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婚宴现在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锦帝和陈皇后早已离席,年岁已大的官员们也早就回去休息了, 大家不再拘束, 草场上一片热闹。
篝火烟花,歌舞不断。
祁丹朱说是来凑热闹的,却没有过去, 她牵着君行之的手, 站在草场旁边的一棵树下含笑看了一会儿,便拉着君行之离开。
他们走到河边坐下, 只远远听着远处的热闹, 没有过去的意思。
君行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肌肤, 低声问:“不过去么?”
祁丹朱摇了摇头, 靠在他的肩膀上, 声音饱含笑意道:“今日是我们的大喜日子, 我只想跟你待在一块。”
君行之微笑,眸中映着星光,璀璨而柔亮。
河边流水潺潺, 既能看到远处的烟火, 也能看到近处的流萤飞舞。
祁丹朱伸出手, 掌心落下一只流萤, 她忍不住笑了笑, “行之, 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在檀香山上看到的那些流萤吗?”
君行之轻轻‘嗯’了一声, 将她耳边碎发捋到耳后,“当然记得。”
祁丹朱忍不住心生感慨,“没想到一转眼, 我们都已经成婚了。”
君行之忍不住微笑, 想起祁丹朱一路的真心相待,心中感动又甜蜜,他当时虽然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但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他应该就已经爱上眼前这个令他心动的小姑娘。
流萤从祁丹朱手心飞走,两人相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它飞远。
旁边的竹林小道上,几名贵女从那里路过,她们没有看到被高石挡住的祁丹朱和君行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我们本来是来春游的,没想到竟然有幸参加了九公主的婚宴。”
“我到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没想到不可一世的九公主竟然真的就这样嫁了,还嫁给了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我九公主会嫁给这样一个人,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谁说不是呢?不过九公主又不缺钱,光陛下赏赐给她的那些珠宝,就够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了,更何况她还有数不尽的田产和公主俸禄,日子总比我们好过,驸马有没有钱也不是那么重要。”
“也对,还轮不到我们替她操心,不过……不得不说那驸马长得可真俊俏!只看一眼便能让人魂牵梦萦。”
“你这臭丫头,那可是驸马爷,若让九公主听到你这话,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可就是帅嘛!他今天骑在马上,我远远看了一眼,半天都没移开眼睛,他与公主也算得上一对璧人了。”
“长得帅有什么用,无权无势,几位公主里就属九公主嫁的最差了。”
……
贵女们嬉笑着跑远,女儿家私底下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
君行之低垂着眸子,双眸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情绪。
祁丹朱抬头看着他,故意调笑道:“他们在背后如此议论我们,我该不该出去打断她们的腿?”
君行之露出笑意,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她们说的其实没错,我确实家徒四壁。”
“你家徒四壁,我一无是处,我们在一起正合适。”
君行之微微拧眉,“你很好,样样都好。”
祁丹朱忍不住莞尔。
君行之道:“是我不够好,人人都说你是几位公主里嫁的最差的。”
祁丹朱抬起双臂环着他的脖子,轻轻晃了晃,笑道:“我夫君英俊潇洒、博学多才、能文能武,明明是样样都比他们好!”
君行之眉目舒展,轻笑了一下,“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祁丹朱声音含笑道:“大家都说夫妻互补最为合适,既然夫君你什么都会,那你娘子我便一辈子做个自在闲人,可好?”
君行之听到她的称呼,目光一柔,下意识将她的手握紧,“好……”
祁丹朱莞尔,她怀疑今天无论她说什么,君行之都会傻乎乎地说好。
她忍不住笑了笑,远处的丝竹管弦声传来,她站起来道:“我其实也不算太一无是处,我可以跳舞给你看看。”
“你会跳舞?”君行之有些惊讶,他还从不知道祁丹朱会跳舞。
“会一点,我还从未在人前跳过,你是第一个。”祁丹朱轻声回答着,在原地开心地转了一圈,“我的舞是我娘教我的,她年轻的时候善舞,她的闺中姐妹善琴,她们二人在当地被并称为双姝。”
“……娘的闺中密友,就是你上次提起的那位姜先生心悦的女子?”
他本该跟着祁丹朱唤柔妃为母妃,但见祁丹朱喜欢叫柔妃为母亲或者娘,他便也跟着这样叫。
祁丹朱轻轻点头,“对。”
她走到一块光滑的地面上,提着裙摆对君行之勾唇一笑。
君行之含笑看着她,眼眸深邃而专注。
丝竹声阵阵传来,祁丹朱侧耳倾听,随着鼓点缓缓起步,扭动出漂亮的舞姿。
君行之不由眼前一亮,祁丹朱舞姿优美,灵活飘逸,仿若从天而降的仙子。
随着丝竹声越来越快,祁丹朱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她原地转了几个圈,身上喜裙裙摆飞扬。
她变换着姿势,柔顺的墨发垂于她的身后,月光下的肌肤柔嫩如白瓷,漂亮的桃花眸里像含着春水,潋滟生波,眉间牡丹衬得她的面容肆意而张扬。
她的唇畔一直挂着笑容,随着乐曲翩翩起舞,舞姿曼妙灵动,纤柳细腰,婀娜多姿,每变换一个姿势都精彩绝伦。
君行之舍不得眨眼,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月光倾洒在祁丹朱的身上,萤火虫围着她飞舞,青丝如墨,红袖轻甩,月影随之晃动,步步生莲。
君行之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将每一个画面印在脑海里,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祁丹朱在新婚之夜为他跳的这支舞。
远处的鼓声越来越快,祁丹朱不断地旋转着,火红的裙摆在夜色中飘逸飞扬,像一只即将飞走的凤凰,仿佛转眼就会消失不见。
君行之心口一紧,不自觉站起身,像担心她会飞走一样,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祁丹朱停下脚步,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着弯唇笑问:“夫君,喜欢吗?”
君行之眸色微深,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喜欢……特别喜欢。”
祁丹朱喘匀呼吸,羽睫轻轻颤了颤,她垂下眸子,静静地感受着君行之的气息。
“丹朱,我……”君行之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面对各种难题都游刃有余,但在祁丹朱面前总是这样手足无措。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明白。”祁丹朱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
月光浓浓,皎洁而明亮,不远处的水面像撒了银光,看起来波光粼粼。
近处的流萤,远处的烟花,还有近在咫尺的人,气氛寂静而美好。
他们没有再说话,两人静静的抱在一起,感受着吵闹中的宁静。
流萤飞过,祁丹朱抬眸看向君行之,桃花眸里默默含情,她主动踮起脚尖在君行之唇上印下一吻。
“夫君,请你记住,无论何时,丹朱惟愿君好。”
君行之抬手轻抚她的面颊,视线交织,情意涌动,他忍不住将她抱起,大步朝着屋内的方向走去。
祁丹朱抱着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肩膀,心中异常宁静。
几只流萤随着他们飞走,跟了一段路,仿佛发现他们之间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处,又各自飞了回去。
君行之抱着祁丹朱回到红彤彤的屋子里,将祁丹朱放到喜床上,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祁丹朱,伸手轻拉,红色的床幔如瀑布般落下,层叠铺展,大红喜烛静静地燃烧着,缱绻而迤逦。
祁丹朱如丝的墨发铺展在红色的床上,娇美的容颜被衬得更加娇艳欲滴,如一朵盛开的娇花,涟涟动人。
君行之气息压下,手指轻轻触摸她娇嫩的脸颊,声音沙哑,“丹朱,这辈子都别离开我。”
祁丹朱垂下眼帘,抱住君行之的肩膀,堵住了他的唇。
她的答案,是一个热情的吻,君行之将她抱紧,热烈而温柔地吻了回去。
烛影摇曳,树影交缠,芙蓉帐内缱绻如春。
*
九公主成婚翌日,行宫里传言纷纷,听说喜宴上,向来优雅端庄的魏府嫡女喝的烂醉,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不少胡话。
有人细心聆听,才发现魏小姐竟然在说,九公主一开始接近驸马是为了四皇子!
大家听明白前因后果,心中无不震惊,又觉得恍然大悟,他们以前总觉得九公主忽然对一位书生那么热情有些奇怪,现在全都明白了。
后来这话传到了锦帝的耳朵里,锦帝听过前因后果之后,忍不住轻笑,“这些孩子就喜欢胡闹。”
太监张全在旁边陪笑道:“想来九殿下当初确实是抱着玩乐的心态去接近驸马,只是驸马一表人才,殿下才一不小心动了真心,这世间之事真是玄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难以说清。”
锦帝笑了笑,眉间的郁结褶皱松了不少,心里的那些疑惑也都淡去了。
至于魏家嫡女为何在九公主的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众人心里明白,但谁也不敢多说,毕竟驸马已经成婚,魏家嫡女有再多痴心妄想,也是惘然了。
对于这一切,祁丹朱和君行之一无所知,他们还睡得正香。
屋外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屋内,床幔轻垂着,屋内寂静而美好,阳光照射在祁丹朱脸上,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渐渐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中觉得手腕有些细微的痒,睁开眼睛望了过去去。
君行之低头轻吻她皓白的手腕,神色虔诚,眼神里满是心疼,连动作都格外轻柔,像怕将她碰碎一样小心翼翼。
祁丹朱心中一软,浅浅地笑了笑,依偎进君行之的怀里,举起手腕看了看。
阳光透过床幔照射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颜色已经浅淡的疤痕。
祁丹朱全身雪白,一身细皮嫩肉,唯独这一处的疤痕格外突兀。
平日她的手腕上总是带着宽厚的金钏,将疤痕牢牢遮挡住,没有人知道那豪华的首饰之下藏着怎样的伤痕。
昨夜情动时,她手腕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手不由自主的垂在床边,金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手腕上脱落,这道疤痕才显露了出来。
安静了一会儿,祁丹朱看着那道疤痕,低声问:“想知道原因吗?”
君行之轻抚她的长发,声音温柔若水,“想知道,但是如果你不想说,便不要说。”
祁丹朱笑了笑,低声道:“等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好。”君行之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祁丹朱抬手摸了摸他眉间的褶皱,轻轻笑了笑,“早就不疼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君行之心里却疼得更加厉害。
他搭在祁丹朱腰间的手慢慢收紧,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地躺了许久,待太阳爬上高高的枝头,才终于起床。
祁丹朱在屋内被服侍着沐浴簪花,君行之习惯清晨打套拳,梳洗过后便走了出去。
他穿着驸马的新衣,走过拐角,正碰到迎面而来的祁明长。
祁明长眼底黑沉,看着君行之的目光冰寒阴冷。
君行之脚步微顿,沉眸走过去,看着他道:“我听说,你恨丹朱。”
祁明长冷笑,抬着眼睛,有恃无恐地看着他,“你以前那个相好魏沁雪说的?”
“我与魏小姐清清白白,不是什么相好。”君行之看着他,声音低沉道:“我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也不知到你在我与丹朱成婚前一天将这些事说出来是何居心,我只知道,丹朱是我的娘子,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祁明长闻言眼中怒火更盛,忍不住出言讽刺,“你以什么身份警告我?你别以为你与我阿姊成婚,我就真的会认你当我姐夫!我告诉你,你既保护不了我阿姊,也无法给我阿姊幸福,你什么都不是。”
“可我已经是你姐夫了。”君行之声音里没有怒气,只是像陈述问题一样平静,他沉声道:“即使你对我不满意,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你……”祁明长咬牙切齿,怒瞪着他。
“夫君、明长……是你们在那里吗?”祁丹朱遥遥喊了一声。
祁明长听到祁丹朱对君行之的称呼,气恼地偏过头去。
祁丹朱走过来,对他们二人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君行之的衣领,含笑道:“夫君,你快去练拳吧,我跟明长说几句话。”
君行之轻轻点头,看了祁明长一眼,转身去了前院。
祁丹朱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她垂目看着祁明长,问:“是你告诉魏沁雪的?”
祁明长梗着脖子,一副驴脾气的模样,哼了声道:“对,是我告诉她的,是我让她去破坏你们的婚事,没想到她那么不争气,一点用也没有。”
祁丹朱轻叹,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柔声道:“明长,何必呢?”
祁明长双目赤红地转头看她,泪珠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他倔强地咬牙道:“我不想让你嫁给他。”
“为什么?”祁丹朱抬手拂去他脸上的泪珠,耐着性子问。
祁明长下颚绷紧,一字一顿道:“他护不住你。”
祁丹朱无奈地看着他滚落的泪珠,声音更加轻柔,“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魏沁雪,对不对?”
“当然。”
“那你为何想娶她?”
祁明长嘴唇抖了一下,抿唇不言。
“你是为了我。”祁丹朱几乎是肯定地道。
她看着祁明长,无奈又心疼地陈述道:“你希望我能嫁给沈厚,而你能娶到魏沁雪,你觉得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安排,也是最好的保护,这样一来,我就有了沈关山和魏闵德两个依靠,他们是朝中最有权势的两位大臣,足以在父皇手底下护住我。”
祁丹朱忍不住湿了眼眶,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弟弟从未像外面传闻那样恨过她,与之相反,他还和小时候一样,在义无反顾地保护着她。
祁明长泪珠掉得更快,委屈地偏过头去。
他替阿姊筹谋好了将来,可阿姊一个也没要。
祁丹朱吸了下鼻子,握着他的手,忍着酸涩道:“明长,这是行不通的,沈关山向来以父皇马首是瞻,他那个人冷漠无情,心里只有利益和权势,即使我是他的亲人,只要父皇一句话,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出卖我,所以即使我嫁给沈厚也是枉然,他要的是权力和地位,他只遵从于能给他权利和地位的人。”
祁明长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依旧不服气。
祁丹朱继续轻声道:“至于魏闵德,他看起来处事圆滑,其实正直不阿,宽厚仁德,你即使不娶他的女儿,他如果愿意,也会帮我的。”
祁明长转过头看她。
祁丹朱垂眸看着他无力的双腿,语重心长道:“明长,阿姊只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不要再替我担心、筹谋什么,你为我付出的已经够多的了,剩下的事我自己都可以应付,你好好畅快的活着就行。”
“你所谓的应付,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无权无势的驸马?”祁明长带着怒气地反问。