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惑心

  王道珍看着自己臂弯里蛊坛,上面的缠的布已经发着黑了,这段时间,就算是吃饭、睡觉,王清莲都不准她放开这个坛子。
  “我和楼五娘是什么关系?”王道珍最终还是看着王清莲问出了这句话。
  王清莲给她把着脉,确定她腹中的胎儿没有事,听到她发问,眼神沉了沉:“你猜到了,又为什么要问。”
  “承恩侯府,和王府在同坊,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可以把我送回琅琊的!”王道珍想着自己几乎算与楼五娘姐妹一同长大。
  她自来感觉自己优越,从未在意过一个承恩侯府庶房出的娘子,就算最后楼画语得封郡主,赐婚给姬瑾,她也从来没有特别在意过。
  只是感觉楼五娘聪明,羡慕她得姬瑾倾心,愿意为她放弃与崔谢两氏的联姻。
  可到头来,却没想到,居然是……
  “虫必须放在同一个坛子里养着,才会成蛊。就算不是相互吞噬,也得相互影响。”王清莲拍着她怀中的蛊坛,轻声道:“这个局,从最先钱氏入京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保证道家血脉不退。”
  “钱氏?”王道珍努力眯了眯眼,却只记得一张笑得十分宠溺的脸。
  似乎只是在楼五娘及笄宴上见过,她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了楼五娘,对自己也客客气气的。
  但见到楼五娘姐妹时,却笑得眼角都是弯的,伸手就将女儿们拉入怀中,说话都是半抱在怀中哄着讲的。
  那种亲昵,不是她和王夫人,那种无论何时都注重礼仪的情感。
  而是一种真正的母女之情……
  王道珍沉眼看着王清莲:“为什么?”
  明明只是隔着一条街道,她却从来不知道……
  “钱氏在京中就是为了安定明太后的心,让她以为前朝皇室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也是为了证明在那皇位上的永顺帝,是前朝血脉,安抚住何望那些前朝老臣。”王清莲端过碗,给王道珍喂着药。
  抿着嘴道:“钱氏就像缝衣服的一条线,华服上看不出来,可却是由她缝合了南疆,前朝皇室,姬氏,楼家……”
  “所以她一死,一切都乱了,对不对?”王道珍想到去年中秋之前,她和楼五娘画舫游湖。
  楼五娘脸色沉静,说话也极有条理,可那眼里却藏着涛涌的恨意。
  一个人恨到,能压下恨意,对着外人欢笑,沉心拉着助力。
  然后从远处着手,一点点的布局,谋划好每一个细节,利用好每一个人,拉着整个谢氏为她娘陪葬,可见那样的恨有多深。
  王道珍垂了垂眼,乖巧的喝着药:“楼明光的蛊也是你下的对不对?”
  王清莲捧着药的手一顿:“楼造对楼明光不一样,楼明光是楼造和心爱女子所生,我想要宫中的建造图,只可能在楼明光身上。”
  “是谁救是他?”王道珍依旧慢慢的喝着药,沉声道:“他知道我了,对不对?所以他受了那样重的伤,还是想去护国寺?”
  那时楼画语并不在护国寺了,只有郑皇后带着她和庆阳公主在护国寺,所以楼明光就是去找自己的?
  楼五娘花了很长的时间,和人力查那件事,更甚至几次派人到护国寺查探。
  明太后也因为楼明光是黔北莫氏最后那点血脉,所以很重视楼明光的伤。
  那时这么大的事情,各方都在注意,王道珍想不注意都难,所以也特意查过。
  她那时听说楼明光想去护国寺,并未多想,反正那是楼五娘想要的答案,她只要冷眼看着就行了。
  却没想……
  “钱摩亲自出的手,虽人没出太液池,却也算救了他。只是楼明光见到我,就知道你在我身边了,所以……”王清莲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
  楼明光只是不愿意卷入世家纷争,并非蠢笨的人。
  看着王道珍:“你不用想着他们,你是他们放弃的,你一出生就该被送往南疆,由你充当巫圣血脉,镇守在南疆的,只是……”
  “你没送我回去。”王道珍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一口喝下去:“你明知道楼明光身上没有宫中建造图,却还给他下了蛊,还不是想挑拨明太后和永顺帝的关系?”
  “姑姑,你想要什么?”王道珍将药碗放下,垂了垂手,虚空大师给的那串佛珠顺着手腕垂到了掌心。
  那佛珠不知道多少年月了,粒粒被数得温润,王道珍摸着佛珠,却依旧静不下心来。
  王清莲伸手抚了抚王道珍的小腹:“我原先想没了宫中建造图,就让明太后和永顺帝反目,这样宫中三方争乱,我就能找机会救出钱摩了。”
  “可她却是自愿呆在下面的,你说可不可笑?”王清莲松了手,起身道:“走吧,再过两天就到怀庆了,王氏的车队在那边等着。我们直入漠北,那边有王氏往前线送军需的商队。”
  “如果我不想去呢?”王道珍动了动手,指尖抚过蛊坛上的雕花:“为什么要下蛊?用其他办法不好吗?”
  “你觉得蛊不好?”王清莲扶着她起身,朝一边的车走去:“你认为什么是蛊?只是虫子吗?”
  “这个坛子,你看到的是个坛子,可如果放大呢?”王清莲将她扶上车。
  跟着上来,拉着她的手:“普通人家,兄弟姐妹争父母的爱和遗产;世家子弟这么多,直接放弃了父母的情感,争的是家族的助力。”
  “天下世家,争的是权势,财富,土地,名声。”王清莲声音越说越大。
  握紧王道珍的手:“就算现在,楼五娘大开科考,寒门与世家子弟共经一考,还不是争,这就是蛊。人与天斗,与万物斗,还得与人斗,只不过所争东西的大小不同。”
  “往前。”王清莲指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冷笑道:“这一场大战,难道就不是蛊了么?他们争的是什么?成王败寇,血流成河,大华铁骑杀入西凉,蚕食东荒,温吞南疆,现在血洗草原,这就不是蛊了吗?”
  “元娘,你要记住,天下万物皆为蛊。”王清莲双眼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光芒。
  坐在王道珍面前:“你如若能吞得一切,你就是蛊王,也是这人中帝王。”
  “你看这树,这草……”车驾慢慢驶过,路边大树遮天,根深叶茂,下面的草却因缺少雨露阳光,显得萎靡不震。
  王道珍看着那些发黄的草,那被布包缠着的胳膊紧了紧。
  转眼看着王清莲,却再也问不出口了。
  京都,一切都好像步入了正轨,新取的士子都是有学之士,已然开始观政了。
  朝政上的事,老一辈有林樊,何望,徐伦,年轻一辈有于广林和秦子睿他们,往外还有楼敬轩帮忙看着。
  楼画语倒松了口气,大事上不出错就行了。
  七月中,她得到消息,王清莲姑侄果然一路去了漠北,而姬瑾已然和匈奴开战,而王氏商队却带着粮草,前往两军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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