪她。大雍朝学子启蒙一般在五到七岁,六岁时祖母请了当地较有名望的一位先生教她,然而没多久,先生家中有事,只得暂停,待先生回来,明朗却又出事,一睡两年,回到明府后,还未顾的上学业。
是以,她简直算目不识丁。
今日只顾着高兴,竟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直到打开书,眼前一片黑,方意识到这个问题。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丢人的事。女子不用科考,本身入学的时间便要晚于男子,她情况特殊,更情有可原。
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暴露出来……
明朗默默低下头,脸上红成一片。
容翡眉头微微一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过来。”
明朗捧着书,乖乖走过去。
“随便翻一页。”容翡道。
明朗便随便翻了一页。
容翡低头看一眼,拿了笔,于上头圈出来几个字,然后递给她:“侍女的名字留给你,看哪几个字顺眼便选哪几个。”
这样也可以?
但好像挺好玩。
明朗拿过笔,还是很认真的审视了一番,郑重的画了两个圈圈。
容翡点点头:“好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是容翡选的,两个小厮从此一个叫海平,一个叫潮生。
明朗两眼一抹黑,只觉其中有几个字看起来一模一样,女孩子叫叠名,通常会好听,于是便圈了那几个字。
滟滟随波千万里。又找了另外两个看起来一样的字。
于是乎,两个丫头便一个叫滟滟,一个叫溶溶。
明朗觉得很满意。
依旧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谢谢。”
容翡看看她,道:“等开春,便送你入学。”
要上学了吗?明朗摸摸鼻子,开始期待春天的到来。
海平潮生几人在绿水青山手把手的□□下,院中事宜很快上手,十分得心应手。安嬷嬷便轻松下来,而明朗的生活也逐渐安宁平稳。
从前她总觉一日很长,如今却觉时光飞逝。
每日最高兴的时候,便是傍晚。自明朗来后,容翡几乎都在酉时左右回来。明朗有时在房中,有时在院子里,听见清浅的脚步声,便立刻跑着出去。
“子磐哥哥,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
这样的对答逐渐成了日常。
之后明朗便自然而然的跟在容翡身后,一起去正院。两个影子一长一短,一个修长如玉,一个娇小玲珑。
回到正院,两人便一起吃饭。这仿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容翡话不多,却有问必答。明朗虽还未完全开启话痨模式,但渐渐的,于容翡面前,话逐渐增多。
一日,明朗忽然问起:“子磐哥哥,你昨晚睡很晚吗?”
“嗯?”容翡道:“为何这样问。”
明朗答道:“因为你今早出门比往日晚。”
容翡一顿:“你醒那么早?”
他回来的时间不定,但因要上早朝,出门的时间便基本固定,每每寅时刚过。那时天还未亮,她竟醒了?
“啊,就那个时候会醒,等你走后,我就又睡啦。”明朗老老实实答道。
容翡打量她,不解:“为何会醒?”
明朗也不解:“不知道啊,就那个时候,会忽然醒。”自从她知道他出门的时刻后,就忽然在那个点会醒来,听见他走过,便又安心睡下。今日也醒了,却等了近半个时辰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害的她一直眼皮打架。
其实想想,原因很简单。
明朗是容翡才来容府,又因他才留下,本身对她来说,他就比旁人特别,也更熟悉。经过兰香兰棋等这些事后,明朗对容翡的信赖不自觉加强。信赖产生依恋。明朗不由自主会格外注意与容翡有关的事,看见他,听见他,都会觉得安心。
容翡注视她,眼中现出思索的神色,半晌,仿佛有点明白。
“不过你的脚步好轻,每次都要认真听才听得见。”明朗说。
容翡没说什么。
第二日寅时左右,明朗迷蒙的醒来,倾听门外的脚步。却忽然多了一道声音。
叮的一下。
待明朗睡醒后起来,便看见垂花门前吊了一只小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